第四章 命運交織的起點 (七)
?一
「小雪......」
文文捂住左胸,神色悲寂。站在客流入川的街道,她一動不動。小十在她面前走著走著,驚覺身後少了什麼,回頭一看就看見她獃獃地站在那裡,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可置信的盯著自己的手看。
小十走到她面前,伸手拉扯她一下,未動,又拉,還是不動。
小十不拉了,陪著她發獃。
許久,文文才抬頭望小十,開口的第一句話讓小十皺眉:「小雪想我了。」
許是小十一臉不解的樣子讓文文回神,她放下擱在心房上的手,慢慢地說:「我有個妹妹,叫小雪。我離開這麼久,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那幫傢伙也不知道會不會欺負她,雖然知道她不會讓人有機會欺負自己,可是我還是很擔心她,不在她身邊,一定會急壞了。」
妹妹年輕,正值意氣風發的時候。做姐姐的,總會不放心,她也想過要不要給他們寫一封信告知平安,可一想到那件事那個人,心裡的氣騰地竄上心頭,什麼信什麼平安也沒了。離家出走也不錯,至少不用見到什麼人,省得生悶氣。可是小雪......這是她唯一的心念,一想到妹妹,她的心就像剛才那樣突然的刺痛一下。
「我不是個好姐姐。」她喃喃自語,無精打採的走過小十的面前。
小十看著她略帶憂傷的背影,雙目幽深猶如黒潭,幾乎能將人吸進去。「小十,快點,我們得回去。」她轉頭過來叫道:「花夫人新釀了酒,讓我們嘗嘗呢。」
花夫人的夫家是以釀酒為生,自然也有釀酒的手藝,與老闆釀的烈酒不同,她手巧,善揀花瓣挑清泉釀花酒。凡出自她之手,其酒必清洌幽香,有花香味,也有稻穀醇香,因此她的酒有「酒香飄三里」的美稱。
據說嘗到她釀的酒的人從此不再飲其它的酒。
據說她的酒連老闆都比不了。
據說她靠這一獨門手藝成功俘獲夫君的心,由此結下姻緣。
文文聽了香雲各種讚美自家夫人的美話,早想親口喝上花夫人的百花酒,她把這想法告訴那個老得不行的老闆,得到對方毫不掩飾的嘲諷外帶一大堆廢話,說的無非是她痴人說夢而已,連他這個正牌夫君都鮮少有機會一品夫人的酒,她這個相識不熟的丫頭怎會有幸品嘗。
文文去找花夫人,花夫人很大方,二話不說當即端出存放了十年的百花酒,直言送給文文。老闆不敢相信,死皮賴臉地纏著妻子,軟磨硬泡地問為什麼只送給那個丫頭不送我。看著年旬七十容顏已老的夫君,花夫人既無奈又無語,只說是她很喜歡那丫頭,才把珍酒送人。這樣的解釋沒讓老闆滿意,於是悲劇了。
當文文心滿意足的捧著百花酒要和小十把酒對月時,老闆不請自來,當著文文和小十的面,一口喝光酒,喝完后很給面子的打了個飽嗝。文文氣得不輕,礙著客住人家屋子的面子,她不敢直面罵老闆,只好去找溫婉賢惠又好說話的花夫人一通哭訴,委屈的樣子讓花夫人見得心疼。於是從那天開始一直到現在,大概有三四天了,老闆還不被允許回房睡床,一直睡在書房。
老闆記恨上文文這個小心眼的丫頭,夫人冷漠他,他也不給她好臉色看。
文文對老闆這幾天的冷漠態度只充聞不見,照舊跟小十借住他家。
花夫人為表歉意,又親自釀百花酒,要文文和小十這次一定喝到。文文很開心,幫著去買釀酒的花瓣,她和小十採買了幾十種花朵,統統送給花夫人手上,讓花夫人自個釀去。
今日是她們採買的最後一天,文文很興奮,因為只要把最後一種花泡進大酒罈,就代表不過三天她就能喝上美酒了。一想到花香飄溢的百花酒,她異常激動,拉著小十一路小跑,完全沒了之前心痛的樣子。
她的速度很快,午膳時分就和小十回到花夫人一家的酒店。花夫人在二樓正忙著布菜,見她倆姑娘通紅著臉,喘著氣,想想都知道是跑回來的。「回來了,吃飯吧。百花酒已經藏下酒窖,三天後就可以喝了。」花夫人布好碗筷,招呼她們入座,也不等夫君回來,就給文文夾菜。
文文端起碗筷接下花夫人夾來的菜,有些驚異地問:「不是少了一種花嗎?我們跑遍南邊的花市才找到,不加進去沒關係吧。」
百花酒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酒如其名,用一百種花釀才行。如今她們找到最後一種花,花夫人卻窖藏好酒了,不加進去豈不是少了一種嗎?
