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挑釁
?「碧螺!碧螺!碧螺碧螺碧螺!」
崖下,韓文渾身濕漉漉地朝大海大喊大叫,喊魂似的。左手右手都放了血,可那該死的女人遲遲不來,這還是頭一遭。
當碧螺以狼狽的模樣出現在面前,韓文著實嚇了一跳:「妳是撞鬼了啊!聽不見我叫妳!」想想自己的血流個不少,對方姍姍來遲,氣得她想拖鞋砸人。
碧螺也生氣,剛應付完一個難惹的男人,又來位難伺候的主,今天是她的倒霉日吧,怎麼誰都來欺負她!
「幹嘛?有話快說,我還有事要忙。」
她真的是氣昏了頭,說話不經大腦。
韓文的臉刷地黑成鍋底,碧螺見狀,暗叫糟糕。
「妳還敢對我發火!老娘都流血了,妳幹嘛去了?怎麼叫妳還叫不動了?妳死哪兒去了,有妳這樣對契約人的嗎?」韓文叫的比她還大聲。
碧螺悻悻道:「到底有什麼事就說唄,我真的很忙,要是晚了.......」晚了真找不到阿南的一根骨頭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韓文的眉目中浮現一抹憂傷,哀愁道,「做了個夢后阿南渾身是血的樣子老是出現在腦子裡,真奇怪,我夢見他沒了眼睛后,怎麼又變成他又沒了四肢,還全身流血,那樣子嚇得我都不敢睡覺了。」
碧螺靜默無語,心道妳夢見的還是好的,他可是被分食,屍骨無存啊。
「我心裡不好受,總覺得有事不好。那種難過的情緒扎在心裡,睡也睡不好,煩的我頭疼。我跳進海里都沒辦法安靜下來。妳說,這是不是不好的預兆?最近有沒有大事要發生,妳察覺到了什麼?「
碧螺被問的不敢實話實說,該怎麼告訴他,不是大事要發生,而是已經發生了。
韓文說了半天,對方像是啞巴一樣沒有動靜,她心急地按住碧螺的肩膀搖晃:「大姐,說話啊!妳倒是吭一聲,老實交代,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不得不說,韓文身為女人的第六感很準確,從碧螺身上感應到與以前不一樣的地方。直覺告訴她,大事不好,有事要發生。她捧著小心臟,緊張地問:「是不是鈴霖草沒有找到?」
「找到了。」碧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很怕展露馬腳泄露那個壞消息。
聞言,韓文懸著的心算是放下,拍拍胸口,唏噓:「嚇死我了,還以為他們空手而歸。只要找到就好,等他們回來瘟疫解決了,咱們還要繼續拿天書。」
「.......」碧螺看著她,神情複雜。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不說了,反正過不了多久小雪就要回來,到時候讓她妹妹親口告訴那個不幸的消息,就是不知道她受得住這個打擊嗎?萬一她被刺激的心病複發一命嗚呼了,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不行不行,還是說吧,早說晚說都是說,反正瞞不住。
「文文我跟妳說啊,有件事沒敢告訴妳,那個閻羅島上,他們遇見了狡了,阿南.......」正當碧螺狠下心來全盤托出的關鍵時刻,有人打擾了——
「文文!別在下面泡澡了!快上來,大事不好了!」
怎麼又是大事不好了!
碧螺抬頭看向崖頂,上頭傳下來焦急的呼聲,是花棲那廝。
韓文也抬頭,「又怎麼了?花棲扯著嗓子在喊什麼呢?」
距離太高,韓文聽的不太清。
碧螺咽回後半句「阿南被吃了」,複述道:「她說大事不好了,讓妳上去。」
「那妳還等什麼!趕緊送我上去。」韓文呵斥,「啊,對了,妳剛剛說阿南怎麼了?」
「沒什麼,等他們回來妳就知道了。」碧螺不想說了,很快送她上去,然後望了一眼高高的崖壁,嘆氣。
「後面的事,但願妳能挺住。」
.......
