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雞賊
金殿上的氣氛一瞬間凝固了。
廖絨玉的啜泣聲,像刮痧板一樣來回的按壓在庄凘宸心口,反反覆復。
煢瑟為自家娘娘捏了一把汗,她知道皇上偏愛貴妃,可若這些話憋在肚子里,貴妃也斷然不會饒了她們,還不如一吐為快。只是眼下皇上的反應,又確實叫人猜不透,難免惴惴不安。
良久,庄凘宸才幽幽道一聲:「知道了,下去吧。」
廖絨玉有些失神的與他對視一眼,哽咽點頭:「臣妾告退。」
廖嬪離開,殷離見庄凘宸繼續翻閱奏摺,也就沒多嘴,預備離開。剛行了禮,就聽見喚他。「主子有何吩咐?」
「傳朕口諭,廖嬪誕下靈慧公主有功,晉封為妃,賜封號』安』。」
「是。」殷離明白主子的心思,立即退了下去。
煢瑟紅著眼睛,委屈的問:「娘娘怎麼能對皇上閉口不言,小少爺的命還拿捏在貴妃手中。咱們跟貴妃硬碰硬也拼不起啊,必得要讓皇上心疼您才行。」
「傻丫頭。」廖絨玉輕輕抽了一口風,才慢慢的說:「只有這麼做才能讓皇上心疼我。」
她的話讓煢瑟難以理解,只是怔怔的陪著她走。
「廖嬪娘娘請留步。」殷離追了上來,鄭重其事的行禮:「屬下特來傳皇上口諭,廖嬪誕下靈慧公主有功,晉封為妃,賜號安。」
廖絨玉楞了一下,才領著煢瑟跪下領旨謝恩。
「恭喜安妃娘娘晉封之喜。」殷離再度行禮。
煢瑟才將安妃廖絨玉扶起來。
「勞煩你了。」廖絨玉從腕子上取下一隻金鐲子:「這點彩頭還請你不要拒絕,是本宮的一番心意。」
「使不得。」殷離皺眉垂首:「娘娘的心意,屬下記下了。只是屬下跟著皇上衣食無憂,娘娘不必為屬下擔心。屬下還要去復命,先行告退了。」
握著鐲子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廖絨玉望著殷離的背影,不免嘆氣:「你瞧見了吧煢瑟,這就是黃桑給本宮的恩惠。只可惜這樣的恩惠,連皇上身邊的人都不買賬,本宮要做的事情還太多太多,只有攀爬到最頂峰,才能得到這些人的尊敬。」
「娘娘,您在說什麼呢。」煢瑟嚇得臉都白了,晉封的喜悅一瞬間化為泡影。「最頂峰,那可是皇……」后字,她沒敢說出來,已經禁不住渾身顫抖了。「娘娘,咱們還是先回宮吧。」
「你怕什麼。」廖絨玉詫異的看著她。
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表情,甚至那樣的語氣都讓煢瑟感覺陌生。「娘娘……奴婢當然害怕。您忘了您入宮之初,老爺是怎麼交代的么。咱們只要能保住家族的榮譽,不犯錯,不惹事,能安安穩穩的光耀門楣便是了。老爺何曾讓您有這樣的念頭,何況皇後娘娘待您不是很好嘛?」
「閉嘴。」廖絨玉聽到最後一句話,不免生氣。「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能開竅?」
這句話里透著責備,也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皇后待咱們好,那是因為咱們有她看得上的本事。當初,若不是我聯手欣悡,為她在宮中站穩腳跟出力,她的日子怎麼會有現在這麼好過。如今,皇后與貴妃分庭抗禮,兩邊咱們都得罪不起,就只能利用她們之間的矛盾互斗,咱們趁機撿便宜。」
煢瑟心突突的跳,總覺得這不是她熟悉的廖嬪。長久以來,她對皇后從不信任到感激,她以為廖嬪也是如此,可沒想到廖嬪剛成為安妃,竟就暴露了這樣的本心,著實讓她有些吃不消。
「怎麼?」廖絨玉看得出她的心慌,不禁蹙眉:「你怕了?」
煢瑟輕嘆了一口氣,才道:「所以今天,娘娘您是故意不揭穿貴妃的歹毒,反而是奴婢沉不住氣,不管不顧的對皇上說了真相。這一切也在您的意料之中是不是?」
「自然。」廖絨玉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腕:「你一向沉不住氣,這一點是缺點,卻也是優點。如今在皇上面前,不顧我的阻攔說了這番話,更顯得咱們主僕並沒有商量好這件事。所以,呈現在皇上面前的便是我的隱忍吃了大虧。所以皇上才這麼快,傳口諭,冊封我為妃。」
這也是無奈之舉,煢瑟能明白,可她仍然擔心貴妃那邊:「娘娘,您始終沒有按貴妃的意思辦事,就不怕她會報復你嗎?」
「你傻呀。」廖絨玉眼底慢慢呈現得意顏色,唇角飛揚:「皇上從旌僑身上搜出了屬於我的玉佩,便坐實這件事情了。他仍然冊封了我,便是告訴貴妃,別以為她的手段能奏效。既然事情曝光,貴妃也就不敢再與我為難。且我們之間撕破臉皮,連表面的和諧都不再有,我稍微有一點閃失,整個後宮的人都會最先懷疑是她所為,你說她會不會這麼笨,自己往火坑裡跳呢?」
