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不同
張思齊站在人群之中,也是滿心歡喜。
大軍平定呂宋二盜的殘餘后,負責征伐的劉益等人立刻至馬尼拉約見呂宋王,確定了諸多條款,放鬆了對漢人的管制打壓,華商的地位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
在此之前,張家這樣的漢商雖然聯手其餘漢商能掌握呂宋的經濟命脈,就如三佛齊,滿刺加,真臘,暹羅等諸國一樣,但漢商經濟強,政治卻弱,軍政兩道,一則不願,二來也沒有那個水準去操持。
蘭芳國的建立,於其說是立國,其實就是一群實力更大的漢商建了一個規模頗大的公司,也就是如此而已。
蘭芳被滿刺加壓著打,與三佛齊,呂宋諸國盟好,卻是對抗不了一群海盜,其國力如此,軍事能力和武備如何,也就是昭然若揭了。
呂宋的漢商,雖不似滿刺加那樣被提防,甚至被抄家,關押,殺害,但在海盜威脅之下,呂宋的貴人們對漢商的態度也是越來越不友好,其處境也是岌岌可危。
這也是張思齊數次出海,尋找生機,也是在尋找退路。
南洋漢商幾百年的歷史,充滿血淚,呂宋等國多次屠華商,華商也是多次遷移逃走,最終能生存下來得靠運氣,當然更重要的是提前的謀划和布局。
秦王水師至,殘餘的幾千海盜瞬間化為鳥獸散,直接崩潰,根本未敢交戰。
當日東藩海灘上的一戰,已經是打斷了這些呂宋盜的脊梁骨,使其如驚弓之鳥,根本不敢於東藩的府軍對抗了。
劉旦也是倉促而逃,其身邊開始時還有幾百親信,到後來各處的漢商也動員起來,組建義勇團練追剿海盜,本地的居民和海盜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若無漢人相助,府軍想在十幾萬人中追殺海盜也相當困難,待漢商一出手,其原本就有強悍的財力,漢人在呂宋為數也並不少,占其全部人口的三成左右,這個力量就是相當可觀,漢商出手后,逃走的海盜和與其勾結的土著陸續被發現逮拿,到劉旦落網之後,人人歡騰,整個呂宋和南洋地界陸續將消息傳開,人人均是覺得心頭一快,也是感覺一陣輕鬆。
顏奇嗜殺,劉旦也是好不到哪去,這兩人組成的呂宋盜最為兇殘,就算是蒲行風所部,其政治意蘊較強,行事較有針對性,軍法也較為嚴格,不會出現隨意殘殺和虐殺的情形。
康天祈主要鎮守倭國,其更希望海面平靜,早年的打打殺殺早就煙消雲散。
王直一直是對大魏這邊和漢商有一些香火情,事實上暹羅,真臘和呂宋諸國的漢商,和王直也是一直有一些聯絡,雙方關係並不算差。
這種事算是極高的隱秘,很多漢商的家族子弟未必知道,其實海盜之爭,不論是大魏還是歷史上的明末時期都有著漢人海盜與海外漢商千絲萬縷的聯繫,到鄭家被荷蘭人與清廷聯手所滅之後,漢人的海上爭雄之路就完全斷絕了,此後大海拱手讓人了事。
張思齊與很多呂宋漢商的家族子弟站在一起,很多青年漢商子弟已經報名加入府軍,不過獲準的並不算多。
劉益已經會見過一批漢商家族的首腦人物,漢商和其家族子弟一般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是替幕府管制呂宋的最佳人選,沒必要叫他們到海上搏命,衝鋒陷陣。
管制呂宋,需要漢商家族的全力合作,很多青壯年的漢商子弟,理應成為這一片土地的官吏,與府軍一起將呂宋真正吃下來。
「怎地一個個弔死,這般費事,還不如大刀直接砍過去來的爽利。」張思齊身邊有個府軍軍官,身形矮壯,肌肉盤結,似是要將軍袍撐破,這人有濃厚的西北路人的口音,好在張思齊與各地人均打過交道,不象老一輩的閩粵兩地的漢商,除了會說家鄉話外,聽外地官話也是相當困難。
當下張思齊便是抱拳一笑,對那西北武官說道:「就是要起威懾之意。老兄有所不知,本地土著懶的出奇,不管是做工,行商,種地,樣樣均不在行。其又嫉妒我漢人富裕,這些年來越來越不安份。咱們漢商家族,一向擔心出事,這十來年,呂宋二盜橫行,對我漢人多次屠殺,海上遇著魏人商船便是殺戮全船,一個也不放過,便是呂宋當地民意使然。」
「原來如此……」姚平忠也是抱了一拳,說道:「乾脆築京觀好了。」
