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章
「怎麼?要勸我投降么,老朋友……」疲憊的女人捋了捋自己憔悴的頭髮,她靠在寬大的艦長席上,背後是已經空無一人的艦橋。「利維坦「在熊熊燃燒,艦長已經陣亡,倖存的艦員則在她的命令下棄艦逃生。
「我們還應該算是朋友么?」巴克.貝爾漠然地回應,他目光中那冰冷的敵意,深重得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吃驚。
「也許……」艾斯愣了一下,很快便釋然「是啊……已經不再是了。我們這些人已經在權力和責任的道路上走得太遠,已經看不到來時的路了。不過有一個熟悉的人為我送行,也不再有什麼遺憾了。」
「我不是來送你的艾斯,我是來接你回家的。」巴克.貝爾淡淡地說道。
「回家?呵呵小熊,你把加達里想象的太簡單了……她不是你心目中那個英雄的合眾國,也不可能成為一個溫暖的家。雅卡.托維托巴在十八年前沒有做到的事情,摩恩.萊戴在今天也不可能做到——的確,我愛我的祖國,可是我的祖國愛我么?」
「什麼意思?」「中將幫我個忙,把我那些手下都帶回去。至於我——」疲倦的安全總監沒有理會通訊那邊的巴克.貝爾,她只是自顧自地笑著,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裡話傾訴進這一片燃燒的黑暗中「……我的集團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將我整個籠罩其中,已經不可能掙脫了……那些看不見的線操控著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看得見的深淵。只不過還好,他們將這深淵選在了這裡……這個我本應留下的地方。」
凱撒魁梧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力量,他被輕輕地放在流淌著紅色液體的金屬地板上,頭頂是璀璨閃耀的群星。這個在陰影中行走了一生的男人在死的時候終於沐浴在了光明之中哪怕那光明距離他已是如此的遙遠。埃洛迪.蘇喘息著跪在他身旁,這個女人的左手一片焦黑,手上的皮膚已經完全脫落,只留下一直以來被掩蓋在其下的金屬骨骼。
「怪不得是你被稱為妖魔……」凱撒艱難地笑了笑,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從嘴中湧出的全部是汩汩的鮮血。軍情局的遊魂們都曾接受過骨骼強化的手術,只是埃洛迪.蘇,這個曾經代號白骨的女人用高強度的合金替換了近三分之一的身體骨骼,凱撒的刀可以劃開她的血肉卻被那些冰冷冷的金屬所擋住了。在肉眼難以捕捉的瞬間,埃洛迪.蘇用自己金屬的骨骼卡住了凱撒灼熱的刀鋒,然後輕而易舉地將它反轉,刺穿了那個魁梧的梅京男人的胸膛。
「是啊,畢竟付出過那麼大的代價……」塵埃落定,凱撒的屍體從她的手上滑落。那個渾身浴血的女人用完好的那隻手合上了他的眼睛,有些遺憾地看著這個相識了二十多年的同事、對手和敵人。那些他們曾經並肩奮戰的年輕歲月都已經沉沒在星辰盡頭昏暗的雲翳之下,再也看不清楚、再也觸摸不到了……
槍聲響起,埃洛迪.蘇冷峻地抽身離開,看向酒吧大廳中間依然還能站著的兩個人。橫飛的槍彈可以在金屬的牆壁上刻下深深地彈痕,卻不能逃過那些瘋狂的納米體的吞噬。妖冶的納米之雲包裹下,茵陳的女巫與來自那個帝國的使者,終於毫無保留地釋放出全部的力量,讓那些僥倖未死的人們看到了魔鬼之間的決鬥。
凄厲的尖嘯聲鋪天蓋地,變幻莫測的光暈在昏暗的酒吧中穿梭遊盪,彷彿是一簇鬼魅的殘影。失寵的周圍流淌著的是紅色,代表著瘋狂的熱烈的鮮血的紅色,它們圍繞在這個謎一樣的女人身邊奔騰著,像是憤怒的浪,層層疊疊。而老人的身邊,華麗的藍色光芒已經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代表著秩序與威嚴的黑暗。那個走進酒吧時的溫和老人用這樣一片毫無瑕疵的純凈黑暗組成山嶽一般厚重的防線,然後便是紅色的怒濤席捲而來,惡狠狠地拍打在黑暗之上。
沒有憤怒的咆哮與凄慘的呻吟,所有的攻勢中都隱隱透露著純理性的瘋狂。埃洛迪.蘇與阿克倫.柯林斯都已經退到了一旁,靜靜地等待著一個結果。這不是他們的戰爭,他們無法插手這兩個朱庇特人的對決,就如同凡人無法插手神的領域。失寵的身體完全隱沒在奔涌的納米洪流之中,不動如山的老人一旦開始反擊便是山崩之勢,即便強橫如茵陳的女巫,也再難扳回一城。黑色的霧氣將失寵纏繞了起來,納米之雲瘋狂地彼此吞噬,它們的宿主都已經不顧一切,壓上了自己最後的籌碼。
「這就是傳說中曾經觸摸過諸神面龐的種族么?將那樣巨量的納米雲融入自身,我們究竟該敬畏他們的勇氣,還是該感慨他們的瘋狂?」阿克倫.柯林斯坐在地上艱難地喃喃自語著,他那件破舊的夾克早已被自己的鮮血染成觸目驚心的紅色,也不知道還能夠再支撐多久。
「是瘋狂了……」埃洛迪.蘇的臉色蒼白,聲音低沉得幾不可聞。她舒展開自己那隻受傷的手臂,向身旁的男人展現著閃爍其上的綠色幽光——數量已經無法計量的納米機器人在她的血液中奔涌著,殷紅的血帶著這些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計的魔鬼瘋狂地湧向她臂上的創口處,忠實地履行著他們的使命。「接納那些納米的魔鬼成為自己的一部分,讓它們在保衛著自己的同時又侵蝕著自己的意識,有些時候我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千百億個魔鬼結合在一起,它們的聲音浩浩蕩蕩,就像是幾千萬人在你的耳畔撕心裂肺地吶喊——它們會逼著你舉刀、它們會逼著你殺戮,它們會用魔鬼的竊竊私語誘惑你一次又一次地使用這被詛咒的力量,從而讓它們變得更加強大,並最終讓你——成為另一個你……」帶著准將軍銜的女人苦笑著聳了聳肩,「聽上去很瘋狂是嗎?可是在這個瘋狂的時代里,我們也只有變得和時代一樣瘋狂才能夠活下去,哪怕是終日行走在刀鋒邊緣那樣毫無價值地活著。」
「所以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成為了朱庇特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