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愫(一)

第八章 情愫(一)

元庭末年四百九十五年,七月夏時,隱於深山的雲台仙教不知何故,一夕之間全教覆滅。此事經由倖存人士相傳,據說雲台仙教修邪術違正道,設計毒害上山比武的名門子弟,見事情敗露,掌門坤元痛下殺手,將所有人知情者困在雲台山,令教徒大肆殺戮無辜者。所幸高人相救,宗門世家化險為夷,聯合起來對抗仙教,最後順利離開。

江湖傳聞,雲台山有秘寶現身,關於事實真相,上山比武的八大宗門好似提前打好招呼,對此諱莫如深,不願多提。久而久之,關於雲台山的傳聞愈發向神秘之說發展,時人再提,只道奇也怪哉。不過倒是引得無數人慕名而來,卻因找不到上山的路而空手而歸。

關於坊間傳聞,事件牽扯者之一的龍氏很想好心的澄清一二:沒什麼秘寶,那裡是一群瘋子住的鬼地方。別去,千萬別去!否則會被嚇得睡不著覺。

很多人覺得這是在誇大其說,世上哪有這麼邪乎的事。

對此,龍氏的白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鄭重其事的說:「真的會睡不著覺,我現在晚上一閉眼,看到的全是牛頭鬼面來吃我,想想都睡不著。」

小雪贊同道:「嗯,看得出來你睡不好,黑眼圈都有三層了。」

「要是妳肯捨得多掏點影子,我就不用在馬房草堆上受凍又睡不好。」

「大哥,明明是你們自己不住上房,下房床位不夠,睡馬房總比睡大街好。」

「有錢住好的了不起啊。」白凡羨慕嫉妒,「你們也就算了,憑什麼那幫小子也床位?」

「洛少是大戶人家出聲,不差錢,添幾個錢給謝花包房礙你什麼事了。」

「.......」

白凡被噎的說不出話,內心咆哮:我恨你們有錢人!

「行了,別貧嘴,我們待會要趕路。」苗女端著一盤香氣四溢的肉包放在白凡面前,「快點吃,別耽誤時間。」

此地是大胤與南楚的某座邊境小城。

他們龍氏與唐國後人離開雲台山後與其他人分開,各走各路。沒成想,來到小城投店落腳,又遇上韓家,還有洛時秋謝蘭宗及段雲珍一干人等。這緣分來的太難以置信,他們一度以為這幫人是不是偷偷的跟著自己的。

人多就會熱鬧,大家相識三月之久,又並肩戰鬥過,說不上太深的交情,但緣分也是慢慢的結下。

客棧店小,客房不多,店老闆見錢眼開,韓家和洛時秋兩個大戶隨便打賞幾個錢,立馬開門送上最好的客房。反觀龍氏他們,一路風塵僕僕,行裝簡單,一看就是普通百姓的模樣,店老闆沒啥熱心地招待他們,隨便的安排幾間下等客房。他們人員較多,房間不夠,店老闆捧高踩低,指著豬圈馬房,說二選一,隨便住。氣得白凡和樂毅當場跺腳,差點砸了人家的店。

吹了一夜的冷風,又兼噩夢連連,白凡能睡得好才怪。

「我什麼都不想吃,給我茶就好。」越想越氣,白凡瞪著對面桌上幾個光鮮亮麗的公子小姐,心想自己為什麼沒出生貴門裡頭,出門在外的不用風餐露宿,有錢就是不一樣啊。

韓家同洛時秋他們的關係日益增長,現在上升到哥哥姐姐的亂叫一片,叫的比親姐弟還親。

小雪喜歡和他們一起玩耍,洛時秋也喜歡她古靈精怪的性子,每天小打小鬧,一天都閑不下來。洛時秋向小雪發出邀請,帶她去西陵玩一玩。

「好啊,我從沒去過西陵,你們那裡肯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小雪心馳神往,恨不得馬上就跟洛時秋走。

劉昌南一盆涼水澆滅她這熱情勁,「我們要去找文文,不是出來玩的。」

一提到親姐,小雪頓時興緻缺缺,愁眉苦臉起來。

雲台山一戰後,各家休養生息了數天,邊紛紛下山歸家。只有他們韓家留在山頂一日一日的耗著,走不了。並不是不想走,而是人員不齊,走得了嗎?還有洛時秋謝蘭宗和段雲珍這三人,不知發什麼瘋,死賴上他們不肯走了。