張思齊微微一笑,說道:「那弄的太難看,怕民意幾十年下不去。現在將群盜和勾結群盜的土著沿島弔死,屍體經年不取,又有震懾之意,又不必弄的太難看了。」
一旁的種紀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府軍將領與當地漢商首領會商后的結果,咱們只在一旁觀看便是,不必指手劃腳。」
張思齊此時也看的出來,眼前這兩個青年武官出身來歷必定不凡,並不是府軍中的普通軍官,他這種漢商子弟行事最為伶俐,臉上雖未表露出刻意結交的意思,卻是在不經意間將種紀和姚平忠的底細,大約摸了出來。
「征倭之役,在下是沒有資格參加了。」張思齊略感遺憾的道:「其實在下從少年時起就去過平戶和京都多次,對倭國情形也算熟悉,只是剛入講武堂,最少要半年學習,之後才能上艦實力,此役怕是趕不上,惟有祝兩位與大軍旗開得勝了。」
「兄弟對倭國熟悉,可知倭軍如何?」
張思齊沉吟片刻,說道:「這話我要細說一下,請兩位多些耐心。大魏東南與南洋諸國,情形和呂宋均相差不多。漢商從唐時便移居海外,因勤勞和彼此聲氣相連,逐漸成勢。不管是呂宋還是滿刺加,三佛齊,還有漢商自立的蘭芳等國,或是暹羅真臘等諸國,漢人多則佔到一半甚至更多,少則是三四成左右,漢商均抱團行事,掌控各國貿易生利之事,一旦大軍進駐,比如呂宋這裡擊敗顏奇和劉旦,其國落入囊中是必然之事。滿刺加那裡有蒲行風,則是最後障礙,一旦擊敗蒲行風,掌握馬六甲,南洋化為內湖,外敵不得而入,十幾二十個國家,億萬生民,均為我秦王幕府掌握,這是必然之事,也是大勢所趨,天命如此,人力不可與之相抗。幾百年的移民,商貿,商船往返,現在的情形和幾百年前已經不同,天與不取,必受其禍。還好,秦王殿下必取,與蒲行風的決戰,不光是大魏抵禦外敵的戰事,也是掌握海上諸國,行貿易反哺大魏,掌握各地的最佳辦法。此役我各國漢商也會出盡全力,現在不僅蘭芳在造船,呂宋等諸國漢商也在出資造船,人力,物力,均是會趕緊跟上,一兩年內,只要將蒲行風剿滅,秦王殿下固然是成海上之主,我各地漢商家族,從此也是高枕無憂了。」
種紀和姚平忠均是點頭,海上情形他們大約也了解了,南洋諸國均是漢商家族掌控,只要擊敗蒲行風,整個南洋均為幕府掌握,諸國歸順降服,土地面積要少於大魏,但人口並不在大魏之下,諸國加起來的貿易規模,亦絕不在大魏國內之下。
「與諸國不同的,便是倭國。」張思齊繼續說道:「倭國從唐時學習華夏,但得其形而未得其神,其國內是天皇為尊,將軍執政,大名自行其事,武士為其中堅,商人的權力不小但相當隱晦,最要緊的是其神道一體,自成格局。魏人至倭,很難融入當地,被隔絕排斥的情形,比南洋各國要嚴厲的多。所以漢人在倭,多半就在平戶,為康天祈所庇護,其餘地方,漢人萬中無一,征倭之役,想令其屈服不難,想要滅其國,最少要百萬大軍征伐二十年,代價太大,得不償失。倒是擊敗其中樞大軍,令其將軍失掉權威,使其大名各行其是,以商貿控制其國,這便足夠了。」
張思齊說完之後,又是一抱拳,略帶歉意的笑道:「在下人微言輕,妄言軍政大事,請兩位恕罪。」
姚平忠咧嘴一笑,說道:「若不是聽張兄弟一席話,咱們還在發夢哩,咱要多謝張兄弟,出海在外,果然長見識。」
種紀也道:「想來這些事,海外的諸位都已經與上層稟報過?」
「是的,」張思齊道:「征倭艦隊在呂宋這裡逐漸彙集百來艘戰艦,由劉將軍指揮,咱們已經上過說帖。至於幕府那頭,由各家族的族長公稟,也是寫了條陳,奏報給秦王殿下知道。」
種紀微微點頭,說道:「若是如此,我便放心的多了。」
言下不乏遺憾,身為武人,當然是期望能參加一場滅國之戰,現在看來,似是不太可能了。
就算如此,能在海上看到府軍橫行海上,控制諸國,仍然是能叫種紀和姚平忠二人心潮澎湃,壯心不已。
「征倭就算了。」姚平忠轉頭對種紀道:「打蒲行風的一戰,咱們最好能在登船跳幫的部伍之中。」
「此僚覬覦大魏,是天方伐我大魏的先鋒,窮凶極惡,實乃罪大惡極。」種紀神色平靜的道:「理當誅除,到時候亦如眼前這劉旦一樣,伏法受誅,寰宇之內,安享太平之福。」
在場的很多呂宋漢民都聽到了,各人神色微動,均是向著種紀拱手致意,臉上顯露出真切的感動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