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 死戰
隨後幾天,每到唐軍的宿營處,都會看到累累馬骨,但又過了幾天,現的馬骨越來越少,也莽感到十分奇怪,問道:「莫非唐軍又找到糧食了?」
「哈哈哈!」拔灼用看白痴的眼神瞧著也莽,夷男放聲大笑道:「傻孩子!這說明唐軍的馬已經快沒有了!」
「那同娥還等啥?」也莽每次吃了癟,都會把火氣撒到同娥身上。「趕緊整就是了!」
「嗯。」夷男也快被耗光了耐性,對拔灼道:「你去催催同娥,就幾千人何必如此小心,速戰速決。」
「是時候了。」拔灼點點頭,便帶了一些護衛,打馬到了前頭的突厥軍中。這些日子,突厥部眾都已經認識他了,見拔灼又來了,紛紛讓開去路,但投過去的目光,卻有些不善。
對此拔灼習以為常,也認為十分正常,原先是主子的突厥人,如今卻形式調轉,成了他們的小弟,換到誰頭上都不順氣。
拔灼也不生氣,反而十分享受這種目光,耀武揚威的到了同娥面前。
同娥似乎正在和一群突厥貴族商議著什麼,看到拔灼來了,眾突厥貴族神情複雜的行禮。
「大汗,你們在商量啥呢?」拔灼也不向同娥行禮,背著手,大搖大擺走到他面前。
「你來的正好,」同娥卻不以為意,熱情的招呼拔灼道:「有個事兒剛要跟你們招呼一聲。」
「啥事兒啊?」拔灼問道。
「是這樣的,」同娥認真道:「我們的斥候剛剛來報,前方二十里處,發現唐軍步兵。」
「步兵?」拔灼道:「無馬的?」
「是啊,這事兒透著邪性,按說唐軍都是有馬的騎兵,咋整出無馬的步兵來了?」同娥揪著已經寸許長的鬍子,大為不解道:「莫非是他們的援兵到了?」
「哈哈哈!大汗啊,你被唐軍嚇破膽了!」拔灼卻捧腹大笑道:「就算唐軍派援兵過來,那也得是有馬的騎兵!整些沒馬的步兵來幹啥?送菜啊?」
「那這些沒馬的步兵是啥來頭?」同娥一臉懵逼問道:「天上掉下來的?還是地下鑽出來的?」
「都不是!就是我們追的唐軍!他們把馬都吃了,所以騎兵只能下馬淪為步兵!」拔灼此刻倍感振奮,他分明清楚的感受到,同娥連遭打擊之後,已經昏頭昏腦,智力遠遠不如自己了!
「嚇,騎兵淪為步兵,那還有啥前景可言?」眾突厥貴族聞言,顧不上對拔灼的敵意,興奮的嚷嚷起來:「下馬就離死不遠了!」
「不下馬咋整,他們都吃不上飯了,只能下馬吃馬了!」拔灼哈哈大笑道。
「真的?」同娥還有些不放心的問道:「你確定,他們真的是騎兵下馬?」
「確定、肯定、一定!」拔灼輕蔑的看著同娥,心說這老小子,腦子沒了,膽子倒是沒變。便將一路上在唐軍營地看到的情形,繪聲繪色講給同娥等人。
「啊!確實有馬骨!」一眾突厥貴族一臉恍然道:「我們怎麼沒有想起來?」
「還真是這麼回事!您實在是可以洞悉一切,我等遠遠不如啊!」
眾貴族的馬屁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同娥則黯然神傷,似乎為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沒想到,而懊喪不已。
拔灼幸災樂禍的看看同娥,當仁不讓的發號施令道:「大汗還愣著幹什麼,你們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
同娥神情一陣糾結,最終還是下定決定,看一眼拔灼道:「我們這就出發,你們可要跟上啊!」頓了一下,他又擔憂道:「前頭可是駱駝谷,上次我們就是在那兒吃的大虧……」
「怕什麼!今時非同往日,一群殘兵敗將,怕什麼來?有我們為你們壓陣,大汗只管放手殺敵便是!」拔灼滿口答應道。
同娥重重一點頭,咬牙下令道:「好,全軍出擊!」
……
同娥一聲令下,早就按耐不住的突厥軍將士,便一窩蜂向前殺去。
同娥也準備隨著軍隊向前,卻見拔灼沒有絲毫要挪窩的意思,問道:「你不一同前往?」