「最後一朵花我早就找到了。」房門從外面推開,老闆抱著比肚子還大的酒罈進來,對文文說:「妳們速度太慢,百花酒從開始釀第一朵花起要在三日內選好一百種花依序、依時辰泡進酒中,在第三日正午時分,日頭最辣時存放地窖即可,再過三日取出的酒味其佳。妳們算算這最後一朵花妳們是在午膳時分找回來的,錯過了時辰,放進去會壞了一壇好酒的味道。」
文文咂咂嘴,「一壇酒而已,這麼麻煩。」
古人釀酒都這個樣子嗎?
老闆雙眼睜圓,沒好氣地拿筷子敲打文文的頭,「妳這貪杯的丫頭,好酒可不是憑空變出的,不這麼麻煩哪有好酒。」
「我才不貪杯,我把酒都給小十了。」文文委屈地咕噥。這不能怪她這段時日每天都找花夫人要酒,因為小十是個十足的酒鬼,日日都要喝上幾壇才能睡覺。之前在星海月樓上,小十的鐘花宮裡有堆成山的酒庫,那時她才知道美貌冠絕天下的小十除了挑剔衣服食物,還是個酒量極好的人,一口喝光一壇純烈的酒,連臉都不紅,根本不醉。這讓她大為欽佩,喝酒的女人常見,但酒量大到如海的女人卻是不多見的。
老闆不以為然的笑了,輕嗤一聲后扭頭就換上往日里深情的眼神去看賢惠貞靜的妻子,「花娘,我今日從螺玉街的藏寶閣買來一對玉鐲,妳戴上一定很好看。」
老闆笑著從胸口衣領里掏出一個用手絹包裹的東西,打開一看,是一對晶瑩剔透的玉做的鐲,沒有任何修飾,光滑,圓潤,一看就是好玉。更難得的是玉鐲中有一縷艷麗如鮮血的紅絲,絲絲繞繞之間纏著白玉,有種奇異的美。「花娘,花娘,好看吧。」老闆獻寶似地討喜夫人,話里話外透著寵愛之意。
得了寶貝的花夫人不如老闆一樣的歡喜,反而挑起眉頭,「你去了螺玉街?」
自家夫人低沉的聲音沒有平日的溫和,老闆心底生出涼意,想著解釋什麼,瞥見一旁的文文正用古怪又玩味的眼神看自己,頓時心有怒氣,但在夫人面前,他還是收斂火氣,溫聲道:「藏寶閣在螺玉街,我早有心意想給妳買點什麼好當做妳的生日禮物啊,所以才會去。」活已至此,意思再明白不過,老闆一番好意卻被夫人置疑,他委屈道:「夫人一向節儉,我想送妳好東西,藏寶閣是東淄最好的首飾店。」
文文捧著熱乎乎的茶,邊品邊說:「螺玉街不是花街嗎?怎麼會有人在那種地方開首飾店,還是有名氣的大店。」
老闆老臉一紅,不自在地乾笑:「誰知道呢,人家把店開在那種地方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能說什麼。」
「你真的沒在螺玉街吃花酒?」花夫人斜看他,語氣又低了一分,冷了三分。
文文看著這小兩口一鬧一哄的情節,捂著臉吃吃地笑了起來。不是她煞風景,而是這一幕太有趣了,年輕貌美的娘子一臉溫怒,年老色衰的丈夫小心地討好,這種差距太大的畫面太具衝擊力,惹得她忍不住內心想狂笑的衝動。
老闆發現她在竊笑,用餘光瞥她。她頓時止住,一本正經地坐好,給小十盛了一碗湯,關心地叮囑,「小十,每天吃完飯一定要喝上一口湯,這樣身體棒,長得高。」
「她不喝也已經夠高了。」老闆扯著嘴角。看著那美得傾國傾城的姑娘,他心底忍不住抽氣,同時也帶上一聲嘆氣。可惜了這樣的好顏色,明明美麗無雙,奈何天生啞巴,不會說話。至今仍記得小十第一次以真容出現在他面前時,剎那間驚艷了時光,她真的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子,也是個子最高的。她比他的花娘還要高出一個頭多,其他女孩站在她身邊,真的只是個陪襯。
美成這樣的女子不多見,他有時會想她到底是不是人,或許真的是妖物變幻出的皮相,用來迷惑人心。