韓文沒有碧螺那種憂心忡忡,她現在最頭疼的問題是手上一封帶血的信,以及床上昏迷不醒的妙靈。她不知道是誰傷了妙靈,這封信是誰寫的——因為沒有拆封。第一個問題先忽視不聞,她最關心的是妙靈能不能活下去。
花棲說妙靈身上的劍傷太多,兇手是個左手使劍的高手,劍傷都是左深右淺。有一劍正好沿著右肩往右胸下方刺過,傷口過深,極有可能傷到內臟。莫問留下的最好的葯也只能暫時保命,能不能活,還得醫術極高的人來醫治。
可問題是這時候上哪兒找醫術高超的大夫。
白鸞最厲害的兩個大夫,是南宋子和劉莫問,一個不知所蹤,一個去了海外,來不及回來救人。
韓文急的頭頂冒煙,也想不出好辦法。只能拿莫問的葯一瓶瓶底灌進妙靈的嘴裡。
花棲對她說:「我回宮找御醫,宮裡的醫術總比外面的強,妳也去休息吧,泡了半天的海水,凍著了怎麼辦?妙靈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大周來守著,妳放心,有我們在,不會有事吧。」
「也好,就交給妳了。」韓文摸著額頭,有點燙,腦子也開始變得昏沉暈眩,她是受凍著涼了,必須躺下來。聽了花棲的話,回房躺著,閉上眼想放鬆身體,可那些沒有解決的事情還有小雪他們沒有回來,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散,所謂思慮過多,心神不寧,縱使步入夢鄉,她照樣睡得不踏實。尤其是這次她又夢見了阿南,不過不是四肢沒了的下場,這次更慘,阿南被碎屍萬段,殘骸遍地散落,血水像注水似地一層層地上升,直到淹沒了她。
這個驚恐的噩夢在精神世界一遍遍地折磨她。
而她的妹妹在同一時間,正親身體驗悲痛的折磨。
醒來的小雪發現自己被段千言帶到黑城的海岸,北方的海面上有座與閻羅島相鄰的小島,那是他們拚死逃出的禁地,也是阿南的葬身地。
小雪掙脫段千言的阻擋,發瘋地衝到大海,朝著小島的方向,試圖游過去。她想找回阿南,抱著一絲絲希望,想要救回阿南。
段千言拉她上岸,接受不來她如今癲狂的樣子,狠狠底扇了她一巴掌,怒斥:「他已經死了!妳去了幹嘛?救不了他!妳是想送死嗎?」
小雪被扇的左臉紅腫,披頭散髮加上慘白凄涼又猙獰可怖的臉色,瘋如入魔,冷冷道:「我死不死關你什麼事,這是我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插手。我要找他,他怎麼可以死在那個鬼地方,我絕對不會讓他一個人呆在那裡。」
段千言又給了她右臉一巴掌,比她還冷冷的說道:「他把妳扔給我,無論如何我都會帶妳回白鸞,到時候,妳想死想說那是妳家的事,今天妳歸我管,休息胡鬧!」
「滾!一個二手貨的男人也想來管我!你有資格嗎?」小雪怒不可遏,抬手帥了他一巴掌,打的對方直接倒下去,還了自己挨的兩巴掌。
他們的爭吵讓周圍人看的目瞪口呆,經歷了一場生死大劫,大家很累,沒力氣勸架,事實上,小雪的大鬧正好緩了點他們繃緊的心弦。
文澤神色落寞地望向不遠處的小島,眼中閃著淚光,充滿悲傷的眼神訴說內心的痛苦;萬千故沉默不語,坐在地上看著面前傷重不醒的劉莫問,心情的沉重讓他身上流露同樣的悲傷;所有人中唯有紅嬈不同,從頭到尾一直站在局外,形如透明人,身為局外人,她前一秒與他們並肩奮戰,谷底大逃亡,下一秒,冷漠到視萬物為無物,從身份來講,她與韓家段小王爺不是同一陣營,從關係上看,她受命太子妃,一路護送小雪,其他人的斯諾與她無關。只要小雪安然無恙,她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小雪鬧夠了,吵夠了,最終不得不接受自己無能為力改變阿南身死的事實,她蹲在岸邊,抱頭痛哭。
所有人都表現的無比沉默,即使拿到鈴霖草也不覺得開心。
天越來越黑,雲層變暗,夜空亮起星光,海風吹起海浪,太陽累了,歇下了,月亮出來用月光照料大地,這麼美的夜晚,沒人有心思去欣賞。
