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東荒風流 第二章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三日之後,毫無徵兆的,玉玲瓏回到木屋。
按照玉玲瓏的估計,經過這三天的休養,葉凌仁的傷勢就算沒有痊癒,也該好得八九不離十了。
玉玲瓏雖是女流,卻向來說一不二。
打心底里玉玲瓏就瞧不上弔兒郎當的葉凌仁,兼且葉凌仁是在有心人的操控下才接近她的,可說是別有用心,只待葉凌仁傷勢好轉,她便會將葉凌仁逐出師門,趕出玲瓏軒。
就算只有她玉玲瓏一人,也好過多一個葉凌仁搗亂。
走進木屋,妙目流轉,玉玲瓏神色微愣。
葉凌仁依舊躺在床上,雙手雙腳,隱有血跡,看這架勢,傷勢雖然有些起色,但距離痊癒還有些時日。
怎麼會……
不等玉玲瓏出手替葉凌仁把脈,木屋外傳來一聲鶴鳴。
玉玲瓏心神微動,臉色微沉,轉過身來,背對著躺在床上的葉凌仁,正視著門口方向,神色間略有些不悅。
下一刻,房門大開,驚現一頭白鶴。
白鶴凌空而立,白鶴如玉的背上端坐著一名綠衣男子。
葉凌仁透過玉玲瓏的背影朝外望去,看著那綠衣男子心頭髮笑:一身綠衣也就算了,頭戴綠色方巾算怎麼回事?
卻是那綠衣男子,道破了來意。
「玉師妹!三日之後,便是宗門物資上繳的最後期限,你玲瓏軒還拖欠著大筆物資,可有著落了?」
「……,金師兄!該不會是專程來催討的吧?」
「怎麼會!玉師妹素來說一不二,玲瓏軒素來一言九鼎,愚兄只是怕玉師妹有難言之隱,若是碰到了什麼難處,大可和愚兄商討一二。愚兄對玉師妹你一片冰心,可鑒日月。」
「哼!金師兄的好意,玲瓏敬謝不敏!」
「玉師妹何苦拒人於千里之外?聽聞玉師妹座下那名男弟子前些天失手墜入山崖,受了重傷,愚兄這裡有一枚上好的斷續丹,正好可以斷續經脈,接駁骨骼。」言辭間,白鶴化光,變成一張泛黃的符紙,那綠衣男子收起符紙,自顧自走進了木屋,目光一掃,看著躺在床上的葉凌仁略有些不悅地說道:「師妹怎能讓這臭小子躺在你的香榻上歇息?」
「此事應該不貴宗門物資署管吧?」看也不看躺在床上的葉凌仁,玉玲瓏自言自語:「這是我玲瓏軒的內務!他只要一日還是我玉玲瓏的弟子,我自當以師徒之禮好生相待。」
「哼!」
冷哼一聲,綠衣男子到底沒再說些什麼。
隨手一翻,便有一枚漆黑色的藥丸出現在綠衣男子掌心,顯擺似地朝玉玲瓏晃了晃,綠衣男子屈指一彈。
藥丸化成一道黑線,蠻不講理地沖入葉凌仁口中。
猝不及防下,葉凌仁險些被這枚所謂的斷續丹活活噎死!
