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病赴年宴
林杳眨巴眨巴眼睛,張口鬆開勺子,一臉尷尬地別過臉,良久,才肅聲道,「今日之事,是雲尚書所為。」
本想著同蕭承越商議一下,她總覺得雲尚書身上處處都是疑點,或許「花盜」一案,與雲尚書有著密切的關聯。
誰知,蕭承越半眯著眼,一手放下藥碗轉身站起,沉聲道,「所以,你是希望本王去替你出氣?」
「這不難辦,來人,去雲府,將雲逸章這個老匹夫,吊起來打一頓!」
「記住,蒙住頭,再下手。」
敢欺負他的人,若不是念在這人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早就在他身上下刀子了。
蕭承越不知不覺已經站到了林杳身旁,幾次三番看她涉險,每次幾乎都舍掉半條命,蕭承越實在不忍心。他想要成為她的依靠,不管任何時候遇到危險,他都希望她能夠記住,他還在。
「真打?」
林杳眼看著一群黑衣人進來,領命又出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她還來不及出口解釋,那些人便已經沒了蹤跡,偏生蕭承越態度冷淡,說起打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嗯。」
「……」
林杳吃過葯,又躺了下去,醜醜比她先醒,蕭承越便讓孔凌風送醜醜先行回府應對,待林杳休息一晚,緩過精神來,再行回府。
「王爺先去休息吧,我已經無礙了。」
林杳躺下之後,等了許久,卻見蕭承越一直守在旁邊,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出口勸道。
「這是本王的房間,你讓本王去哪兒休息?」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說得林杳臉上又是一陣暖熱,被褥上有淡淡的龍涎香,呼吸之間,儘是蕭承越的味道。
「那我去客房,房間留給王爺。」
「客房已滿。」
她驚訝得翻身爬起,「怎麼可能,三王府那麼大,住這麼多人?」
「本王的王府,本王說滿了,就是滿了。你安心休息,我就在這兒守著你。」蕭承越定定地望著她,臉上沒有笑意,但眼神之間的情意卻是溢之滿滿。
林杳為之一愣,淡淡點頭,又躺下,「隨你。」
然而心中卻像憋著一口氣,無處散發一樣,他是將自己當做洛白蘇了吧。
林杳知道,蕭承越幾次三番出手相救,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合作關係,憑蕭承越的智力和實力,完全可以不用她,一人取勝,而他這樣做,只是為了保護她而已,因為自己有一張和洛白蘇一模一樣的臉。
雖然蕭承越面上冰冷,時常嫌棄,偶爾憤怒洛白蘇同寧王的婚約,但林杳不得不承認,他待自己是極好的,或者說,待洛白蘇是極好的。
他們像是同一種人,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折手段,然而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最清楚,這不折手段也要達成的目的背後,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天下人。
這也恰恰戳中了她的軟肋。
想到此處,林杳覺得心頭一陣悲涼,眼前這個人,是她無數次想要殺之而後快報仇雪恨的人,而現在,林杳知道,她再也下不去手了……
因為雲家花盜一案,林杳和蕭承越的傳聞漸漸被掩蓋下去,一連多日,京中議論聲此起彼伏,臨近年關,風聲高漲,弄得人們終日人心惶惶。
令林杳很是驚訝的是,那日她分明當眾戳穿,插在雲老太爺頭頂的花並非白鈴,然而沒過兩日,大理寺便結下定論,聲稱白鈴花現,花盜重出作案,要求聯合刑部,共同查理此案。
京中駭然!
林杳並非傻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其中,定然存在什麼貓膩!
但靜下心來仔細一想,偌大的雲府,雲逸章又是當朝戶部尚書,現在加上大理寺和刑部,一樁十幾年前的舊案,一經拔出,牽扯甚廣,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夠掌控的。
這案件背後,當真有多少不可見人的秘密,貪官污盜,花盜作案不可怕,怕就怕這朝中的暗心,早已禍水連連,然而還未曾被人發覺。
自那日以後,聽說雲府草草舉辦了喪事,並且府門緊閉,外不見客,林杳也無從查起,只能將此事暫時擱置。
轉眼便到了年關,蕭承越府上的藥材已經裝合完畢,只待寧王前往邊北,傳來敗況,便可藉機出手。
……
這日,天朗氣清,經過一夜風雪,暖陽一出,園子里向來不開花的幾株臘梅,竟也展開了苞芽。
因是年節,四處紅綢錦羅,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假山之上,花園之中,皆應老夫人所求,全部換上了新裝,整個洛府頓入一片喜色之中。
「小姐,你看,今年老夫人賞賜下的年禮,比往年還多出一倍呢。」醜醜剛去老夫人院子里領了年禮回來,整整小半箱子。
