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解藥與毒藥
?血水一盆一盆從慶隆殿寢宮中端了出來,殿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宮婢們小跑著進進出出,誰也不敢有一絲懈怠。生怕一個動作慢了,裡面的那位娘娘,就香消玉殞了。
急變起始於半個時辰前。
彼時,陵王殿下同陵王妃娘娘正在殿中,呃……敘話。忽然殿中傳來陵王殿下驚慌失措的呼喊聲,宮人們急忙推門進去,看見陵王殿下抱著已經不省人事的陵王妃娘娘,鮮血將她下半身的衣裙盡數染成一片血紅。
誰也不知道殿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皆是滿心疑惑,陵王妃娘娘是什麼時候有孕的?怎麼又忽然小產了?且出血不止,越出越多,狀似嫻妃當年生產之時那般血崩,瞬間便危在旦夕。
一片慌亂之中,只有一人從頭至尾呆若木雞的立在院中,魂魄都被抽離了一般。
這時從院外進來一人,腳步有些急,幾步走到院中沖著呆立的人拱手喚道:「殿下……」
宋元熙毫無反應,只獃獃盯著寢殿的門。
那人又喚道:「殿下……」
還是沒有反應。
邊上的人便來扯他的袖子,「顧大人……算了罷……現在還是不要打擾殿下了……」
顧子逸的神色有些焦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殿下稟告……」
「可是殿下他現在聽不見的……」
在顧子逸來之前,薛澄和蕭連緒都陸續來試過了。
蕭連緒問:「顧大人,有什麼要緊的事,不妨先說出來大家商量一下?」
薛澄也道:「是啊,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
顧子逸猶豫了一下,道:「是大長公主殿下,她……」
還不等他說出來,一旁呆若木雞的人忽然有了反應,直直往前走。
「不行!本王要進去看看……」
眾人嚇了一跳,急忙上來攔,齊聲道:「殿下……您不能進去……」
「讓開!」
三人合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轉眼間便被掀翻在地。
顧子逸再顧不得了,急喊:「殿下,大長公主殿下派人來傳話,說殿下若是想救娘娘的命,就將她要的人完好無缺的送過去……」
他話音未落,瞬間便被抓住衣領狠狠提了起來,「你說什麼?!」
眾人的臉色也跟著變了。
***
大長公主府。
大長公主端坐在大殿主位,靜靜地等待著,她的面色很平靜,若不是她手中絞得死死的絲帕暴露了她的內心,恐怕無人能看出她現在有多麼的忐忑。
有多少年沒有見過他了?
自從嫻妃那個賤人死了之後,他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便消失了。她尋了這麼多年,一度灰心的以為他可能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呵,殉情么?陪著那個賤人一起去了黃泉路?每每想起,心中的妒意就像要將她活活燒死一般。憑什麼那個賤人活著的時候霸佔了他所有的愛,死後還有他陪著一起走黃泉路。明明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怎麼能這樣對她?
不過沒關係,他回來了,一切都雨過天晴了……
她撫著有些紋路的眼角,擔憂道:「呂姑,本宮的樣貌是不是老了許多?一會駙馬來了,他會不會嫌棄本宮容顏已逝,人老珠黃?」
呂姑正在替她打著扇,忙道:「不會的殿下,駙馬爺豈是如此膚淺之人?而且殿下一點都沒有變老,還如當年那般花容月貌,端莊淑雅。」
「當真?」
「比真金白銀還真吶,殿下你就放心吧!」
她聞言稍稍安心,忍不住伸長了脖子看向殿外。
宋元熙到的比她預計的還要快,可他的身後跟著的那個明明是他的隨身侍從,哪裡有裴仁清的蹤影!她瞬間從滿懷期望到失望再到憤怒,氣急敗壞的指著他:「宋元熙,本宮的駙馬呢?!」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狠狠捏住,手上的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腕骨似的,眼前的人聲音若地獄寒霜,透著煞人的殺氣:「你對她做了什麼?」
她到底上了年紀,哪裡經得起小輩這般無禮,立即呼痛出聲,怒斥道:「宋元熙,你敢對本宮無禮?!」
呂姑立即便要出手去護,但她剛一動,冰冷的劍身便橫在了她的脖頸之間。陵王身邊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小侍從,拔劍的速度實在很快。
「放肆!你,你要反了不成?!」
宋元熙陰沉沉的抬起眼,暴虐情緒在眼中流轉,似下一刻就要暴起殺人。「我的耐心有限,最後問一次,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一瞬間,大長公主的心中發怵,第一次萌生出一種可怕的感覺。這個人,是真的會殺了她的。
「你,你先放開本宮,本宮就告訴你!」
手上的勁一松,她退後兩步,同時呂姑脖頸上橫著的冷劍也收了回去,她如蒙大赦,急忙去扶住自家主子。
大長公主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竟然會被那個賤人生的野種如此無禮對待,這就好比嫻妃重生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一般,被辱的恨意在心頭滋生,像毒舌一般躥了起來,狠狠吐著信子。
「事到如今,本宮也不怕告訴你,當年將你母妃送下黃泉的人其實是本宮,淑妃只不過是本宮手中的一把刀,是本宮教她買通產婆在催產湯藥中下藥,連那葯,都是本宮給她的!那葯叫做紅月,無色無味,極難察覺,尋常情況下也是無毒的,可若是一旦有了身孕或者正在生產的人服下,便會化作一道催命符,血崩不止,直到鮮血流盡為止。對,沒錯,就和陵王妃現在的情形一模一樣,本宮猜想,陵王妃此時一定痛不欲生吧……」
她的脖子猛的被掐住了,還未說出的惡毒言語盡數卡在了喉嚨之中,她的臉瞬間便漲得通紅,窒息之間吐出一句:「……你若殺了我,永遠也拿不到解藥!」
脖子的力道一松,她軟倒在地大口大口喘著氣,眼中卻閃著淬毒的光芒。
這果然是他的軟肋!