「不要扯開話題,老闆娘還在等著你的回答呢。」
文文用筷子敲敲碗,敲醒走神中的老闆。
老闆一愣,繼而恍然大悟的回頭望花夫人,「花娘,收下吧,也是我的心意,妳不能拒絕為夫的心。」
過於肉麻的情話成功地讓文文抖了抖,再看當事人花夫人的表情,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夫君的情話的影響,依舊淡定自若。
「花夫人是不是要過生日了?」話鋒一轉,文文問及生日一事,讓老闆又回頭看她,點頭道:「是啊,再過半月,花娘就要過四十大壽了,這種日子當然要好好的慶賀。」
「四十歲!?」文文內心咆哮,嘴巴也在咆哮,刷得一下突然站起來來大叫一聲。
她的反應太過激動,讓一屋子的人怔怔地看向她。花夫人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變了又變,很是難看;小十喝湯的動作頓住,一臉茫然;老闆目光驚訝,不解的看著這大驚失色的姑娘。
世界寂靜了幾秒,文文遲緩地眨眨眼,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嚇住了他們,趕緊坐下,咽了咽口水,說:「抱歉,我太激動了,嚇到你們了。」
「妳在鬼叫什麼?」老闆拍拍受驚不小的心臟。
「花夫人......額,真的有四十歲?」文文小聲地問。不能怪她如此大驚小怪,她是真的無法相信眼前端坐的女人竟有四十歲之齡,那樣的花容月色,那樣的嫻雅氣質,放到一堆百花中也只會覺得是有點兒成熟味的女子。她不是沒有揣測過花夫人的年歲,一直以為即使保養的很好,最多不過是三十年華,哪裡想到會是四十的中年女人!她震驚,不可置信,甚至有些嫉妒。四十了還能有二八年華的花容月貌,是個女人都要羨慕嫉妒恨了,同時心底對老闆老牛吃嫩草的惆悵也在一瞬間消失得乾淨。
小十沒有同文文一樣大驚小怪,很淡定自若地低頭,不知想些什麼。
老闆的神色有點張揚,得意地誇讚自家夫人:「怎麼樣?心悅誠服吧。我家花娘可是這天下最會保養的女子,一點兒都不像妳這丫頭。不僅沒規矩還不像個女孩。」
「我服了。」文文抱拳對他,「花夫人真的是驚人,你要是不說我還真以為花夫人今年才二十幾歲。」
花夫人瞥了一眼老闆,風輕雲淡道:「也沒什麼,不過是平時用點兒法子保養而已,不用羨慕。」
文文點點頭,暗暗地說的確是不用羨慕,因為妳已經不用羨慕了,是用來妒恨了。不過,到底是怎樣做到的才能保持二八年華,她有點兒疑惑。
花夫人大概看出她心中所想,不打自招了:「我以前有個好友,她最喜歡擺弄些瓶瓶罐罐的東西,給了我一張方子,說是我按照方子上的東西日日用著,會讓自己不那麼快衰老,縱使到三四十歲也會比同齡人年輕許多。」
「妳的朋友好厲害。」
「是啊,這些年用著,也真如她所言,我到了四十還像剛出嫁那會兒一樣年輕。」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談起往日友人,花夫人神色略黯,看向文文的目光中多了一中懷傷,「我那個朋友跟妳一樣聰明愛笑,才學見識處處高人一等,是個名副其實的才女。」
文文微睜大眼,肅然說道:「跟我一樣?花夫人的朋友不僅厲害,還有才女之稱,她對妳來說應該很重要吧。」
花夫人怔了怔,意料之外地看著文文。她突然間看不懂這女孩,一瞬間就覺得文文好像知道了什麼,就像埋藏的秘密被心靈透徹的女孩一眼看穿,莫名得讓她心驚。
