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真相<下>

第九十八章 真相<下>

?門邊立著一個青年男子,身姿卓絕,臉逆著光,看不清容貌,聲音倒是有幾分熟悉。

床上的女子最後親了親小嬰兒,將眼睛狠狠一閉,對小宮婢道:「紫玉,將她……帶走吧,跟,跟著裴,裴大人出宮去……以後……好好照顧她……」

「可是娘娘……」

「……快走!」

男子帶著小宮女轉身就走,身影沒有半分遲疑,可夏桃芝分明看見,他轉身之時,一滴冰涼的淚珠自他的眼角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瓣。

四周圍一片寂靜,院中起風了,一片桃花花瓣順著微風飄進了屋子,落到了女子的枕邊,晶瑩的淚滴滴落在花瓣上,她終於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娘……!!!」

夏桃芝大喊著睜開眼,聲嘶力竭的邊喊邊坐起身來,好半天她才分清楚,這是夢……可夢中的畫面是那麼真實,她彷彿真的看見了她娘在她的眼前閉上眼,咽了氣。

她痛苦的抬起雙手捂住臉,夢中人的臉一張一張在她眼前閃過,她猛然抬起頭,眸中泛著冷冷殺意。

報仇!

她起身下床,跌跌撞撞的向門口走去。

這是一間非常奇怪的屋子,四周都是牆,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唯一的門。她剛剛抬腳走了兩步,就看見她的師父推開門,走了進來,手中拎著一個籃子。

「醒了?」

她不說話,也不應聲,直直向前走。

師父攔在她身前,「你去哪兒?」

她從齒間吐出幾個字:「去報仇!」殺了淑妃!為她娘親,養父養母,和虞東村三十六口亡魂報仇!

師父卻道:「她已經死了……」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的望著師父,直到師父又沉聲重複了一遍:「淑妃已經死了,被人滅口了。」

她趔趄著後退了幾步,喃喃道:「……死了?」

那個惡毒的女人怎麼就死了?她還沒有親手報仇呢!她攥緊了拳頭,不甘心的問:「……是誰殺的?」

師父見她這樣,嘆了口氣,將她帶到桌邊坐下。

「你的臉色很差,還是歇著吧……」

她壓根兒沒聽,執拗的重複了一遍:「……是誰殺的?!」

師父道:「還能有誰?自然是你的夫君了。」

她愣了愣,「我夫君……」是了,這確實像是傲嬌太子會做的事,只是……「他為何要瞞著我,明明他早已知道了真相……」

心沉了下去,她不由得苦笑,他瞞著她的事情,還少么……

那時她在楚宮,李懷拿給她看的那副嫻妃的畫像,必定也是被傲嬌太子暗中做過手腳的,為的就是不讓她發現自己的身世。傲嬌太子從那時起,便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也是從那時起,一直處心積慮的將她蒙在鼓裡。

師父道:「你夫君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比為師更加清楚,既然他對東宮的寶座勢在必得,淑妃是必定會被滅口的。」

所以……所以傲嬌太子殺淑妃並不是為了替她報仇,而是為了不讓宋元熙的身世被揭穿,說到底還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害死她娘親、養父母和虞東村三十六口人的幕後黑手已死,她卻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她與傲嬌太子之間隔著這麼多的隱瞞和欺騙,她還能再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回到他身邊繼續與他相處嗎?如若不能,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師父從籃子中拿出飯食擺到桌上,又掏出了兩壺酒遞給了她一壺。

「人是鐵飯是鋼,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總要吃飽喝足了才有力氣去應對。」

飯菜的香味飄了過來,她忽然間湧起了一股強烈的噁心感,幾欲嘔吐,情急之下她急忙端起酒壺,猛的灌了一口,溫涼的酒液入喉,清香四溢,沁人心脾,這才勉強將那股感覺壓了下去。

「你怎麼了?」師父皺了皺眉,抓起她的手探脈,一探之下,他的臉色巨變,「你……」

她撫著胸口喘氣,「我怎麼了,師父?」

師父定定的望了她許久,才將她的手鬆開,搖了搖頭:「沒什麼……你昨夜吹了風,有些著涼了。」

風曲釀的酒香刺激著她的嗅覺,她下意識拿起酒壺,還想再灌一口,可師父卻從她手中奪下酒壺,道:「你現在不能喝酒!」

「為什麼?」

「總之,就是不許喝!連為師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她悻悻收回了手,模樣有些可憐,天知道她現在有多想大醉一場!