小雪再也哭不出一滴淚,太累了,秋夜的大海比白天冷上十倍,她被凍的身子麻木僵硬,胸膛的那顆心也凍成冰疙瘩。
就這樣蹲著一動不動,整整一夜過去,太陽東升,光芒照耀天地,她依舊保持那個姿勢,變成一尊冷冰冰的雕像,面無神采地望著海上的小島發獃發愣。
她不走,其他人也沒走。
段千言知道經理生死離別的人需要安靜,他不著急,她需要多少時間,他陪她多少時間。其他人亦是如此,反正鈴霖草到手,管他三天還是五天回去,這種時候,悲傷的人都管不好自己了,哪還有空管別人的死活。
就在他們以為要等到下一個天黑,以為小雪要再做一天的雕像時,小雪終於站起來,因為蹲的太牛,下半身麻木到石化,她一下子站起來又跌到地上,段千言伸手扶她,她拒絕,倔強地又站起來,拖著疲憊的身子一步一步地、緩緩地朝大海走去。
段千言大驚,拉住她:「有完沒完!就這麼想死嗎?」
小雪沒有看他,雙目空洞無神,像具沒有靈魂的木偶。「我要找阿南,帶他回家。」她說。
段千言怒了,「他被吃的渣都不剩,妳帶回去什麼?」
「我要找阿南,帶他回家。」她抽出那隻被人拽住的胳膊,不肯回頭地往海里走去。
段千言被他的固執氣到想殺人,一次次的拉她上岸,一次次的她義無反顧地走向大海,反反覆復,來來回回,岸上的沙灘走出兩條凌亂的路。
她一直重複一句話,無論段千言多少次強迫她回去,無論文澤多少次哀求她回去,她只會說一句話——
「我要找阿南,帶他回家。」
腦海里只有一句話,行動上只做一件事。
一意孤行,她就像執迷不悟的老頑固,不見黃河不死心。
段千言無計可施,一掌拍下去,拍暈了她。「帶她回去,回白鸞。」他把她丟到文澤的背上,嚴肅的說。
「你!」文澤惱他下手太狠,小雪都這麼虛弱了,經得起他的一掌嗎。
「瞪什麼瞪?還不走!」段千言斥道,轉而去勒令萬千故背上劉莫問,儘早離開閻羅島。
沒有問為什麼,他們背著兩個女人朝黑成的城鎮奔去,那裡有海盜王,可以藉助他的力量更快的回去。
韓家的人走了,段千言堵住紅嬈,不肯放行。
紅嬈問:「你想作甚?」
段千言冷笑,「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妳,妳是誰派來的?跟在韓家的身後有什麼目的?」
紅嬈冷淡的回答:「太子妃派我來保護雪小姐,僅此而已。」
「真是如此嗎?」段千言不可置否,「從外面離開禁地到此地,這裡有人躲在暗處包圍外面,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殺意,讓我奇怪但是,韓家的人元氣大傷,無力再戰,如果目標是韓家,應該在昨日就已經行動了,但是他們遲遲不動,我以為他們的目標會是我,有可能也是妳,但就在剛剛,韓家的人一走,他們竟然也跟著走了。我猜錯了,從頭到尾,他媽的目標一直是韓家。」
紅嬈看著他,面無表情。
段千言半垂下眼睫,眼神里神色晦暗不明,「從我第一眼見到妳,我就看出妳很強,比劉莫問萬千故他們強上許多,妳這樣的高手不可能是普通的暗衛,更不可能是花棲那個女人能培養出來的,妳是君百的人。」
紅嬈說:「太子殿下將我送給太子妃,我的主子是太子妃。」
段千言沒興趣糾結她的主子是誰,逼問:「那些殺手是誰派來的?妳肯定發現他們暗中監視我們,千萬別說不知道,我不信撬不開妳這張鐵嘴。」
紅嬈不受威脅,「段小王爺知道殺手的目標是韓家,那就應該讓開放我走,我的任務是誓死保護雪小姐,晚了一步保護不了她,會讓我失職受罰的。」
這大概是她說的最長的一段話。
「真是一條忠心護主的好狗。」段千言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的十分諷刺。
他到底還是讓開讓她走,正如她所說,保護小雪是他目前唯一能妥協的,雖然不清楚她跟來閻羅島的真正目的,但既然她能保護那個丫頭,他就不必插手了。
......
