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撤退
溫三娃被調去丙拾肆之後,一開始還不錯,梁世秋沒事還和他一起喝酒吃肉,可沒過多久,梁世秋就變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一名士兵聽到這裡,問:「不對勁兒了?什麼意思?」
溫三娃道:「不說話了,也不怎麼吃東西了,酒菜就吃一點點,每天就坐在那不吭聲不出氣的,一到後半夜就開始自言自語,有時候還唱歌。」
「唱什麼呀?」有人又問。
溫三娃仔細回憶了一會兒,搖頭道:「聽不清楚,就記得幾句,什麼可能,還有陶冶精神,道德什麼的,還有西湖,什麼桃李之類的,聽著挺文縐縐的,我也不懂。」
屋內的那些個士兵們互相對視著,因為都是些大老粗,所以誰也不懂溫三娃說的是什麼。
窗外的唐安蜀聽到這的時候,努力地將溫三娃說的那些關鍵詞都記了下來,他不會放過任何細微的線索,即便是他還不確定磔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屋內,溫三娃的講述還在繼續:「過了大概半個多月吧,梁世秋開始絕食了,什麼也不吃,我怕出事呀,就趕緊去報告了當時丙拾肆的頭兒,就是以前的丙頭。」
旁邊的士兵道:「以前的丙頭?是何大頭?」
「對,就是何大頭!」另外一名士兵接話道,「他本名叫何行知!」
溫三娃接著說:「何大頭一聽就急了,趕緊跟著我去看,等我們倆回去丙拾肆之後,就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你他媽能不能一口氣說完?」有名士兵不耐煩道。
溫三娃喘著氣,抓著酒壺又猛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又掃了一眼屋內的人,這才道:「梁世秋不見了!」
屋內的眾人愣住了,都看著溫三娃。
溫三娃又道:「梁世秋不見了,魏啟明出現了!」
屋內的人全懵了,互相對視著。
有人問:「什麼意思?沒懂。」
溫三娃又喝了一口酒:「就是……就是梁世秋變成了魏啟明!」
屋內人再次懵了,誰也沒說話,看著溫三娃,隨後又都笑了。
大家一笑,溫三娃卻懵了,不明所以地看著眾人。
有人道:「溫三娃,你編故事呢?這不是扯淡嗎,不可能。」
溫三娃生氣了,起身道:「我天天看著梁世秋,我還不知道?真的就變了一個人,門鎖得好好的,鑰匙就兩把,我一把,何大頭一把,最奇怪的是,魏啟明就穿著梁世秋的衣服,頭髮長短都他媽一樣,真他媽的見鬼了!」
眾人見溫三娃這麼認真,也都止住笑,互相看著。
坐在火盆右側的士兵,探了探脖子,問:「然後呢?何大頭咋說的?」
溫三娃重新坐下:「他沒發現什麼異常,畢竟他不是天天和梁世秋見面,而且丙號監那麼多犯人,他也記不住,但我記得住呀,可我當時沒敢說,我都嚇懵了。」
屋內眾人沉默了一會兒,站在門口的那士兵看著溫三娃,問:「那後來大帥他們是咋發現的?」
「後來鐵參謀不是有一天突然莫名其妙開始找魏啟明嘛,當時我也嚇了一跳,因為丙號監以前壓根兒就沒有這麼一號人,他挨個牢房問的時候,魏啟明就承認說自己就是魏啟明。」溫三娃坐在那回憶著,眼前出現了當時鐵沛文那張震驚的臉,以及牢房中帶著滿臉微笑的魏啟明。
溫三娃說到這的時候,有名士兵道:「怎麼回事呀?頭兒怎麼還沒回來呀?換班的該到了吧?」
「管那麼多幹嘛?頭兒的事少管!喝你的酒。」有人搭茬道。
溫三娃也不再說話,低頭看著火盆,滿腦子的疑惑。
其他人也都想著這件古怪的事,可誰都沒有再開口討論,畢竟討論這事實際上已經成為了磔獄的一大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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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蜀飛快地返回了塹壕處,落下后,立即道:「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怎麼了?」伍四合立即問。
柳落渠也是滿臉的疑惑,
唐安蜀道:「情報有誤!就算我們幹掉這哨所里的所有人,也會被馬上發現。」
柳落渠問:「為什麼?」
唐安蜀解釋道:「先前我聽到屋內的人說換班的怎麼還沒來,我才突然明白他們換班的規律和情報里的不一樣,東西南北四個哨所會同時派出巡邏隊前往下一個哨所,北去東,東去南,南去西,西去北,到達后休息,換到達哨所內的下一隊前往下一個哨所,如此循環!」
唐安蜀這麼一解釋,伍四合和柳落渠立即明白了。
「操蛋!」柳落渠眉頭一皺,「巡邏隊看樣子馬上就到了!」
伍四合尋思了一下:「這麼說,從我們上島的那一刻開始,行動其實就失敗了。」
唐安蜀點頭:「情報有問題,我們趕緊撤,回甬城再說!」
柳落渠隨後看向那名軍官,舉劍想要滅口的時候,卻被唐安蜀制止。
唐安蜀道:「殺了他也於事無補,放他和殺他沒區別。」