「雖然很想,但我還得回去稟報。」拔灼可沒那麼傻,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可不像他弟弟那麼莽撞。
「那好,我們先走一步了!」同娥也不強求,率眾向前而去。
突厥軍上前不久,薛延陀人也開到了。看來夷男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見到拔灼,夷男便問道:「戰況如何?」
「剛剛殺上去,還沒有戰果傳回來。」拔灼信心滿滿道:「不過唐軍連馬都沒了,同娥肯定沒問題!」
「哎,又沒有機會廝殺了!」也莽氣的捶胸頓足,居然異想天開道:「同娥打不過唐軍也說不定……」
「怎麼可能,他要是打不過,我管你叫哥!」拔灼搖頭大笑。
話音未落,就見己方的斥候飛馬來報:「不好了,同娥被唐軍殺的大敗,唐軍趁勢追擊,已經在數里之外了!」
拔灼一聽愣在那裡,也莽卻來了勁,朝他嘿嘿直笑:「叫我啥?」
拔灼登時臊得老臉通紅,還是夷男替他解圍道:「行了!都啥時候了,別整些沒用的了!」
「廢物!真是廢物!」拔灼回過神來,分外氣急敗壞的大罵道:「居然連殘兵敗卒都收拾不了,還活著幹什麼?白白浪費糧食!」說著轉過頭來,冷笑著對也莽道:「你不是著急嗎?上啊!」
「我呀……」也莽卻一反常態謹慎起來,而是問那斥候道:「同娥是幹什麼吃的,他可是有馬的騎兵,就算打不過沒馬的步兵,也不至於被人家攆著跑啊?」
「唐軍是有騎兵的,突厥軍一出現,他們就殺出來了。突厥人見唐軍有馬,打都沒打就開始跑!」斥候趕忙解釋道。
「不是說唐軍都下馬了嗎?」也莽質問起拔灼來。
「這個嘛,沒什麼好奇怪的,唐軍雖然殺馬,但也不一定都殺了啊,總會留一些備用的!」拔灼被問的有些發囧,氣急敗壞道:「你小子咋這麼多廢話,趕緊上啊?」
也莽也不是真傻,眼珠一轉,道:「咱倆一起!」
「你就是慫。」拔灼哼一聲,正要說什麼,夷男打斷倆人爭吵,道:」唐軍撐破天還有五千人,也就兩千騎兵,咱們這麼多人,肯定能夠吃的下,一起去,一個衝鋒解決了!」
「好吧!」
老爹都這麼說了,兄弟倆只好聽命。
這邊朵顏人剛剛擺好陣勢,就見突厥人敗退下來了。
眼看著同娥帶著潰兵,直衝本方軍陣而來,夷男破口大罵起來:「這同娥蠢到家了,他到底是誰的前鋒?!」要是任由突厥軍跑過來,薛延陀的陣勢肯定會被衝散,後頭的唐軍趁勢跟上,這仗還有法兒打嗎?
「快傳令同娥,讓他的軍隊從兩翼撤退!」還是拔灼臨危不亂,趕緊連下兩道命令:「傳令咱們的前軍,射箭阻止突厥人前進,若是不聽,格殺勿論!」
兩道命令起了關鍵作用。尤其是薛延陀的前軍,紛紛張弓搭箭,射向越來越近的突厥軍,果然起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那些突厥將士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只能乖乖的撥轉馬頭,轉向薛延陀的兩翼一陣兵荒馬亂,薛延陀好歹沒有被沖亂了陣型,夷男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擦一把喊道:「吾兒,還是你有招兒啊!」
拔灼心裡得意極了,面上還要矜持道:「爹過獎了,咱們還是專心迎敵吧!」
「好!」夷男點點頭,便兩腿一夾胯下烏騅,那黑色的戰馬便撒蹄賓士起來,帶著主人在薛延陀陣前馳騁。夷男舉刀朝己方將士高呼道:「今天,就是薛延陀部眾稱霸草原的起點!將士們,隨我殺上前去,讓他們見識見識未來草原霸主的厲害!」
「嗷!嗷!嗷!」數萬薛延陀騎兵紛紛舉刀,興奮的仰天長嘯,一時間刀槍如林,氣吞萬里如虎!
夷男又嫌不夠,又加一把料道:「活捉李牧者,賞美女百名!」
「嗷!」眾騎兵徹底按耐不住,在夷男彎刀的指揮下,鋪天蓋地沖向唐軍!
草原黃塵滾滾,狼煙直衝碧空!
無數馬蹄翻盞,濺起泥土如雨,兩支騎兵大軍,呼嘯著撲向對方!