韓文不知所蹤,找遍雲台山上上下下,不見其影。他們呆在山上越久,越是寢食難安。小雪在混亂時不慎走丟,但好歹最後還是安然無恙的找到了,唯獨韓文,他們這位不省心的大小姐,隔段時間來一次離奇失蹤,都快上癮了。真是揪心死人了,找不到人,哪能下山,不過到最後,他們還是下山和小思大周會和。

「你們家這位大小姐,任性的真是匪夷所思。」洛時秋對此事略有耳聞,好笑道:「從來沒見過敢孤身一人四處亂跑的千金小姐。你們就這麼放心她一個人在外啊?」

小雪捧著笑臉,一籌莫展:「姐姐喜歡一個人呆著,我行我素慣了,就是不知道這次,她要多久才肯回來。」

文澤提起這個也渾身沒勁,說:「但願她良心發現,主動回來,不然我們真的要找遍大江南北。」

「她會沒事的。」比起他們,劉莫問的心就很大了,一點不著急,「那麼多次了,哪次出事了?」

「可能這次就會出事。」小雪往壞處想。

劉莫問給她一記暴栗,「盼她好點行不!」

小雪捂著腦門的包,癟嘴一聲不吭。面對瘋女人當真是有怒不敢發,有氣不敢撒。

劉昌南聽了這一堆亂七八糟的,只覺腦仁生疼,一言不發地起身走出客棧。

客棧門前的兩邊擺放兩條長凳,劉昌南習慣性的坐在右邊,正想事情呢,左邊突兀的冒出一個聲音。

「小兄弟,年紀輕輕,煩心什麼呢?」

莊嚴子拄著拐棍坐在長凳,沒有看右邊,但這門外除了他倆沒別人,所以,這話是跟劉昌南說的。

劉昌南按捺下煩悶的心緒,溫文爾雅的說:「前輩慧眼如炬,叫您看笑話了。」

「笑話多才好呀,我就喜歡熱熱鬧鬧的年輕人。」莊嚴子側目一瞥屋裡嬉笑打鬧的年輕男女,笑道:「你們這些娃娃挺好的,該玩就是玩,該打就是打,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哪來的煩心事!我看你很久了,小小年紀,成日綳著臉皺著眉頭,比我這老頭子心事還多,一點年輕樣都沒有。」

劉昌南聽的發懵。他這是被老人家訓話了?

莊嚴子又道:「我聽我那大徒弟說,你們家有對姐妹花,大的是做生意的好手,就是愛跑是吧?愛跑是好事,誰年強的時候喜歡拘在一個地方呆著,四處遊盪多好玩。不過啊,我倒是挺喜歡這個小的,鬼機靈,折騰事來天不怕地不怕,還把我那個狂的不得了的小徒弟坑了是吧?坑的好,該給那小子一點教訓,省得以為天底下除了他就沒人比他厲害......」

好像每個上了年紀的人都愛和晚輩聊天,莊嚴子一打開話匣子就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劉昌南表面上一字不落的聽著,恰到好處的在老人某個話點上回應一下,心裡卻想別的事......劍聖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大的是徐庶,小的是梅月。雲台山一事塵埃落定,大家才知道這位江湖上傳說級別的人物突然上山是為了履行兄弟的約定,也就是幫望山客棧的老闆奪回愛人。那個時候大家聽到老闆和坤元的女徒弟之間的悲傷愛情故事後都是一陣唏噓,心驚坤元干盡傷天害理之事,還強拆鴛鴦,真不是人。雲霧的梅月見到闊別已久的師父,自是一肚子話要說,莊嚴子剛和大徒弟敘完,又和小徒弟小聚,一大把年紀兩頭來回跑。後來他和師弟受章豫明和王師傅的邀請,與龍氏一道下山,算是作伴相行,而他的師弟葉千流則拒絕同行,下了山就與眾人分道揚鑣,先行走了。

劉昌南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那個老闆心愛的女人就死在自己的面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殺死的,老闆悲痛欲絕了很久,可埋了愛人後便死守客棧哪兒也不去,連報仇都不提。他覺得奇怪,最有可能殺死天雲的只有坤元,但到最後,仙教覆滅,教內弟子全亡,山頂上卻找不到坤元這個人了,連屍體都沒有,不知道去了哪裡。也許他和那座神秘的浮空島一起消失了吧。劉昌南想來想去,就只有這個猜想最合理。

「喂!老朽說了這麼多!你聽沒聽?走神了!」莊嚴子的聲音徒然洪亮,拐棍往地上用力一敲,地板顫了一顫,一下子顫醒神遊天外的劉昌南。

「呃......抱歉,晚輩失禮了。」劉昌南不好意思的低頭認錯,白凈的面龐浮現兩抹羞紅,整個人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在大人面前局促不安。