柳落渠放下手中的劍,看著再次被嚇尿的軍官:「算你命好。」
柳落渠說完與伍四合躍出塹壕,朝著來時的峭壁方向跑去,而唐安蜀則拍了拍軍官腰間的槍套:「等會兒多開幾槍,好交差,不然的話,你們大帥追究下來,你死定了。」
軍官低頭去看槍套,但並未拔槍,就在軍官要站起來的時候,唐安蜀又轉身道:「還有,把褲子換了,時間還來得及。」
軍官咽了口唾沫,看著唐安蜀消失在黑暗之中后,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來,像只貓鼬一樣立在那,警惕地四下看著,同時還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以證實自己還活著這件事並不是做夢。
「媽的,打自己幹嘛呀?要是死了,也不會做夢呀?」軍官哭喪著臉,爬出塹壕,朝著哨所慢慢走去,思考著怎麼進去換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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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鐵沛文站在昨夜唐安蜀等人所藏的塹壕之外,手拿著扇子,低頭看著。
昨夜被俘,又尿了褲子,九死一生的軍官低頭站在他的旁邊,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重複一遍昨夜的事情。」鐵沛文看著軍官道,「簡單明了。」
「是!」軍官挺直腰桿,「昨夜有三個黑衣人,從峭壁邊緣攀爬上來,殺掉了我們的兄弟,我立即拔槍還擊,三人見狀不好,轉身就逃。」
鐵沛文面無表情:「再說一遍,仔細回憶,是不是說漏了什麼。」
軍官想了想,又將先前的話重複了一遍。
鐵沛文看著軍官,笑道:「我問你,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早上,我問過你多少遍昨晚的經過?」
軍官立正道:「八遍!」
鐵沛文又問:「那你知道為什麼我要問你八遍嗎?」
軍官搖頭:「報告,不知道。」
鐵沛文道:「因為你的經過都是編的。」
軍官臉色變得鐵青,站在那一動不敢動,他原以為自己那番謊言已經過關,沒想到鐵沛文其實一開始就知道了,那他為什麼不在孫三跟前點破呢?
「你說三個黑衣人是從峭壁邊緣上爬上來的,你說的很肯定,就像是親眼所見。」鐵沛文看著軍官問,「你是親眼所見嗎?」
軍官立即回答:「報告,我是親眼所見!」
鐵沛文持扇點在軍官的肩頭:「既然你是親眼所見,為什麼不立即拔槍射殺?」
軍官愣了下,解釋道:「因為,因為他們是從黑暗中跑過來的,而且是從沿海峭壁的一方跑來,所以,我就推測他們是爬上來的。」
「這麼說不是親眼所見?」鐵沛文笑道,「好,姑且算你過關,我再問你,當時你在哪兒?那兩名死去的弟兄又在哪兒?」
軍官指著塹壕邊緣:「我在這裡,兩名兄弟在我左右。」
鐵沛文問:「你們三個,他們也是三個,這三個黑衣人身手那麼好,要殺死你們三個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為什麼唯獨放過了你?」
軍官慌了:「我,我怎麼知道?」
鐵沛文轉身徑直走到哨所門口,指著地面:「你在這裡開的槍,而不是在塹壕那邊,因為你開槍的時候,沒有想太多,開槍后,你才想起來彈殼會掉落在周圍,可因為太黑,你找不到,也沒有那個時間去找,所以只能作罷,以為可以矇混過去,但我來的時候,就找到了五顆彈殼,你自己說的,開了五槍,對吧?」
鐵沛文說完,摸出五顆彈殼,攤開手放在軍官眼下。
軍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色極其難看。
鐵沛文又走回塹壕邊緣,用扇子指著塹壕下方:「我來的時候,在塹壕中聞到了一股尿臊味,隨後又發現你的上衣和褲子不大一樣,上衣略有些潮濕,還帶著泥土,而褲子卻出奇的乾淨,這說明什麼呢?」
軍官依然不敢作聲,都不敢抬眼去看鐵沛文。
鐵沛文展開扇子:「我來說一下昨晚發生了什麼吧,三個黑衣人從峭壁爬上后,潛伏在塹壕之中,你出來小便的時候,黑衣人突然襲擊,殺死了那兩名弟兄,並俘虜了你,因為你身著軍官服,因為在軍營中,軍官的價值大過於士兵,而在這裡,在磔獄,軍官知道的也肯定要比士兵多,他們沒有殺你,是希望從你那裡得到有用的情報,最重要的是,當時你還尿了褲子。」
鐵沛文第一階段分析完畢后,走到塹壕邊緣,又道:「後來,他們雖然因為某種原因而撤退,但並沒有殺你滅口,因為那時候你的死活不會影響他們已經失敗的任務。他們走後,你跳出塹壕,想辦法回去換了褲子,此時你忘記了很關鍵的一件事,那就是你應該換全套的衣服,而不是只換褲子,因為你被他們拖拽入塹壕的時候,上衣的後背上全是泥土,你自己看不到,所以就沒注意。」
鐵沛文說著,用扇子敲了敲軍官滿是泥土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