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章 演個戲
戲耍夠了,李牧笑容一斂,眾將馬上嚴肅起來,冷冷看著同娥。同娥登時滿頭冷汗,囁喏著不敢再開口。
「同娥,你在龜茲城,可想過饒了城中百姓的性命?」李牧冷冷質問道。
「我……」同娥剛要開口狡辯,李牧打斷他,道:「我聽說,你曾經下令,攻破龜茲后,要屠城三日!」
「你還有什麼好說?!」李牧冷冷看著同娥,似乎下一刻就要讓左右把他推出去砍了。
同娥突然抬手,猛抽自己耳刮子開了,左一下右一下,打得十分用力,就像那不是自己的臉一樣。一邊打,他一邊涕淚橫流道:「都是小老兒吃了豬油蒙了心,居然敢不自量力,侯爺就是把我剁碎了喂狗,也是罪有應得。」
「喲,我還從沒聽過有人提出這樣的要求,那麼好,就滿足你的願望,剁碎了之後喂狗。」李牧淡淡說道。
「不要啊!」同娥登時尖叫起來,想要上前抱住李牧的兩腿,卻被士卒死死按住。只聽同娥沒人聲兒的嚎叫道:「小老兒這次是徹底服了,願意做侯爺的奴僕!請侯爺看在我還有點用處的份上,饒我一條狗命吧!」
苦苦哀求,李牧卻一直微微搖頭,同娥以為李牧下定決心要殺自己,嚇得爛泥一樣癱在地上。
就在同娥感覺天塌了,地陷了,剛下生的小羊仔兒沒了娘之時,卻聽李牧幽幽說道:「我要你做奴僕做什麼,只要聽我吩咐辦好一件事,我便可饒你不死。」
同娥一聽還有活路,哪管是什麼要求,大叫道:「只要侯爺饒了我的性命,讓我幹什麼都行!」
同娥滿臉激動的看著李牧,恭順乖巧道:「您只管吩咐,小老兒上刀山下火海,一定辦到。」
「我讓你繼續跟我打……」李牧輕聲說道。
「啊?!」同娥愣了一下,慌忙擺手道:「可不敢了!打死我也不幹了!」
「不跟我打,那你就只有死了。」李牧淡淡道:「來人,放狗。」
「不要!」同娥哭了:「我打……打還不成,您說咋打,就咋打……」
……
龜茲城外,五萬騎兵滾滾向前,連綿數里之長。那馬上的騎兵腰挎彎刀、身背硬弓,一個個神情彪悍,望之便非善類。這正是薛延陀的本部騎兵,薛延陀此番南下的主力。雖號稱十五萬人,但其中十萬,都是近幾年聚攏的突厥殘部,這些人搖旗吶喊還成,打不了硬仗。薛延陀的首領夷男,也不會把肥肉讓給外族吃。
五萬人馬,分為三部,這三部分別是夷男自己率領的中軍、他的長子拔灼率領的左衛和他的次子也莽率領的右衛。
此刻,三部齊聚大軍中央,夷男是個身材雄壯的虯髯大漢,一雙虎目顧盼自雄。
他的長子拔灼,身材精瘦、兩眼半閉半合,看上去是個不起眼,卻非常奸詐。
也莽年紀輕輕,武藝卻冠絕諸部,號稱薛延陀第一勇士。
薛延陀傾巢出動,不費吹灰之力,全殲了唐軍的運糧隊,又費了些力氣,但面對定襄城,卻陷入了苦戰,原因是,李孝恭採取了龜殼戰術,無論你怎麼叫罵,我就是不出城,薛延陀沒有攻城的器械,也沒攻過城,一時間無計可施。他們只好轉頭去打高昌,結果高昌也照搬了定襄的戰術,打了幾天,徒勞而返。去打龜茲,倒是打下來了,但也被陰了一把,好不容易攻入了城中,被炸得雞飛狗跳,死了好幾千人,而城裡的百姓和物資,早就從密道運走了,薛延陀人追了一陣,沙塵暴來了,抹掉了所有的痕迹,啥也看不見了。
在龜茲躲了沙塵暴,搶來的糧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在猶豫要不要繞開定襄,直接南下的時候,斥候來報,說現有一萬多軍隊出了大漠,正朝這邊緩緩接近!