老頭也有些不忍心,摸了摸她的頭,哄道:「你現在身子不太好,等你好了,回清風觀去,師父的酒窖敞開大門,隨你喝個夠!」

她苦笑了一下,清風觀,酒窖,風曲釀……這些記憶對她來說,恍如隔世。

「如今我的仇人已經死了,我這個仇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報了……」

「誰說你的仇已經報了?」

「可……淑妃不是已經死了嗎?」

「你以為你的仇人只是淑妃?」

她不解的望著他師父,難道她還有別的仇人?莫非是吳弼嗎?可看軒轅庚的樣子,吳弼應該也已經死了才對。

師父的面色沉了下去,仰頭喝了一口酒,問她:「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她搖頭。

「這裡是攬月殿……」

她一驚,攬月殿?!這不是她娘生前住過的地方嗎?而且他們怎麼還在楚宮之中,她以為師父已經將她帶離楚京了……

她環顧四周,覺得十分疑惑,這裡看樣子並不是像什麼宮殿,反而更像是一間石室。

師父道:「為師還沒說完,這是攬月殿中的密室,是我以前挖的……」

「你,你以前挖的?師父……你到底是誰?」

師父默了默,看著她道:「你不是都已經猜到了嗎?」

「……你是裴仁清?」

「是。」

「那……你和我娘……」

師父仰頭又灌了一口酒,然後長嘆了一聲,哀怨的瞅著她道:「若不是楚帝橫刀奪愛,你現在該管我叫爹了……」

夏桃芝:「……」

聽師父的意思,還是楚帝拆散了他們?可她怎麼聽夏相說,嫻妃與楚帝是兩情相悅的呢?

師父見她不信,也不願多說,只道:「我與你娘的事,都過去了,不提也罷……但你要知道,真正將你娘逼死的人並不是淑妃,而是你的親爹,當今楚帝。他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我真正的仇人……?」

「不錯。你娘從前是個瀟洒恣意的性子,最嚮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天大地大任她逍遙。自從入宮為妃之後,屢屢被宮中流言蜚語重傷,時常暗自垂淚。再加上楚帝對她的不信任,無異於在她心口上狠狠扎了一把刀,將她一步一步逼上了絕路……最終,也是因為他聽信了讒言,認定你娘與我有染,在她臨終之際都不肯來見她最後一面。你娘是含恨而終的……」

夏桃芝不說話了。

她從前聽夏相說過這段過往,如今知道了真相,說她不恨楚帝那是假的。但她不願去想,難道要讓她親手殺了楚帝為她娘報仇嗎?她娘會希望她這麼做嗎?

恍惚間,她的腦中浮現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哭泣,那時她躲在攬月殿的屏風之後,聽到了楚帝的痛哭懺悔,他也是後悔的,不是嗎?

師父見她不說話,神情變得有些冷,涼涼道:「怎麼,你不是要喊著要為你娘報仇嗎?怕了?」

「可……可他畢竟是我爹……」

「爹?」師父嗤笑一聲,像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反問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你夫君從小到大在楚宮中是如何的如履薄冰苟延殘喘的活下來的嗎?楚帝管過他的死活嗎?若不是我用一個剛出生的嬰孩將你換走,宋元熙的遭遇便是你的遭遇!這樣的人,也配做你爹?!」

夏桃芝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師父的話句句似刀,插在她的心頭。的確,若不是她一出生便被帶出了皇宮,她會面臨什麼樣的生活,可想而知……

可她……還是不能去殺了自己的親爹啊!

師父見她仍舊不言,似乎有了怒意,臉上的神色陰冷得嚇人,他站起身來,指著她罵道:「好好好!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女兒!若是我再告訴你,你的身上不止背負了你娘的仇,還背負了謝家一百零八口人被滅族的血海深仇,你待如何?!」

她被罵得有些發懵,一時反應不過來,什……什麼滅族之仇……?

師父不管不顧,指著她的鼻子痛罵:「你身為謝家的後代,骨子裡留著謝家的血,難道對滅族之仇也一笑泯之嗎?你如何對得起你的外公,如何對得起你的族人,如何對得起謝家的列祖列宗!你的外公謝世寧,一生忠肝義膽,為大楚立下汗馬功勞,卻被奸臣誣陷私吞軍餉。你那個混賬爹,竟然聽信一面之詞便判定你外公有罪,將他革職,全家流放邊疆!在去往邊疆的路上,被早已埋伏的殺手斬盡殺絕,一百零八口人,一夕之間死了個乾乾淨淨,謝家一門忠烈,卻落了個滿門被滅的下場!你說,這個仇,你該不該報?!」

你說,這個仇,該不該報……

夏桃芝的腦中一片空白,反反覆復迴響著這句話,像是有誰在她的心口潑了一勺熱油,將她的五臟六腑熔了個乾乾淨淨。

好半響她才回過神來,喃喃問道:「既然如此……師父你那時為何又要我去救他?給他吃下解藥?」

師父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那般扭曲的神情,他咬牙切齒道:因為這樣死太便宜他了……這麼多年了,也該有一個謝家人站到他的面前,親自跟他討個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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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國太子是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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