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施茶喜得碑
春夏之交,農旺年準備搭一個簡易的茶棚,為進出山裡的路人施以茶水,行個方便。
這天,他帶著兒子農敬堂找來幾根粗木頭,立個錐子型棚架,再輔以樹枝幹草,支上一個小木桌,擺上幾個小板凳,配上一個茶壺和幾隻茶碗。
農旺年又別出心裁地在茶棚上掛個木牌子,題名「三濟堂」。茶棚就這樣弄起來了。
農旺年對兒子說:「施茶,小惠也,而行人利之,如旱苗之得雨,你要懂得積小善成大善之理。」
「父親,孩兒記住了。」
一日,一位路人經過這裡,正是口渴難耐之時,突然冒出一個茶棚,便坐下,問道:「你這茶水多少錢一碗?」
農旺年答:「隨便喝,不要錢。」
說完,就把一碗茶水遞給路人。
喝完茶水,路人說:「天底下還真有這麼好的事。」
農旺年對路人笑而不語。
放下茶碗,路人連忙道謝。
隔日,又有一位路人經過茶棚,出於好奇,便問:「你賣茶水能賺幾個錢?」
農旺年答:「不賺錢。」
路人痛快地說:「那來一碗。」
農旺年不緊不慢把茶水遞給路人。
路人喝完茶水,還是有點不理解,半信半疑地說:「你不賺錢,多虧啊!」
農旺年答:「不虧!」
路人發出感慨:「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麼好的事。」
農旺年看著路人,只是笑笑。
一日正閑著,農敬堂就來到茶棚,見他父親在看書,便問:「父親,看的什麼書?」
「《遇仙記》。」農旺年低頭看著手上的古書。
農敬堂不再打擾,便在一旁坐下,時不時朝山裡面望一望。
過了一會,一位路人經過茶棚,看了看他倆,可能是趕路急了,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來碗,茶水,喝。」
農敬堂說「好的」,就給路人一碗茶水。
喝完,路人說:「再來一碗。」
農敬堂又遞過去,如此三番五次。
然後,路人忽然扯高了嗓子說:「此乃大德也!」
農旺年放下手中的書,回敬道:「此乃小惠,何來大德?」
「利雖小,此乃養德之舉。」路人像有點學問。
「你過譽了,我們承受不起。」農旺年有些惶恐。
路人連聲說「應該,應該。」
不久,往來這一帶的山民、客商,甚至衙門的官員,都知道龍岩村有個茶棚,施茶以便行人。此事便傳開了。
在往來茶棚的諸多路人中,有一位客商,姓徐,對農旺年的善行義舉十分敬佩。這天,徐先生從荊襄驛道回到南頤縣,剛好經過茶棚。
「明明是一個茶棚,為何稱三濟堂?」喝了口茶水,徐先生試探性地問。
農旺年胸有成竹地說:「雖是一個小小茶棚,但日月可鑒,這三濟嘛,一劑民,二劑地,三濟德。」
「那何為劑地?」徐先生覺得其它「兩劑」還好理解,唯獨這「劑地」有疑惑,故如此問。
農旺年對「劑地」有自己的想法:「客官剛才喝的茶水,就是我家千年茶樹所賜,你說,是不是地在劑人呢?」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蠻深奧的。」徐先生眼前一亮。
農旺年繼續解釋道:「地利物,物利人,如此循環往複而不絕。」
「真是高見啊,佩服!」徐先生禮貌性地拱拱手。
「客官可是道上跑的人,我只是一個山野村夫,哪值這般禮數。」
徐先生既有些好奇,又來了興趣,便追問一句:「何為嗜茶?」
「真嗜茶者神清。」農旺年張嘴就來。
「真是山野出賢人啊!」徐先生髮自內心地感慨道。
農旺年也像遇到知音:「客官才是高人!」
經過這麼一番尋問后,徐先生有心與之結為兄弟,他尋思了一會,就直截了當地說:「你比我年長,我稱你為兄,你叫我弟,如何?」
這來的有點突然,農旺年稍微定了一下神,說道:「承蒙客官看得起我這山野之人,那老弟叫什麼?哪裡人?」農旺年已經接受了這個提議。