「他娘的,敢埋伏老子!」也莽以為是龜茲的撤走的人出來了,聞言一下子蹦起來,大叫道:「快把老子的馬牽過來!老子要殺光他們!」
「能不能穩當點兒啊。」拔灼一直看不上自己的弟弟,白了他一眼道:「那可是一萬多人?」頓一頓道:「得探聽情況。」
「唔,你哥說的沒錯,穩著點,看看他們有啥門道再說。」夷男拿定主意。
說是說,薛延陀人還是嚴陣以待,夷男三人緊緊瞅著前方,等待斥候的回報……
頓飯功夫,斥候再次回稟:「來的不是唐軍,是突厥人……」
「又讓我說著了吧。」拔灼摸著鬍子,得意洋洋道:「不要急,急什麼?他們傻啊,躲沙漠去?應該是同娥那老東西沒錯了,他們應該就剩一萬多人,看來都在這了。」
「這老東西要幹啥?」夷男擰著眉頭,不得其解。
「管他幹啥,叫過來問問不就得了?」也莽又急了。
「唔,是這個理兒。」夷男點點頭,便吩咐斥候道:「去告訴同娥,讓他把軍隊扎在十里之外,然後請他過來喝酒。」
雖然突厥和薛延陀說起來還處在聯盟狀態,但彼此之間畢竟是有舊恨的,怎麼也消除不了彼此間的戒備和敵意。所以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薛延陀根本不會放鬆戒備,反而隱隱有所加強。
又過了好一會兒,斥候再次回來,說同娥不同意來軍中相見,請夷男三人到突厥軍中喝酒。
「這老小子,還是那麼膽小。」夷男罵一聲,自然也不肯同意到突厥軍中見面。
雙方就這樣互不相讓,隔空傳話,只是苦了那來回傳話的斥候。最後才達成妥協,都不到對方營中,而是在兩軍陣前中點處碰頭,分別只能帶十名護衛。也莽是一當十的勇士,自然不怕,就這麼定了下來。
夕陽下,雙方各在十名勇士的保護下,不緊不慢到了兩軍中間地帶,所有人神情都十分緊張,瞪大了眼睛四下張望,生怕對方設了埋伏……
「來了!」只聽有人喊了一聲,便見一個灰頭土臉的傢伙,在十來人的簇擁下,從對面遠遠飛馳而來。
「是那老狐狸!」拔灼一眼就認出同娥,然後他就鬆了口氣,「這老狐狸最是怕死,斷不會冒險用自己做誘餌的。」
知道來的確實是正主,夷男這才放下心來,便勒住馬韁,停在原地等待同娥上前。這樣,就會形成自己的地位高於同娥的感覺,薛延陀曾被突厥奴役,十分在意這種細節。。
同娥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小心思。
但他雖然連遭慘敗,格局卻還是比薛延陀大得多,壓根沒有和夷男較勁的意思,一氣兒跑到他們面前,這才停下來,在馬背上抱拳大笑道:「多謝幾位前來仗義相助,突厥人感激不盡!」
「好說,好說……」見同娥如此氣度,夷男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該仗義的時候,他沒仗義,看著突厥人被打的跟落水狗似的都沒管,等他們都進了大漠,才出來摘了桃子。心裡發虛,態度也好了一些。「看到大汗風采依舊,咱們也就放心了。」頓一頓道:「只是不知,大汗這是要往哪兒去?」
「本汗從大漠出來,正要趕到定襄去報仇雪恨,可惜連遭打擊,兵力亦是捉襟見肘,不敢貿然出擊啊!」同娥神情難掩黯然道。
「哦?」夷男和一旁的拔灼對視一眼,後者便問道:「這麼說,李牧被大汗搞定了?」
「那是自然!」同娥哈哈大學,道:「這草原大漠,可是我們突厥人的地盤,李牧不自量力,竟然敢追進大漠,沙暴一來,大部分都葬身沙海了!只剩下兩三千人,李牧就在其中,我正在追!」說罷,同娥又問:「你們怎麼來這兒了,攻破了定襄,怎麼不南下?」
「哎,說來話長。」也莽不顧爹和哥的阻攔,懊惱道:「唐軍不出城,我們也打不進去,就這麼乾耗著,無奈何,只好掉頭打龜茲,誰知龜茲的人早就得了消息,提早跑了,還設了陷阱害的我們折了幾千人馬。後來沙暴就來了,我們只好躲一下。」