殺手們一路尾隨韓家人,在離島的岸口,他們終究是出手了。
現在的韓家,沒了劉昌南,劉莫問和小雪一個重傷一個昏迷,只有萬千故和文澤尚存餘力,可惜他們這次是束手無策,自保的能力都沒了。
險境之中,及時趕來的紅嬈和海盜王的下屬救了他們,成功地逼退殺手,紅嬈帶他們乘小船離島,而海盜王的人揮舞著刀劍追殺殺手,將其誅盡確定一個不留才肯收刀回去復命。
海盜王收到韓家安然無恙的離開的消息時,阿清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閑聊。
「還真敢和我玩陽奉陰違的這一套,看來我的警告是沒用了。」海盜王不悅地盯著阿清,怒色顯而易見。
阿清一直在嬉皮笑臉,好像戴了一張永遠看不到後面真正神色的面具,「這可怪不了我,我就一個拿錢做事的跑腿,像您這樣的大人物我可猜不透心思,但花錦和平王的心思多少猜到點,他們按奈不住地對韓家出手,無非就是想要斬草除根,可惜了,有人不想韓家沒了根。」
海盜王的眼眸微眯,「你的背後還有人。」
阿清撓撓頭,「沒有人的話我能在你的地盤上撐上幾年嗎?光靠那兩個蠢貨能幹什麼大事,不過你最好歇了打探的心思,我是不會告訴你我背後的人是誰。」
海盜王默言不語,不是沒想過阿清的背後有股神秘的勢力,他曾讓人暗中調查,結果卻讓人很失望,沒有,對,就是沒有。無論怎麼查都找不到那股勢力的影子,阿清的背後是一片空白,他曾以為或許是韓文暗中指使阿清潛伏黑城來分化他的勢力,但回頭想想韓文不是那種人,她有種這種實力做這種事,但以她的性子,黑城的買賣從不親自涉水,因為水太深,她不喜歡弄髒手。
最讓人意外的事,去年星海月樓一事,阿清是幕後黑手,韓文親自來黑城都讓他從手底下溜走,可想而知,這傢伙的背後潛藏了怎樣龐大的勢力。
不可能是平王那個白痴,花錦只會勾心鬥角,哪樣都比不過她的姐姐,也不會是韓文,如果他們都不是的話,這天下還有誰如此的仇視韓家又擁有與韓家不相上下的力量呢。
目前來看,想知道真相只能從阿清嘴裡下手,但海盜王畢竟是海盜王,海上的霸者,有勇無謀從來不是他的行事風格。面對不可知的威脅,來日方長比打草驚蛇好的多,現在不急,慢慢來,他遲早會揪出背後的影子,到時候再剝開他們的真面目。
海盜王的眼中有一場風暴醞釀許久,可能還會更久。
阿清看似漫不經心的懶散樣,實則不敢鬆懈地觀察對面的一舉一動,包括神色的變化,在他的認識的人中,大部分都是蠢貨,比如平王,比如花錦,還有韓家那幾個安於現狀的人,唯有那麼幾個是他時刻警惕的危險人物,比如大小姐,比如阿南,當然還有眼前的海盜王。
他知道海盜王在想什麼,可是正如他所說,有關背後的人的一切事,他都會封口不說。
海盜王沉思許久,拿冷酷的眼神睥睨下面的阿清,語氣同樣冷酷的說:「我不管你的身後有誰,但這裡是閻羅島,任何人都別妄想興風作浪。」
「知道了,我會轉述他們。」阿清隨意的擺擺手,「放心,我們從未打過你的主意,大家琴心協力搞垮韓家都來不及呢,哪還有心思管別人。」
想到他們做的事,海盜王一陣心煩,譏諷道:「只是為了對付一個韓家,費盡心思的布了一個大局,大動干戈,甚至不惜用上百姓的安危,南楚都牽扯進來,君氏一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現在只會用下三濫的手段了。」
阿清不以為然,「話是這麼說,但您難道忘了自己來自何處,身上流的是哪家的血嗎?」
話音剛落,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屋內爆發,砰的一聲巨響,窗欞碎裂,砸在阿清的身上。
「小子,知道的不少啊。」
海盜王離開太師椅,一臉陰鷙森冷的神情,居高臨下的望著阿清。
阿清摸上後背,那裡斷了兩根肋骨,疼的他吐出一口血,苦笑:「真是禍從口出。」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