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結盟
芍藥說的理所當然,這具身子的主人本就是陵王妃,而陵王是她的夫君,為自己的夫君寬衣解帶、施針問葯真是太天經地義了。
可她是個假的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個也是個假的啊!讓她將傲嬌太子脫個精光,赤身裸體的施針,她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
猶豫間,宋元熙又吐了兩次血,嘴唇已經變成了青紫色。
芍藥急道:「娘娘!不能再猶豫了,再這樣下去殿下要沒命了……」
一句「沒命了」將夏桃芝喚醒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乎這些?若是傲嬌太子一命嗚呼了,她也得跟著陪葬。
當下不再猶豫,點頭同意。
芍藥立馬將施針的方法和要領傳授給她。然後退到外間的屏風之後,道:「奴婢在此處指引娘娘,娘娘不必擔心,只需按照奴婢的指引為殿下施針即可。」
頓了頓,她隔著屏風道:「勞煩娘娘先將殿下的衣物盡數褪去……」
「……」
夏桃芝心跳的很快,慢慢伸出手,細白的指尖微微發著顫,去解宋元熙的衣帶。因為太過緊張,差點將衣帶弄成了死結。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解開了衣帶,她抖著手輕輕一扯,將宋元熙的衣衫扯下一角,露出肩頭一片白皙細膩的肌膚。
她的臉頰像是燒起來了一般,趕忙閉上眼睛,竟然生出了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芍藥在屏風後面又催促了一聲,夏桃芝把心一橫,默念一聲救人要緊,閉著眼摸索著將宋元熙的上衣全都褪去。
深吸一口氣,她睜開眼,然後呆住了。
只見宋元熙的身上滿布大大小小的傷痕,有刀傷有劍傷,密密麻麻的蔓延了全身。腰腹上有一處傷痕最為可怖,像是被長槍一樣的兵器刺穿了,留下一個碗口大的疤。
觸目驚心。
她想起那時問傲嬌太子為什麼一眼就肯定自己魂穿的這具身體是陵王宋元熙時,他神色戲虐的對她道:「就因為當年我與他在渭水河畔大戰了三天三夜。別說他的長相了,就是他身上的傷痕我都知道各在何處。你若不信,現在我脫了給你看看?」
想起來,似乎西圖的太子,那位傳聞中的「玄甲戰神」封源君,最擅長使的兵器確實是一桿玄鐵長槍。
這算不算自作自受,自食其果呢?
真是天意弄人啊。
她想得出神,芍藥連連催促了幾次她才回過神來。
「娘娘,此時是一刻都不能再耽擱了……否則殿下性命堪憂……」
「好,開始吧……」
她定定神,取出銀針,一步一步跟著芍藥指示的穴位開始施針。
盈盈燭火下,她面龐如玉,神情專註。芍藥站在屏風后,低垂著頭,望著地上那道燭火投出的側影,心中欣慰。似乎自家小姐自嫁人之後,確實是有哪裡不一樣了。
半個時辰后,夏桃芝將最後一根針從宋元熙的身上拔出,長吐出一口氣,擦了擦汗。可算是完成了。
宋元熙嘴唇上青紫的顏色已經褪去,此刻面色恢復如常,卻仍是昏迷不醒。
夏桃芝將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再喚了芍藥進來,探了探脈。
「如何?」
「回娘娘,殿下身體里的毒素暫時抑制住了,但還需一日三次施針,足足施滿五日才行。」
夏桃芝一聽,臉垮了下來,叫苦不迭:「一次我都夠嗆了,還要一日三次?連續五日?我的親娘誒……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芍藥咬著唇,看著她不說話。
「……」
夏桃芝最怕人家這樣盯著她,只覺得後背一股涼氣颼颼的往上冒,只好投降:「好好好!別這樣看著我,我做,我做還不行嗎?」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我施針的時候,必須不能讓他醒著。」
