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自重
灰頭土臉。
任胭看著水缸里的人影嘆氣。
杜立仁撂了話正等著,沒工夫容她委屈。
她抹了把臉,一陣風似的跑回棲身的大雜院,重新梳了條烏黑的大辮子,還從小布包里翻出來盒桂花油擦在頭上。
杜立仁是去巴結辜廷聞,她雖然用不著,但是見那樣漂亮的人物,還是要收拾齊整的。
懷春的心思又不丟人。
任胭對著鏡子里的圓臉少女,笑出一口白牙。
她收拾利落了,杜立仁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叫了輛黃包車,讓她跟在後頭。
七拐八繞地到了個衚衕口,打裡頭兩個石獅子跟前起,一溜黃包車等著招呼辜家進出的客人。
任胭跟在杜立仁身後,看著車夫來往幾十趟,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才有人來領著進辜府。
進了門,還是要等。
管家說七爺在會客,稍候。
任胭垂著腦袋,趁機四下張望。
辜家大到離譜。
原先任家沒敗落前,在保定也算是戶婦孺皆知的土財主,結果連自家正房的陳設都比辜家待客廂房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因覺得辜廷聞順眼,所以她看著辜府哪哪都好,直到他們被叫進去。
辜廷聞正在吃晚飯。
側座是下半晌陪他去鴻雉堂的年輕男人,這會歪在椅子里笑著看他們。
杜立仁先恭敬地行了禮,再和顏悅色地把任胭推到人前:「這是不成器的弟子任胭,小胭,給七爺和成先生請安。」
任胭心裡嘀咕,新師父能屈能伸,很叫人刮目相看。
辜廷聞沒抬頭,只是讓入席同坐。
杜立仁舉起杯酒,討好道:「能到七爺身邊做事情,真是三生有幸。」
辜廷聞不應,那位成先生還是笑。
杜立仁的表情更加諂媚:「小胭是個機靈孩子,若非七爺慧眼識珠,小人也不能收這樣的好徒弟。小胭,還不去陪七爺喝一杯!」
話是刀子,猛地扎中任胭。
她以為杜立仁只是讓她當跟班,誰知道他竟有齷齪心思,拿她是陪酒的粉頭么?
對座的成先生,輕飄飄地投來目光,頗為玩味。
任胭如坐針氈。
杜立仁見她不動,餘光掃到她這兒,惡狠狠的。
手邊就是把酒壺,壺肚上泛著的柔潤光澤,卻能刺傷她的眼睛。
「啪嗒!」
辜廷聞撂了筷子。
悄無聲息的壓抑在蔓延。
杜立仁額頭見了汗。
「杜師傅是南派紅案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辜廷聞開了口,聲音沉而冷冽,「得識,也是辜某人幸運。」
杜立仁打個哆嗦。
辜廷聞端了茶:「杜師傅剛來,最好掃聽清楚規矩。」
杜立仁彎著腰,連連稱是。
守在門外的管家進來請人,面無表情。
任胭攥緊了手指,跟上。
她走得快,卻還是把辜廷聞最後的話聽得真:「自重。」
聲音輕且低。
看她是女孩子,到底是留了面。
眼睛鼻子一瞬發酸,她咬牙沒哭。
外頭夜色沉沉,沒有星光沒有月。
杜立仁惱羞成怒,滿腔邪火:「伺候個人都不會,什麼玩意兒!」
她咽乾淨眼淚,揚起臉:「我來是學手藝,不是伺候男人。」
杜立仁把禮盒全數砸在她頭上:「手藝也是你能學的,真把自己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