莊嚴子看到他這副模樣,好笑道:「你一天到晚到底操心什麼,小心人沒老這心就老了七八十歲。」他早就看出來了,這小子在這一幫人中最是心細穩重,品行上佳,待人待事溫和細緻,是跟好苗子,過幾年勢必會成長為風采多人的大人物。

「小兄弟,要不,你跟我走吧,我正好缺一徒弟。」他捋著鬍鬚,突然靈光一閃來了這麼一句。

劉昌南頓時六神全醒,不可置信地直視他。

但見他神情認真,半無虛言,劉昌南更不安。

猶豫了許久,劉昌南還是拒絕了老人的好意。

「真是奇了,旁人求我,我都不見得收了。怎麼老朽親自開口,你倒是推的乾脆,是瞧不上我這師父嗎?」莊嚴子實在想不通對方為何拒絕自己,不由得氣惱他不知好歹。

劉昌南哪敢說莊嚴子不配當自己的師父,他都有兩個徒弟,一個還比一個厲害,是自己有自知之明不敢與徐庶梅月稱兄道弟。擰眉沉思片刻,妥善的組織語言,對他說:「請前輩見諒,我一介商人不涉足江湖,能與龍氏等有所交集是緣分,我喜歡與他們交朋友,但正如您所言,我操勞慣了,家中的人都是愛生事的,倘若真的撇下他們跟您走,我實在不放心,故而前輩美意,晚輩心領了。」

莊嚴子聽及,心知在說什麼也撈不到新徒弟,無奈,只好擺擺手就此免提收徒一事。就是心中有些遺憾,這個小子資質絕佳,不收門下,可惜了。

劉昌南拂了劍聖的好意,有些愧疚,便打起十二分精神細心聆聽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講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時不時的回答老人的問題。旁人來看,他們一老一笑聊得投機歡快,在莊嚴子看來,這小子是要氣死自己。他不死心,還想爭取一把,故意扯一堆閑事,就是想放鬆對方的戒備,好出其不意的讓人中了他的套,糊裡糊塗的答應他做徒弟,可這小子忒機靈,下的套全繞開,繞不開就裝糊塗,一來二去就是不答應拜師。

莊嚴子連連敗下,終於死心,鐵青著臉不看劉昌南,冷哼的拄著拐棍到另一邊遠遠的坐著。做出一副「我不理你」的樣子。

劉昌南哭笑不得,這番話鋒交手下來,他大致摸清了老人家的脾氣。那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不順著就不給人好臉色,給糖才能哄著。

因收徒失敗,莊嚴子和劉昌南「不歡而散」,兩家分別時,莊嚴子還哼著鼻子說他不識好歹,有眼無珠,日後後悔等等。不知情的其他人聽得一頭霧水,劉昌南但笑不語,彬彬有禮地送龍氏和唐國後人離開小城。

客棧少了一部分人,頓時冷冷清清。不過這不妨礙小雪他們正值青春年少的玩樂,他們問了客棧老闆此地最好玩的地方,一入夜,就鬧哄哄地出門。

劉昌南抓住小雪的手,問:「大半夜的要去哪裡?」

「聽說這裡有花街柳巷,阿南,你也跟我們去吧。」小雪笑嘻嘻的,「總在屋裡悶著會生病的。」

「是啊,你一個人在這裡豈不是要悶死,還不如和我們一塊快活快活。」謝蘭宗過來勾肩搭背的拉攏劉昌南。

劉昌南連看他都不看,目光找到人群中的小思和劉莫問,無奈道:「妳們也要去嗎?」

小思摸著肚子:「我要看好相公。」

劉莫問聳聳肩:「正如他們所說,出來就是玩的。好不容易從山裡出來,結果碰上龍氏那幫人,搞得我不得不忍著,否則,昨晚我就和他們一起出去玩了。」

龍氏里有徐庶、莊嚴子這樣的凜然劍客,唐國里有文人墨客章豫明老先生,平日里毫無規矩的這幫人礙於長輩在跟前看著不好胡來,現在人一走,他們又是脫韁的野馬。

劉昌南管不住他們,也不會同流合污,囑咐他們一句「不要生事」邊放任不管了。

他們歡天喜地的跑出去,客棧只剩下劉昌南一個人孤零零的。

仰頭望月,他有點想念大小姐還在的日子,至少她的話他們會聽,而他的話,能聽進一會兒已經很好了。

「唉。」他嘆氣,心中有事,煩悶不已。

文文啊文文,妳到底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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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芒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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