在這山裡來來往往的路人中,能夠結識像徐客官這樣明理通達之人,他也十分樂意。
「我叫徐才運,家住鳳山鎮,老兄呢?」徐才運笑眯眯地說。
「我叫農旺年。」農旺年像是受到了感染,也跟著徐才運笑起來了。
就這樣,兩人開始稱兄道弟了。從此,徐才運與農旺年常來常往,志趣相投,相處甚歡,慢慢就成為至交。
吃過晚飯,見父親得空,農敬堂心裡多少還存有疑惑,就問道:「父親,當初為何搭個茶棚?」
「你爺爺在世時,每年新茶出來后,就分發給附近的村民,不收分文。你爺爺告誡後代,要多做好事,這叫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農旺年道出搭茶棚的初衷,同時也是在告誡自己的兒子,要明白積善如流的道理。
農敬堂回答道:「父親,孩兒記住了。」
一日,縣官派來一位當差的,看了茶棚后,說:「你這是為何?」
農旺年說:「施茶水以解路人之渴,消除煩躁。」
當差的接著又問:「你家並不富裕,這是何故?」
農旺年回復道:「世人顧以為小善而不為,至有大善而力又不能為,將終生不為一善乎!」當差的聽后,點頭稱是,也就不再追問,轉身離去。
原來,自從「三濟堂」茶棚開始施茶后,一些路人無意識地就傳開了,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傳到縣令的耳朵里,於是派個當差的前來探個虛實。
當差的回去后,如實稟報,縣令得知實情后,脫口而出:「小事不小,此乃大善!」
又過了幾日,來了兩個當差的,送來一塊石碑,上刻:「三濟堂,布施茶水,方便鄉鄰,實為大善!」
農旺年哪知自己的一個小小的茶棚,當初弄起來,僅僅是為了方便鄉鄰客商,竟然得到如此讚譽,就連忙叩謝:「請受草民一拜!」
當差的說:「你就好好珍惜吧。」說完就走了。
那天,徐才運路過茶棚,得知此事,一陣感慨:「農兄,事小義重,理應受到敬重!」
農旺年說,「本是盡綿薄之力,哪曾想會得到官家篆刻碑文,真是受之有愧啊!」
農旺年不僅是這樣說的,心裡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徐才運連聲說「當得,當得。」
隨後,徐才運喝口茶,便轉移話題,關心地問道:「老兄,最近茶葉做的怎麼樣了?」
其實,徐才運已考慮多時,想幫這位老兄一把,所以才這麼問。
農旺年一笑:「還不是老樣子。」然後把雙手一攤。
這茶事就一直在徐才運心裡擱著了,他是個有心人。
徐才運又說了,「老兄,茶葉的事還是得好好弄弄啊。」
農旺年一聽,眼神里流露出一股銳氣來,神情立馬嚴肅起來,說道:「茶葉是我家的命根子,肯定要下力氣的。」
徐才運笑著說:「那就好。」
農旺年連忙說,「老弟,以後多點撥啊。」
徐才運謙虛地說,「搞茶葉我是個外行,還得多向老兄請教才是。」
農旺年說,「請教就談不上了。那好,咱們兄弟倆以後相互學習,提個醒。」
徐才運連聲說「好,好。」
見時候不早了,徐才運起身告辭。
臨別前,農旺年特意為他準備了兩包自產的茶葉,讓他嘗嘗鮮。
「你稍等。」說完,農旺年急忙回屋取來新制的茶葉。
徐才運拿著新茶,有幾分滿足地說,「那我就用上好的水泡茶,不能白瞎了老兄新出籠的好茶。」
農旺年說,「可不,好水配好茶嘛。」
他倆相互作揖,徐才運離去。
此時,徐才運蠻開心,儘管形單影隻,一個人還哼了幾句山歌,慢悠悠的走進了彎彎的山路。
農旺年一直站在門外,直到看不見徐才運的身影才回屋。
他邊往家走,邊思忖:看來,這個兄弟算是交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