「說吧,你要如何?」
「本宮要的很簡單,將裴駙馬交還給本宮,然後將立儲大典時間推後半月,將太子之位讓給閔兒。」
「我答應你。」
宋元熙想都不想,開口就答。
他早知道宋元閔是大長公主救走的,他抓裴仁清也不過是為了同她交換宋元閔,事到如今,他什麼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她平安活下去。
小泥巴在一旁欲言又止,但到底是什麼也沒說,時局政局他也許不懂,但他知道娘娘在殿下心中從來都是最重要的。
宋元熙伸出手,「把解藥交出來。」
大長公主卻道:「本宮知道你素來心機深沉,詭計多端,本宮不信你。只要你還活著一天,閔兒便不是你的對手。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陵王宋元熙,只有死人才是最讓人安心的,就如你死去的母妃一般……」
一片靜默。
這是要他自我了斷?
小泥巴忍不住怒罵:「你這老妖婆,別欺人太甚了!我家殿下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你竟然還想要他的命?!你也太惡毒了!」
大長公主根本沒空理他,她看著宋元熙瞬間變得煞白的臉孔,快意極了她使了個眼色,呂姑便拿出了兩個小盒子,一隻盒子中裝著一顆黑色藥丸,另一隻盒子中裝著一顆紫色藥丸,泛著詭異的紫光,一看便知有毒。
「黑色的是解藥,可解紅月之毒。紫色的是毒藥,服下之後便只有半月的命可活。宋元熙,紅月發作的時間很快,你的王妃最多還有一日可活,你只有一日的時間考慮……」
宋元熙的眼睛閉了閉,又緩緩睜開,一雙黑眸沉靜如水,「不必考慮,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
「……殿下!!!」
小泥巴的臉色慘白。
「閉嘴。」
大長公主心中狂喜,惡毒的笑意扭曲了她的面容,讓她看上去醜陋不堪,「……你當真答應?本宮警告你最好不要想耍花樣,紅月的解藥世間只此一顆,你若輕舉妄動,呂姑便會立即將解藥吞下,到時你後悔莫及……」她將紫色那盒毒藥遞到他手中,道:「你想要解藥,便立即當著本宮的面將毒藥吃下去,然後本宮便給你解藥。」
「殿下!!!不要啊!!!別聽這個老妖婆的,不要吃啊!!!」
宋元熙白皙修長的手指捏起那顆紫色的藥丸,仔細端詳了一下,果然是他們西圖的蠱毒,最兇猛的那種。他心中苦笑,看來他西圖的那位大皇兄真的是他命中的剋星,兜兜轉轉了這麼多圈還是間接死在他手裡了,命運真是弄人啊。
「本王將醜話說在前面,若本王吃下毒藥你卻耍花樣的話,本王即刻殺了裴仁清,讓你與他永遠陰陽相隔。」
大長公主恨得咬牙切齒,「無需你多說,本宮決不食言。」
宋元熙將毒藥仰頭吞下,當著她的面咽了下去,然後伸出手:「解藥拿來。」
「……殿下!!!」
小泥巴瞠目欲裂,恐懼層層疊疊湧上他的心頭,他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大長公主放聲大笑,那種扭曲了的陰毒在殿中回蕩著,讓人毛骨悚然。二十年前嫻妃死在了她的手上,二十年後嫻妃的兒子也死在她的手上,她贏了,她贏了,她才是最終贏了的那個人……
可笑著笑著她便停了下來,因為眼前的人臉上絲毫沒有將要死去的恐慌,神色淡然,手中拿著那個裝著解藥的小盒子,竟然朝她嘲諷的笑了笑。
「對了皇姑姑,本王還有一事忘記告訴你了。」
「什麼事?」
「裴駙馬,他已經走了。」
「什麼?!走了?!」
「不錯,而且他走之前還有一句話托我轉告你。」
「什麼話?!」
「他說,他此生都不想再與你相見。他心中所認定的妻子從來都只有一個人而已,但那個人並不是你。」
大長公主聞言臉色一白,跌坐在凳子上。
宋元熙拍了拍手,瞬間埋伏在殿外的士兵全涌了進來,他轉身便往殿外走,邊走邊吩咐:「明昭大長公主窩藏謀反作亂的罪人宋元閔,其罪當誅。你們給本王好好將這大長公主府搜個底朝天,搜到罪人宋元閔,不問緣由就地處死!另,賜大長公主三尺白綾,由黎華親自看著她行刑。這個大長公主府,一把火燒了吧!」
事到如今,他還能為她做的,恐怕也只有替她報了殺母之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