「哎,我還以為你們把定襄拿下了……」同娥臉上難掩沮喪,忍不住嘆氣道:「這次出征點太背了,族人折損過半不說,還什麼都沒撈著。」說著他咬牙狠道:「不行,一定得把定襄拿下來,把損失找補回來!不如咱們合在一起,你們不會攻城,我們會!咱們先殺了李牧,再一起攻城,城破了一起分!」
「好主意!」夷男三人自然不願意無功而返,忽然拔灼眼珠一轉,道:「不過城破后,咱們得按照出力分!」
「好吧!」形勢比人強,同娥縱然肉疼,也不得不答應。頓了一下,同娥道:「那事不宜遲,咱們這就開拔?」
夷男剛要答應,拔灼卻搖頭:「不著急,咱們合計合計,明早再走。」
「那……好吧……」現在是同娥求著人家,自然沒法擺原來大汗的臭架子,只好悶聲道:「可是得趕緊啊,不然李牧就跑遠了……」
「我們儘快,儘快。」
作別了同娥,夷男三人回到軍中,便商議起來。
「為啥不直接開拔,你有什麼想法?」夷男看著拔灼問道。
「開拔也不著急一時,但是咱們得先琢磨好了。」拔灼捻著鬍鬚,搖頭晃腦道:「你們沒看出來,突厥已經沒人了么?就這一萬多人,同娥那老東西,是想借咱們的手,幫他報仇呢?咱們可不能被他利用了!」
「對對對!」夷男在謀划方面,最信任自己的長子,道:「那你覺得,咱們怎麼干?」
「讓同娥頂在前頭,等他耗得差不多了,咱們再出戰!」
「那多沒勁……」也莽登時蔫了吧唧。
氣的夷男掄起巴掌就打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兒?聽你哥說!」
也莽只好悶頭挨揍,等到拔灼教訓完了也莽,繼續道:「讓同娥跟李牧的殘部拼,差不多了,咱們把突厥人吃了,活捉李牧。論攻城,同娥比得過李牧么?更何況,他還會造火藥,咱們要有火藥,早就把定襄城炸了!」
夷男有些吃不準道:「那啥,咱們這麼整,那同娥能同意嗎?」
「現在是他求著咱們,不同意也得同意!」拔灼卻十分篤定道。
果然如拔灼所料,雖然同娥對讓自己打前陣十分不滿,卻又無可奈何,雙方爭執了一宿,天亮時,同娥還是不得不率領他的一萬人馬出了。
看著一萬突厥人向東而去,夷男對親自到突厥營中交涉的拔灼笑道:「真有你的,那老狐狸還真同意了。」
「他不同意能咋整?再說我也給他留了面子。」拔灼得意洋洋道:「我跟他說,咱們合兵可以,但我們是幫他們,他們得打頭陣,我們跟在後面,要是不答應,咱們就回家了,不跟他扯了。」
「哦,哈哈!」夷男滿意的大笑道:「說得好,他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說著,又問道:「看清楚了嗎?突厥人現在都是啥情況?」
「挺慘的,一個個破衣爛衫,不過心氣勁兒還在,我和他們交談了一下,都憋著一口氣,想要報仇雪恨呢。」拔灼回憶自己在突厥軍營中看到的情形,那些突厥兵的狀況,與猜測的別無二致,「同娥眼下就這點兵馬,應該不會還有後手了。」
「那就好!」夷男這才徹底放心,笑道:「讓他們先打,咱們跟在後頭看戲就成!」
等突厥人離去一個時辰,夷男才下令大軍拔營,慢慢悠悠跟了上去。
接下來幾天,突厥人在前,薛延陀人在後,不緊不慢往東走。同娥也不是傻子,雖然嘴上喊得著急,但他的士卒疲憊不堪,哪有戰鬥力,得慢慢休息過來。同娥不急,薛延陀人更不急,反正有的是時間,慢慢耗就是了。
這一日,同娥的斥候來報,說找到了前一日唐軍宿營的地方,夷男三人趕到,看到了遍地的馬骨,起碼好幾百具。
拔灼見狀大喜,拿起一根長長的肋骨,對夷男大笑道:「唐軍已經沒糧餓瘋了,居然開始殺馬充饑了!」
「哈哈!」夷男也大喜過望道:「這真是取死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