開玩笑,要是讓傲嬌太子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樣恥笑她。想想他那張惡毒的嘴巴,她就恨不得拿出銀針再狠狠的戳他幾下。
「可是,眼下毒素已經暫時抑制住了,殿下很快會醒的……」芍藥有些為難。
「我不管!總之絕對不能讓他醒著。」
「娘娘莫要為難奴婢了……」芍藥眼看又要哭了,虧她剛才還欣慰的覺得自家小姐嫁人之後就長大了,誰知,這不還是一樣的任性嘛。
「那……」夏桃芝眼珠轉了轉,問芍藥:「有沒有什麼葯,能讓殿下服用之後能毫無知覺……額……我是說減輕痛楚的?」
見芍藥狐疑的盯著她,她忙又道:「你別誤會了,我剛剛給殿下施針之時,察覺到殿下似乎很痛楚,抽動了幾下,想來銀針入穴是很疼的……」
她就是誆芍藥站在屏風後面看不見內室的情形,索性胡編亂造。芍藥的個性純良,對她這個主子又似乎及其信任,很是好騙。
果然,小白兔芍藥立即道:「有是有,我記得我爹說過有一味葯叫做曼陀羅花,加在湯藥之中服下,會讓人渾身麻木,昏睡不醒。只不過……」芍藥有點猶豫:「若是服用過多,容易讓人行動遲緩,甚至影響心智……」
夏桃芝聽得兩眼放光,還有這種葯?
她立馬循循善誘道:「殿下玉體金貴,若能減輕殿下的痛楚,讓他少受些罪就好了……」
說著,佯裝哀傷的揩了揩眼淚:「想不到我與殿下剛剛成親,竟遇上這樣的事……我的命好苦啊……」
芍藥果真感同身受了,雙目含淚道:「娘娘不要擔心,奴婢可以調配藥劑的比例,縮減計量,既能減輕殿下的痛楚,又不會傷害殿下的身體……殿下一定會好起來的……」
夏桃芝還在那裝模作樣的擦眼淚,聞言愣了愣,心道這可真是一個忠肝義膽,真心實意的好姑娘。
***
五日轉瞬而過,宋元熙恢復得很快,已經能下床行走了。期間宮裡來過兩個太醫,裝模作樣的給宋元熙診治了一番,說是陵王殿下已無大礙,毋需擔心了,他們還要趕回東宮去給太子殿下醫病,就先行告辭了。言下之意,竟然還有點怪陵王府小題大做的意思。
宋元熙冷笑的看著他們離去,不置一詞。
海棠到底年紀輕,沒忍住恨恨的呸了一口,小聲罵道:「要不是我們娘娘和芍藥姐姐救的及時,恐怕殿下早已凶多吉少,哪還輪得到你們兩個狗東西在這裡拿腔作勢!」
結果被芍藥聽見了,訓斥了一通。
但無論如何,陵王殿下此番化險為夷,王府上下皆喜不自勝,眾人心裡更是尊敬這位陵王妃了。
然而,還沒高興多久,楚宮來了一道聖旨,宣陵王夫婦進宮赴宴。
赴的原是晚宴,但因著這是陵王夫婦大婚後頭一回入宮,按理還需去拜見帝后謝恩,所以他們午後就啟程去了楚宮。
依著東楚皇室的規矩,新婚的第二天就應進宮謝恩的,但由於大婚當夜陵王就遭人下毒暗害,命懸一線,故而進宮謝恩和回門都被無限期的延後了。他二人原想著尋回原身就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也全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如今眼看尋回原身暫時無望了,就不得不開始以這副新的身份,應付起這些事來。
坐在進宮的馬車裡,宋元熙靠座在軟墊上,閉目養神,嘴角微微翹起,心情很是愉悅。夏桃芝坐得離他遠遠的,獨自生著悶氣。
昨夜原是最後一次施針了,夏桃芝早早的命芍藥將參了曼陀羅花的湯藥送進宋元熙的房裡。算準了時間,她悄悄的摸黑潛入他的房內。熟悉的綿密呼吸聲傳來,她心中偷笑,這個笨蛋太子,平時看著聰明過人,還不是被她一日三碗葯灌得說睡就睡。
點亮了燭火,她打開銀針小包,將宋元熙的衣衫褪去,駕輕就熟的開始施針。她現在已經記住了所有的手法和順序,不需要芍藥指引也能施針了。
半個時辰后,她收了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正準備給宋元熙穿上衣服,卻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抬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只見宋元熙竟然睜著雙眼看著她,嘴角帶笑,眼中分明藏著戲謔。她整個人嚇了一大跳,腳一軟,差點仰面從床邊栽下去。