「咳!咳……咳……」葉凌仁被嗆得咳喘不止,玉玲瓏神色激變,來到床前一掌揮出,擊打在葉凌仁胸口。
受此震動,那枚藥丸終於滑入了葉凌仁胸腹之間。
順過一口氣,葉凌仁看著綠衣男子,目光閃爍不定。
「金師兄!到底是來救人的,還是來殺人的?」
「玉師妹!何出此言?愚兄一片好意……」
「金師兄!物資署日理萬機,怕是離不開金師兄運籌帷幄吧?金師兄放心!三日之後,所缺物資一併補齊!」
「好!但若補不齊呢?」
「萬花谷雖是小門小派,但也有清規戒律。」正對著玄子男子,玉玲瓏肅容言道:「一切,按規矩來!」
「好!愚兄祝你——一帆風順!」
言盡於此,綠衣男子走出木屋,隨手間拋出那張符紙。
一聲鶴鳴聲中,一道白光驚現,化成那頭通靈白鶴。
綠衣男子坐上白鶴,看了玉玲瓏一眼,瞥了葉凌仁一眼。
下一刻,白鶴化光,消失不見。
偌大的木屋中,只剩下了玉玲瓏和葉凌仁。
良久,玉玲瓏目光掃向賴在自己香榻上的葉凌仁。
「你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什麼怎麼回事?」
「你的傷勢經過『百花玉蜂』的治療之後,應該很快就會好轉,今日就算不能痊癒,也不至於傷重如此。」
「百花玉蜂?就是師父袖底那些通靈寵物?」
「別打岔!」喝止了葉凌仁的胡攪蠻纏,玉玲瓏自言自語:「除非,是你又幹了什麼好事,加重了傷勢?」
「這……,徒兒最怕疼了,斷然不至於如此自殘!」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緊盯著葉凌仁,玉玲瓏清冷地言道:「你之所以會被分配到我玲瓏軒,便是金無昧一手策劃的吧?之前那次意外,也是他授意你故意為之的?今天來給你送斷續丹,是不是又給你下達了新的命令?別急著否認!方才隱有神念波動,可是他向你神念傳音?」
金無昧,正是之前那駕鶴而來的綠衣男子。
和玉玲瓏守著玲瓏軒一番基業不同,金無昧所屬的金家,在萬花谷算是大戶,把持著物資署的大小事務。
再說那金無昧,向來覬覦玉玲瓏的美色。
偏偏玉玲瓏最看不慣金家在萬花谷內的飛揚跋扈,兼且看不慣金無昧的橫行無忌,一向視金無昧如無物。
當然最重要的,是金無昧品行不端!
傳言這金家並非人類世家,而是身懷烈火金蟾血脈的半妖家族,這烈火金蟾,至陽至烈,其性至淫。
就以金無昧為例,折損在他手下的萬花谷女修不計其數。
此番,金無昧將目標鎖定在了玉玲瓏身上……
玉玲瓏素來潔身自好,豈肯屈從金無昧?
一來二去,金無昧便開始給玉玲瓏下絆子,在金無昧運作下,此番宗門上繳的各色物資中,玲瓏軒的數量獨佔鰲頭,以協助玉玲瓏為由,金無昧將葉凌仁安插在玉玲瓏身邊。
當然,誰也不知道:此葉凌仁,已非彼葉凌仁!
玉玲瓏和葉凌仁,兩人相向,四目相對。
下一刻,毫無徵兆的,葉凌仁點了點頭。
「不錯!就在方才,金無昧傳達給我一個新的指令:讓我不擇手段,也要破壞你三日之後的上繳物資。」玉玲瓏聞言一愣,卻是葉凌仁,語不驚人死不休:「若無法完成這一步,金無昧讓我做另一件事——一件讓你無法翻身的事!」
「何事能讓我無法翻身?我玉玲瓏身正不怕影子……」
「他要我向宗門自首,指認你我師徒通姦!」
「什麼!?」本還鎮定自若的玉玲瓏,聞聽此言,臉色激變,滿臉的不可置信,「他竟然如此下作?」
「金無昧的為人,別人不知道,師父您還不知道嗎?」
「……」
玉玲瓏,張口欲言,卻又啞口無言。
金無昧的為人,玉玲瓏知之甚詳,正因如此,雖然金無昧修為高深、家世顯赫,玉玲瓏卻不肯屈就。
然則玉玲瓏怎麼也沒想到:金無昧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
這一回,卻是玉玲瓏冤枉了金無昧……
此前送葯時,金無昧確實以傳音入密的手段向葉凌仁下達的新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阻止玉玲瓏完成宗門任務。
但所謂的指認通姦,卻是葉凌仁對金無昧的栽贓陷害!
金無昧只想讓玉玲瓏知難而退,退而求其次,答應自己的追求,從而可以名正言順地抱得美人歸。
他可沒葉凌仁這麼齷齪!