不過眨眼間,她極快地掩去眼底的驚色,淡淡地笑著,同剛才沒有任何不同。「我的這個朋友很早去世了,今天看到文文我又想起了她。一個故人,除了思念也沒別的什麼了。」
「說得對,死去的人有什麼好說的,除了讓活著的人想著,還真的沒有什麼其他的。」文文頗為贊同花夫人,「我的朋友很少,不過他們都還在,我沒有像花夫人這樣憶苦思人。」她的朋友都和她一樣年輕,沒有像她這樣身有疾病,這種在乎的人都比自己好的感覺很讓她心安,因為思念一個人真的是一件很難過的事。
她看向別處,目光落在窗外溫煦的陽光上。花夫人靜靜地注視著她,從自己的角度來看,文文的側臉像一條彎曲的線,優美的弧度,臉頰有點兒圓,迎光的線近乎透明,就像融在陽光中,化為閃耀的光,很美,她整個人在光中,身邊漂浮著無數塵埃,美得似乎是太陽下幻化出的女孩。
花夫人看痴了,恍神間真的以為看到了光中女神。
小十一直坐在文文的身邊,文文沒有發現花夫人的異樣,但她卻發現了。她看著文文,又看了看花夫人,好一會兒才拍了文文的左肩。「怎麼了?」文文轉頭問她。小十用眼神瞥向花夫人,讓文文看那邊。
「花夫人?」這才發現花夫人在用出神的眼神看自己,文文有些納悶,出聲地問老闆:「她怎麼了?」
老闆從剛才就在擺弄玉鐲,等他抬頭一看,一桌的人都很奇怪。他的夫人在發獃,文文在看他,小十滿臉迷惑。他看向身旁的夫人,伸手搖了搖夫人的肩膀,「花娘?妳在想什麼?」
「......啊?沒什麼。」搖晃當中,花夫人的眼睛有了回神的蘇醒,光潔的臉上浮現一絲戚然,彷彿什麼久遠的往事正浮現眼前,「雲姐姐......妳......」她喃喃地動著嘴唇,發出外人幾乎聽不見的沉吟。
「什麼?」文文只看到她動了嘴唇,沒聽到聲音。
老闆一聽到夫人念出那三個字,倏地睜大眼睛,厲聲道:「夫人!妳又在發獃,言師尊快要來取酒,妳還要忙呢。」
「啊......是,我怎麼忘了。」花夫人被喚醒神智,手忙腳亂地起來,神色悵然又慌亂,彷彿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透露什麼,她很快的從香雲手中拿過鑰匙,去酒窖取酒。
「不好意思,花娘總是時時發獃。」老闆倒了兩碗酒,遞到對面人的桌上。
文文低頭看了看碗中酒,墨眉倒豎,咬著字說:「老闆,我們不是漢子,用不了大碗,還是說你想灌醉我們,好對我家小十易行不軌之事,嗯?」
老闆口中帶澀,訥訥地說:「拿錯了不行啊,用不了大的我給妳們換小的。還有,我有了花娘,是不會看上其他女人的,哪怕她長得再美。」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
文文訕訕的笑了,大口飲完整碗酒,頓時一股辣勁直衝腦門,暈暈乎乎的,她整個人一下子不好了,搖晃幾下傾然倒在小十的身上,不省人事。
小十舉酒的動作僵住,看她臉色緋紅,噴洒在自己脖頸上的氣息全是甘洌的酒香,有點熏人發軟,難怪她會暈倒。
小十怒瞪老闆。「這不怪我,是她酒力不行。」老闆言辭鑿鑿。
二
文文是在晚膳時分醒的,她被小十放在房間里,睡了一個下午,起來時腦袋還是暈乎乎的,那酒的後頸很大,到現在還沒完全酒醒。
小十端著膳食進來,面無表情的布好菜,遞給文文一雙筷子,也不等她說什麼,徑自吃起來。
文文本來想問小十花夫人和老闆在哪裡,但對方冷漠自己,她也不好開口。
吃完飯,小十還是沒給她好臉色看,她心裡尋思,怎麼也想不明白究竟哪裡惹了小十不快。一番尋思未果,她到院子里透透氣,吹吹風,把殘餘體內的酒勁吹散。