一隻手將她牢牢握住,用力一扯,凌空一個翻轉,也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她就被宋元熙壓倒在床上了。
「好你個小桃子……色膽包天啊……竟然趁我不省人事的時候,對我做這樣的事……」宋元熙赤裸著上半身,靠得極近,笑的邪魅無比,每說出一個字,都在她的耳邊噴出一口熱氣。
夏桃芝羞得面紅耳赤,腦子裡空白一片。宋元熙的一縷髮絲垂了下來,垂在她的脖頸之間,微微有些癢,但她一動也不敢動。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好嗎……」
宋元熙「哦?」了一聲,挑了挑眉,聲音越發的輕佻:「這會兒又要叫我穿上了?那我這衣服是誰脫的呢?你脫本太子的衣服,脫得倒是越發熟練了嘛……」
「我沒有……」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蚊子一樣細,好像下一秒就要斷氣了似的。
「嗯?你沒有?」宋元熙伸手掐了掐她的臉,不依不饒的道:「沒有什麼?沒有脫我的衣服?還是沒有給我喝參了曼陀羅花的湯藥?」
「……」
他竟然、竟然都知道了!
夏桃芝心虛不已,心想難道是芍藥出賣了自己?但她隨即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她相信芍藥不是這樣的人。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以為,我這個西圖太子是白當的嗎?」宋元熙神情帶笑,眼眸里卻閃過几絲寒意:「你可知道每一天都有多少人想下毒害我嗎?區區一碗加了曼陀羅花的湯藥,嗯?你認為本太子會分辨不出來?」
夏桃芝心道,怎麼不毒死你算了,果真是禍害遺千年!
「那你既然早就知道了,還次次假裝喝了葯昏睡過去,然後騙我給你施針?」早不發難晚不發難,偏偏要等到最後一次施完了針才發難,過完河立馬就拆橋!
她越想越氣:「你……你這卑鄙小人!」
傲嬌太子一臉"多謝誇獎"的表情,隨手抓起夏桃芝散落在床上的一縷頭髮,用發尾撓了撓她的臉,拉長聲音道:「你說……現在該怎麼辦呢?……我的清白之身,都被你看光了,你是不是得對人家負責任啊?」
清白你個冬瓜!負你個香蕉皮的責!
她恨恨道:「我可是為了救你才……」
「別說得那麼大義凜然,如果不是你我二人已同生共死,這種情況下你是會捨身救我,還是會丟下我一走了之,難道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
夏桃芝啞口無言。
誠然,傲嬌太子說的是實情。若是他們沒有因那塊玉牌相連而同生共死,此刻她早已不知丟下他逃到哪裡去了。
夜色靜謐,院子里隱隱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是芍藥來了。每次施針完畢,芍藥都會再來替宋元熙探一次脈。
夏桃芝正在思索著該不該喊救命,誰知宋元熙這廝一聽有人來了,竟然拔高了音量:「什麼?王妃你糟蹋完本王,竟然就想不負責任?王妃真是好狠心吶……」
門外的人似乎崴了一下腳,然後飛也似的逃走了。
「你……」夏桃芝又氣又急,立即去捂他的嘴,被他偏頭躲過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
「想你對我負責啊。」
「你……你想要我怎麼負責啊?」說著,她抱起胸口,警惕的盯著他。
「嘁……」宋元熙又嗤笑了一聲:「早跟你說了本太子對你沒有興趣。」默了默,他道:「小桃子,你知道嗎?我們可能回不去了……」
燭火搖曳,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捉摸不定,他似蠱惑一般的開口道:「不如……我們結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