只是玉玲瓏先入為主,加上葉凌仁坦然承認了受命於金無昧的隱情,讓玉玲瓏絲毫也不懷疑葉凌仁亂扣的屎盆子。
一時間,玉玲瓏芳心大亂……
「不行!你必須走!立刻離開玲瓏軒!」
「師父!我若走了,誰幫您絆倒金無昧這癩蛤蟆?」
「什……什麼?」
「絆倒金無昧!唯有如此,師父和我才能繼續留守玲瓏軒,不然的話,師父或許還有命在,我絕對難逃一死!」
葉凌仁這話,道破了他的用心——明哲保身!
在金無昧眼裡,葉凌仁不過就是一個工具,一個用來接近玉玲瓏,進而給玉玲瓏下絆子使壞的工具。
一旦金無昧得償所願,和玉玲瓏結成連理,他第一個要開刀的,便是葉凌仁——既為保密,也為泄恨!
若金無昧得不到玉玲瓏,葉凌仁辦事不利,也難逃一死。
給葉凌仁喂斷續丹時,金無昧就沒在意過葉凌仁的生死,葉凌仁若想繼續活下去,那麼,金無昧必須死!
可憐葉凌仁手無縛雞之力,怎麼絆得倒金無昧?
最好的幫手,自然便是自己的美女師父——玉玲瓏!
雖然從現在的形勢來看,玉玲瓏根本不是金無昧的對手,更別說金無昧身後隱藏著的整個金家勢力了。
但,有玉玲瓏加盟,葉凌仁總還有一分希望。
若無玉玲瓏,葉凌仁直接抹脖子得了……
這便是葉凌仁不惜誣陷金無昧,逼反玉玲瓏的用心。
別看葉凌仁年紀輕輕,但從小他就在孤兒院長大,孤兒院,便是一個小而微的江湖,充滿了人性的惡意。
早早地踏上社會,葉凌仁在其中摸爬滾打。
如今意外地來到這方天地,葉凌仁的修為幾乎為零,但是他的心智卻不容小覷,至少比玉玲瓏強過太多。
等玉玲瓏從最初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葉凌仁這才按部就班,試探著從玉玲瓏口中挖掘著關於金無昧的一切。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葉凌仁的座右銘之一!
良久,木屋中再度陷入了沉默……
玉玲瓏,將她知道的關於金無昧和金家的所有事情,都毫無保留地告訴給了葉凌仁。
正因如此,葉凌仁才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要絆倒金無昧,比葉凌仁之前想象的更加困難!
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葉凌仁雖有些驚恐,卻很快就被一種更強烈的感受所取代,那便是興奮!
在葉凌仁看來,如今的一切,便好似一場遊戲一場夢!
若無意外,葉凌仁早就死在了寶石山上,進而墮入地獄。
既然老天爺網開一面,讓葉凌仁來到了這個神奇的世界,他不介意大刀闊斧地大幹一場,置之死地而後生。
反正自己這條命是撿來的,大不了,還回去!
這麼一想,葉凌仁豁然開朗。
「三日之後,若師父拿不出足夠的物資上繳給宗門,玲瓏軒會面臨什麼局面?師父又會面臨什麼局面?」
「按照宗門規矩:若完不成宗門任務,玲瓏軒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宗門會就此解散玲瓏軒!至於我……」稍稍一頓,玉玲瓏續道:「要麼引咎辭職,自逐於宗門;要麼成為宗門的罪人,低人一等,從此不再享有各種特權;最壞的情況,便是被收押入宗門地牢,等待其他人的救贖!」
「救贖?」
「對!救贖者對被救贖者擁有所有權!」
「就是奴隸嘍?所謂的所有權,也包括婚嫁權?」
「是的!這就是金無昧的目的!一旦我完不成宗門任務,玲瓏軒固然是不復存在,便是我也在劫難逃。」
「師父不是可以離開宗門嗎?」
「哪有這麼容易?」看著葉凌仁,玉玲瓏凄然一笑:「在東荒海洲,宗門林立,散修勢弱。比如萬花谷,可說是東荒海洲最弱小的宗門了,但只要是宗門弟子,便可以依附於靈鷲宮的大名,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一旦我自逐萬花谷,便切斷了和靈鷲宮的聯繫,以我不過三重『通靈』境的修為……」
話到一半,玉玲瓏閉口不言,葉凌仁聞弦知雅意。
沒了宗門庇護,玉玲瓏又如何逃出金無昧的手掌心?
那麼,葉凌仁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