在天虞,過年時,府中的老輩是會給後輩發年禮的,類似現代的壓歲錢。
雖然都不是什麼稀罕物,但看數量,比洛清婉他們的都還多,足以看出老夫人對林杳的心思,較之以前,大有不同。
「去問問四小姐,可還缺什麼,若是不夠,將年禮分一半過去,若是夠了,便依次打發給廚房的雜役小廝去。」
「啊?小姐……這,這可是老夫人賞賜給你的。」
「去吧。」
林杳坐在火爐子旁,拿著一本醫書靜靜地看,老夫人的心思,別人看不出來,可是卻瞞不過她。
當眾偏向她這邊,看起來是應了嫡小姐的位份,實際上,以洛清婉和江氏的性子,哪裡會讓林杳佔了便宜。
這樣一來,不過是在來年,給江氏他們找了個多交月錢的借口,到時候,他們自可以說,領多了年禮,多交一部分,是應當的。
林杳才不會傻得往外拿錢,大不了這些小恩小惠她全都不要,分出去,也比餵了狗要好。
接近晚宴時分,林杳才從自己的院子里出來,今夜是團圓夜,不管平日里關係如何,年夜飯還是要一家人一起吃的。
林杳剛剛走到前院門口,便見洛芙嵐扶著曲氏,從另一側走了過來,洛芙嵐一見林杳,笑嘻嘻地迎上去,「三姐姐。」
「今日拿了三姐姐的年禮,還沒給三姐姐道謝,娘親親手做了千層酥,想等年夜飯過後,請三姐姐過去嘗嘗,可好?」
林杳抬頭看向曲氏,多日不見,曲氏瘦了不少,想是那日跟林杳坦白真相之後,又回去傷心了許久的緣故。
今日的曲氏一身碧綠色的廣袖衣裝,依舊一副溫溫諾諾的姿態,見到林杳,屈膝行了個禮,伸手拉住林杳的手。
她笑道,「是啊,蘇兒,你身子剛好,平日里也不常出來走動,今日借著年氣,去姨娘院子里坐坐吧,總不能大過年的,也一個人待著。」
林杳見她說得誠懇,不好推辭,點頭應道,「如此,就叨擾姨娘和四妹妹了。」
「三姐姐哪裡的話,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曲氏補充道。
隨後,林杳跟著幾人進入前堂,依次給老夫人和洛亭安行拜年禮。
誰知,眾人剛剛行完年禮,門外便有守衛來報,稱皇上身邊的宜公公來了,說是皇上突犯頭疾,要洛三小姐馬上進宮,替皇上看診。
洛亭安聞言,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霎時一變,「公公是不是傳錯了?蘇兒不過一個深閨女子,哪裡會看什麼診,況且,宮中自有御醫,大過年的外出,不吉利啊,能不能請公公,行個方便?」
「是啊,天色已經黑了,能否容到明日再去?」老夫人也出面勸道。
別的不說,洛白蘇好歹是洛府的人,她自可以不護著洛白蘇,但洛府的聲譽,還是要的。
說著,洛亭安朝身後招了招手,小廝領會,立馬上前一步,遞上一包銀兩,看重量,少說也有一百來兩。
「丞相大人說笑了,洛三小姐的本事,咱家也是親眼見識過的,這次可不是咱家為難,是皇上親自下令要見,若是帶不回人,咱家回去不好交差,皇上的病,也等不得,這就請三小姐收拾收拾,隨咱家走一趟吧。」
宜公公往前一推,擺明了不要錢只要人!
「可是……」
「父親,既然皇上召見,豈有不見之理,我去去就回,父親祖母勿念。」
自從上一次給皇上看過診,林杳便一直覺得要找個機會再次入宮,一則是真的為皇上複查病情,二則,也順便替蕭承越探探皇上的口風,正所謂虎毒不食子,林杳不相信一個父親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如此狠心。
林杳從座位上站起,「公公稍等,我去取了藥箱便來。」
借著取藥箱的跟頭,林杳回到院子,今日蓮石並無反應,想來並無大災大禍。
「小姐,醜醜同你一起去。」
林杳取了藥箱便要出門,臨了門口,見醜醜一臉委屈巴巴地望著她,當即覺得有些不忍。
「皇上召見,與尋日不同,今日我不能帶你去了,你吃過年飯之後去曲姨娘那裡,不要一個人守著屋子,我回來直接去姨娘院子里尋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醜醜乖巧地點頭。
她知道林杳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去做,隨親者如醜醜,跟在洛白蘇身邊這麼多年,怎會看不出林杳的變化,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希望眼前的這個小姐,不會再像以前一樣,離她而去了。
因著年節,臨安街道處處是人,馬車緩緩行駛,約莫過了兩刻鐘,才在宮門前停了下來,隨即坐上宜公公事先備好的轎攆,直接去了皇上居住的泰和宮。
林杳去時,宮門前跪了許多人,太醫院士,各宮嬪妃,皇子王爺,較為面熟的寧王,竟也屈膝一旁,然而卻獨獨不見蕭承越。
今夜本是大年夜,正值團圓夜,皇上卻突然病重,門前聚集這麼人並不令人奇怪,只是蕭承越好歹也是皇長子,難道今夜都沒來參加年宴?
「皇上,洛三小姐到了。」沉思之間,宜公公尖聲喊了一聲,林杳立馬感覺身後有幾十條目光相注而來。
「讓她進來。」
蒼邁的聲音傳來,宮門霎時大打而開,林杳背著醫藥箱子,快步走進,越是往前,身後的議論聲越是微弱,直至大門緊閉,她才暗暗放下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