今夜的星空特別清澄無雲,月亮圓圓的,皎潔如玉,她心裡一時安寧,在院子里四處走動,散散步。
「文文。」走到亭子的文文剛要坐下,身後響起女子的喚聲,她轉身望去,對來人笑道:「花夫人,妳也是來散步的?」
花夫人由香雲攙扶著,漸漸地走到文文面前,借著亭中燭光,文文這才發現花夫人臉色蒼白,像天上的月亮一樣的顏色,她不由得擔憂,「夫人沒事吧?」
「沒什麼事,就是夜裡冷,睡不著。」花夫人揮退侍女,亭子里只有她們二人了。
文文抬頭看著月亮,心中調侃,什麼叫睡不著,剛入夜不久就說睡不著,明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別找這種糊不住人的借口,她不是小孩子。
「我以前有個朋友,就是今天我說的那個人,她年輕的時候也愛看月亮,跟妳一樣,常常站著看月亮,看得發獃。」花夫人突然提及昔日友人,文文好一會兒才退到石桌邊,坐下,她很安靜,靜靜地聽著花夫人訴說久遠的回憶,就像個孩童正全神貫注地聆聽母親的故事。
「她喜歡化妝,卻從不為自己化妝,經常跑到外面摘花采草,動不動擺弄些瓶子啊罐子,還說些奇怪的話。我們都以為她瘋魔了,做些異想天開的事。剛開始她惹人厭煩,我那時也討厭她,不過後來相處久了就發現這人挺有趣的。雖然不可理喻,卻是個好人,從來不記恨我們。」
「記恨?」文文支起手肘,手掌托著半邊臉,雙眼直直地望花夫人。
花夫人說:「我那會兒和一些孩子愛捉弄人,她是常被我們捉弄的。我們對她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本來以為她會由此記仇,不過她從來都沒有報復什麼,我大概就是被她這種無私的精神給感動了吧,漸漸的和她成為好朋友。直到現在,我和她分別數年也忘不了她。」
「友情深了,到何時也不會忘記,相對的,感情淡了,即使血緣上的親人也可以相互廝殺。」文文聽著,發出自己的見解。
「說的一點兒不錯。」花夫人依舊沉浸在回憶中,神色上的悵然漸濃,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文文是很好的聆聽者,沒有打擾她的回憶。
兩人沉默許久。夜晚的氣溫慢慢地變冷,一陣冷風吹來,微微倦睡的文文打了個冷顫。
「花夫人?」文文小聲地問對面的人。花夫人還在出神發獃,眼睛一片空茫,一動不動,若不是她的呼吸聲還在,只怕會讓人誤以為她已經沒了生命跡象。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她的眼中有了焦點,反應慢了半拍。「啊?文文怎麼了?」
文文無奈,這話應該由她來問才對吧。「妳剛才又走神了。」
「噢,是嗎?」花夫人的臉色浮現一絲尷尬,歉意地笑道:「我這人一想到以前的事就會沒完沒了的說。妳別見怪,其實也很奇怪,只要看見妳就會想到她。」
「我跟妳的朋友一定很像,對吧?」
「不太一樣。」花夫人搖搖頭,「妳很明亮,像太陽,她很開朗,像陽光。」
太陽的光輝除了製造出陽光溫暖萬物,更重要的是它生生不息,永不熄滅。陽光不同,只有溫暖,這種溫暖只會暖心,卻不若太陽那般強烈熾熱。
文文就像個太陽,陽光的光輝比不過她身上散發的光芒,這也是吸引花夫人注意的重要原因。
「太陽嗎?以前也有人這樣說過我。」被稱讚光芒源頭的文文似乎被這兩個字勾起了記憶,如花夫人一般回想了一些往事。