人數多一些的,是豪氣萬丈的薛延陀,足有四五萬之眾,軍陣又密又厚,足有三四里長,一二里寬!
人數少一些的,是哀兵之勢的唐軍騎兵,只有幾千人馬,但裝備精良,隊形也不慌亂!
生死時刻,雙方將士都不再愛惜馬力,拚命催動著胯下戰馬,戰馬使勁探著脖子,四蹄如飛,看上去就像在騰雲駕霧一般!
五百步、三百步、兩百步,眨眼之間雙方便急速接近,沖在前列的唐軍忽然從懷裡掏出一個個拳頭大小的東西,就在薛延陀人還沒分辨出是什麼的時候,忽然他們掏出火捻子,把引線點著了。
也莽瞬間想起了定襄城上,唐軍守城用的東西,大聲道:「小心唐軍的火器!」
「不用慌!」拔灼卻十分鎮定,心說,小崽子見識還是短了,這麼容易就被鎮住了!眼下這支唐軍,只是強弩之末,他們能帶多少火器?
拔灼大喊道:「保持距離,不要衝過去了,調頭,回身射箭,他們的火器有數,扔完了就沒了,那時候再衝鋒!」
「嗷!」驕傲的薛延陀硬弓手,看著不斷逼近的唐軍,流露出了輕蔑的眼神……他們深信,弓箭才是戰場上的王道!唐朝軍隊之所以用這種垃圾的火器,是因為他們的射術更垃圾!
硬弓手們,已經拉滿弓弦,瞄準了不斷接近的唐軍騎兵,只待他們進入射程,便可以鬆開弓弦,射出必殺的一箭了!
然而遠在他們射程之外,唐軍便已經投擲出了手裡的東西。
「這麼遠,根本沒用……」拔灼狂笑起來。
然而,他的笑聲不到一半,表情就僵在了臉上。
「居然……」拔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萬萬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只見那些東西爆炸之後,冒出滾滾的黑煙,黑煙順著風,直吹進了薛延陀的軍陣。騎兵們聞到這股煙,登時涕淚橫流,別說拉弓射箭了,就是刀都抓不穩了。
「卑鄙!」拔灼大罵一聲,吸了一口濃煙,嗆得也是鼻涕一把淚一把,他背過身,大喊道:「撕開衣服,倒水,掩住口鼻,一股腦衝過去,不惜代價,殺光他們!」
隨著拔灼的呼喊,薛延陀的勇士們,以極大的毅力,完成了他說的步驟,把酒囊中的酒倒出來,撕開衣裳,捂住了口鼻,頂著濃煙衝鋒過去,但是迎接他們的,卻是唐軍的箭雨。
每一輪都有三五千支箭,狠狠地刺入薛延陀的軍陣中。人多竟然成了劣勢,幾乎用不著什麼瞄準,射不著這個還有那個,箭箭沒有落空的。
可憐薛延陀的勇士,被嗆得睜不開眼,怎麼拉弓瞄準,前頭的幾千人,被割麥子似的射倒了。
也莽眼看著自己的親兵們都慘死,狀若癲狂,發出一聲非人的嚎叫,帶著本部親兵直奔唐軍,任憑拔灼怎麼呼喊,都充耳不聞。
拔灼只好跟上去,雖然心中有點擔憂,但是想到敵我雙方巨大的差距,還是覺得這場仗沒輸的可能。
而此時,前列的唐軍,見敵人來到跟前,也把手裡的弓箭扔掉,換成了精鐵打制的斬馬刀!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的砸進了薛延陀的陣中!
大軍就像一隻開海闊斧,恨恨的劈在了無邊無際的怒潮之上!
這劈波斬浪的一斧,劈開了無邊的海浪,殺的薛延陀鬼哭狼嚎,徹底陣腳大亂!
唐軍實在是太兇猛了!揮舞著一人高的斬馬刀,一刀便能將一名薛延陀騎兵劈成兩半!有那武藝高強的將領,一刀之下,居然連人帶馬都能劈開!
相較之下,薛延陀人的彎刀就太吃虧了,根本劈不到唐軍,就被人家一刀了賬!這些騎兵,原本都是陌刀手!定襄富得流油,李孝恭怎會不加以利用,這些『斬馬手』,便是他訓練出來的殺手鐧,只有三千人,卻可當萬人,他知道李牧追同娥要陷入苦戰,便把三千人都留給了他!
更要命的是,唐軍已成哀兵之勢,所有人都是來拚命的!不拚命他們全都活不了!
三千對五萬,沒一個人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