話音還沒落,就從這條甬路上拐到另一條宮道。
抬眼,就把煢瑟嚇了個哆嗦。「貴……貴妃。」
廖絨玉這時候才往遠處瞟了一眼,臉色保持的極好,往前走了兩步才行禮:「給貴妃娘娘請安。」
蒼憐一言不發,徑直走過來揚手就是一記耳光。
廖絨玉的臉頰頓時火辣辣的疼,她卻依然唇角含笑,並未有半點慍色。「不過是才入春,貴妃便這般心浮氣躁,怕是不宜進補。合該吃些清淡的消消火。」
她居然還敢這麼說,蒼憐揚手又是一記耳光,扇在同一個位置。
廖絨玉耳朵嗡的一聲,只覺得嘴角滲出了血腥味。
「貴妃娘娘,您這是做什麼?皇上才晉封我家娘娘為安妃,您就這樣侮辱我家娘娘,擺明是不把皇上的聖恩放在眼裡。您就不怕皇上責怪嗎?啊……」
蒼憐一腳踹在煢瑟腹部,著實沒留力氣。
煢瑟只感覺到腹部一陣劇痛,整個人飛出去一截一屁股坐在上,頓時吐出一口鮮血。
「煢瑟……」廖絨玉心慌的厲害,沒想到貴妃竟然出手這麼重。「貴妃,您要訓誡臣妾,臣妾沒有二話。可是煢瑟是臣妾的奴婢,您想要她的命嗎?」
「廢話。」蒼憐冷蔑的翻了個白眼:「別說是要她的命了,就算是你的命又如何?你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以為能護得住這個賤婢嗎?廖嬪,你別忘了本宮同你說的話,既然你不珍惜最後一次機會,就別怪本宮饒不了你。」
說話的同時,蒼憐高高的揚起右手,卯足力氣朝廖絨玉的臉頰抽過去。
然而這一巴掌,卻被殷離給控制住了。「貴妃娘娘,主子傳您覲見。現下正在殿里候著您去呢。」
殷離的力氣甚大,蒼憐竟然沒能抽回自己的手,於是臉色綳的有些陰沉:「你不鬆手,讓本宮如何面聖?」
「貴妃娘娘,請。」殷離錯開了貴妃與安妃,也算是給了廖絨玉一道屏障。
蒼憐只是清冷的笑了一聲:「當初皇上將青犁指去侍奉皇后,皇后竟一力促成你與青犁的姻緣。足見她是睿智的。」
殷離沒有做聲,只是在一旁默默走著。
蒼憐冷蔑道:「你這是還在怪我呀。」
「貴妃娘娘說的哪裡話。」殷離綳著臉,話也不多,根本就沒去看貴妃的臉色。
「你怪我當日用你的身份威脅你幫我,使你險些和皇上、青犁起了誤會。但現下事情不是都解決了嗎?皇上也不再怪你,青犁又重回你的懷抱,你該謝我及早揭穿這事。否則青犁的性子,你們若真的成婚,也必然鬧得雞飛狗跳。倒不如先解決你的事情,再慢慢去相處。」
「那屬下得多謝貴妃娘娘的幫襯了。」殷離冷蔑一笑:「只是貴妃可曾聽過司馬昭之心這話?您動的什麼心思,當皇上瞧不出嗎?」
蒼憐停下了腳步,有些生氣的瞪著他。
「貴妃娘娘快些走吧,別讓主子等的太久。」殷離快走幾步,丟下她一個人愣在原地。
內室之中,庄凘宸仍然在批閱奏摺。
蒼憐進去行了禮,便走到他身邊,為他研磨。從前也是這個樣子。他就喜歡自己這麼靜靜的陪伴在他身側。可是今天,氣氛明顯有些奇怪,讓蒼憐覺得不安。
「朕冊封廖嬪為安妃,你可知何意?」庄凘宸忽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蒼憐手上一顫,墨汁濺了出來,她緊忙拿卷子擦去。「安妃誕育公主有功,自然是該晉封的。」
「安字,並非安之若素,而是安分守己。」庄凘宸語氣有些涼:「對她如實,對你亦如是。」
蒼憐嘴角的笑容有些抽出,儘管稍微用力,卻還是笑的不如平時好看。
「放了廖家那個孩子。」庄凘宸沒有心思和她兜圈子。
「皇上這是說什麼呢。」蒼憐不免有些尷尬。「臣妾哪裡認識廖家的孩子……」
庄凘宸沒做聲,只是擺一擺手。
蒼憐還想說什麼,卻見他低眉只顧閱摺子,心裡微微不痛快。「臣妾告退。」
好一個廖絨玉啊!她懷著恨,快步從擎宣殿出來,每一下都恨不得踩在廖絨玉身上,將她踩碎才好。只是還沒走遠,忽然聽見身後一聲脆響。
她回過頭,驚訝的發現是內侍監將她方才研的墨給扔了出來。
硯台和貢墨都被摔碎,濃郁的墨汁濺了一地。
「你這是幹什麼?」她一聲吼,嚇得那奴才一個激靈,瞬間跪了下去。
「回貴妃娘娘,是皇上吩咐奴才,砸碎的。」內侍監嚇得不敢抬頭。
蒼憐氣的臉色發青,可最終也沒說出一個字來。旌僑被皇上拿住了,八成是要問出什麼的。且皇上既然已經認為是她做的,就算再怎麼掩飾也難遮住。
「好哇,真是太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廖氏,你真是有夠雞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