「可以講講嗎?」花夫人興趣濃烈。
文文遲疑了片刻,隨後娓聲道來:「我也有個朋友,跟夫人一樣的姓氏,花姓。她是個很普通的女孩,普通的樣貌,普通的家世才學,但她人很好,比一般人堅韌,從不輕易認輸。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到情同姐妹,事實上,我們的確是姐妹,即使沒有血緣也沒關係。她曾對我許諾,在我活著的時候絕不會拋棄我,絕對不離開我的身邊,她這樣的保障我信了,我一直相信她。可是後來,有個男人出現了,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為了那個男人離開我們的家,還幫著那個男人來騙我......負了我,欺騙我,傷了我的心,我很難過,和她大吵一架,然後她還是選擇了那個男人。我從不原諒背叛我的人,姐妹也不例外。」說著,文文的眼睛滲透出涼意,「我很執拗吧,任性又偏執,甚至有點自私,可是我不認為我錯了。」
花夫人張了張嘴,想說的話一時卡在嗓子里。
文文繼續說:「那個男人很好,比其他男人好的太多,可是就是太多了,反而不好。他對我朋友的那種好多出了不應該有的心思。我並非要阻止她尋找幸福,只是那個男人不是她真正的幸福,在我想要阻止他們在一起時,卻已經晚了。」
花夫人動了動嘴唇,「為什麼?」她不知不覺地搭上話,「那個男人變心了?」
「沒有,那個男人的『真心』可以說是天地可鑒,但我不信他。因為他誘惑我的姐妹,讓她愛上他,還讓她瞞著我去跟他成親。在我得知真相時已經是他們大婚的那晚。我太過生氣,衝到新房,把我的姐妹拖了出去,她的洞房花燭夜應該被我毀了。我想告訴她,如果跟那個男人成親,她會一生痛苦,根本不會幸福,於是......」說到這兒,似乎億到痛苦之處,文文深吸一口氣,聲音壓抑著:「於是她罵了我,還為了個男人打我,說從此要與我決裂。」
「最後呢?妳們如何了?」花夫人越來越緊張,開始為面前的女孩擔憂起來。
文文抬眼望夫人,出神地絮絮說道:「她與我決裂,那就決裂吧。我很傷心,哭了,那是我來到這個世上第二次哭。我一氣之下,一聲不吭的離開了,離開了那個地方,輾轉來到中原。」
花夫人無話可說,只能靜默。看著文文神色沉寂歸黯的臉色,她心裡有點兒發酸,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繞在心頭。
「我真的很任性,對吧?」文文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別人。
「的確任性。」半晌過後,花夫人平淡地說:「妳真的是我見過最任性的人。」
「她也是這樣說的,在罵我的時候。」文文的聲音愈發地低沉,透著股無力與失落。
花夫人望著她,不知說些什麼來安撫傷心的姑娘,只能勸慰她,「妳們還年輕,有過爭執並不是什麼難事,妳不是當她為姐妹嗎,想必她對妳的情誼不比妳少。」
「也對。」黯然神傷的姑娘,唇邊掛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她從以前就說我是家人心中的太陽。既是太陽,又何必為了一個人的離去而失了光芒,不過我還是無法原諒她。」偏執的文文眼中閃著不認錯的光,堅挺如石,不肯放下心中的驕傲。
「還是年輕好。」花夫人淡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