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十一章 我想求你
?「舍妹在祠堂。」
長孫雲邊說完,就轉過身去,似要帶著章九晟去。
只是他才走了沒幾步,就回過頭來對章九晟說道:「舍妹在樊縣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多虧了章大人的照顧。」
「我應該做的。」章九晟忙道。
「我被流放邊關,雖有李將軍庇護,卻也免不了被人監視,無法與邊兒取得聯繫,我這個做哥哥的失職了。」
章九晟稍稍慢一步,在他身後側走著,說道:「禍福相依,上天庇佑長孫家。更何況,若不是長孫丞相捨身成仁,可能家破人亡的會是我們章家。」
長孫雲華看了一眼章九晟,淡淡笑著,不再說什麼了。
長孫府上,已經很久沒人來了,只是李泓之會派人前來打掃。但因為祠堂上著鎖,打掃的人進不去,裡面便滿是灰塵和蛛網,他們倆到的時候,就看到雲生提著一桶水,拿著乾淨抹布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祖宗的靈牌。
她卷著袖子,額前滿是汗水。
「邊兒……」
雲生聽到聲音,回過頭,沒想到會看到章九晟,不由得驚訝:「大人,您怎麼來了?」
礙於長孫雲華在場,章九晟就算心裡有些不滿雲生出了宮沒第一時間來找自己,也只得按下去,可看她又是安全的,心情又陡然輕鬆起來,只是說出口的話到底是有些冷冷淡淡的。
「來看看你。」
雲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轉身將手中的靈牌放回架子上。
章九晟靜靜看著雲生嬌小的背影,沉了沉氣,說道:「順便也來跟你道別。」
雲生的身子一震,握著抹布的手倏然間抓緊,卻怎麼也沒回過頭來。
「章大人這是要準備回去了?不多待一段時間嗎?這回來得匆忙,我還沒帶章大人四處逛逛呢。」見雲生不說話也不轉身,長孫雲華不得不將話頭挑了起來。
章九晟笑了笑,沖好心的長孫雲華點了點頭:「出來挺長時間的了,父母在不遠遊,如今長孫家的事情也處理完了,吳直敦也受到了懲罰,下官一個小縣令再留在京城不合適了,衙門裡一堆事情等著下官處理呢。」
「那……」長孫雲華猶豫地看了一眼雲生,隨後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那何時動身?」
章九晟張了張嘴,還沒回答,就被長孫雲華打斷了。
「不若明日再動身吧?今日也好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您遠道而來,總得好好嘗嘗咱們京城裡的吃食。」
禁不住長孫雲華的勸說,再加上他還想多看看雲生,章九晟就沒有再多拒絕,當晚便住在了長孫府里。
一直到長孫雲華借口離開,才給了章九晟和雲生二人單獨的空間。
雲生還在細細擦著靈牌,章九晟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靜靜看著。
兩人一直沒有說話。
雲生知道他在,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該來的還是來了,再怎麼躲避也無濟於事。
「大人……」
「叫二少爺。」章九晟幾乎脫口而出。
雲生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喊道:「二少爺,我還沒想好。」
「我知道你沒想好,我也沒有催你,也沒有逼迫你,只是樊縣衙門總不能一直沒有縣令吧,我爹和我娘也總不能一直沒有兒子吧?」
「嗯。」雲生悶悶地應了一句,擦拭著靈牌的動作也漸漸有心無力起來。
「你可以慢慢想,或者……」章九晟的瞳孔晃動了幾下,隨後的話,便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拿起掛在一邊的抹布,在水桶里浸濕,說道:「我幫你擦吧。」
說著,也不顧雲生的意思,自顧自擦拭起來。
其實按照規矩,章九晟是不該動手的,甚至都不該踏進祠堂,這裡擺放著長孫一門的列祖列宗,一個個都在頭頂盯著這二人。
可雲生知道,卻什麼也沒說,站在一旁靜靜看著。
當晚在長孫府的那餐飯,對於章九晟來說,吃得並不是那麼愉快,大部分時間裡,都只有章九晟和長孫雲華在說著話,雲生幾乎只是捧著碗悶頭扒飯。
夜色漸深,飯局散了。
章九晟毫無睡意。
他站在房門口,這是他第一次也應該是最後一次能住在長孫府里,以一個外人的身份。
章九晟背著雙手,抬頭看著月亮,幾朵烏雲遮擋住了原來就不算太皎潔的月光,現在看著,光線愈發昏暗。
明日一早便要動身回樊縣了。
他竟沒有半分不舍。
只是應了一句話,明月照溝渠。
章九晟轉身回房的時候,走廊拐角處慢慢顯出半個腦袋,一個黑色的人影被昏暗的月光拉得老長老長。
沒有人知道她在那裡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又想了些什麼。
雲生輕嘆一口氣,手扒在牆壁上,指甲里都摳了不少碎屑,她癟著嘴,聽著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最終再無聲響。
他睡了。
雲生背靠著牆壁,只覺得一腦袋漿糊。
次日晨,雞未鳴,狗未叫,章九晟輕步離開了長孫府。
他來京城的時候,帶的東西都在馬車上,馬車還拴在客棧的後院里,他沒有同任何人打招呼,隨便喊了一個車夫,買了幾個包子當早飯,準備了些許乾糧和水,就一個人走了。
「什麼?大人走了?」張同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當天下午了。
雲生坐在他對面,局促不安。
「大人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他怎麼能一個人走了?這千里迢迢的,他又不會武功,萬一路上碰到什麼,有個好歹,那可怎麼辦?」張同狠狠咬了一口燒餅,踹了一腳顧黎,說道:「趕緊準備馬匹去,我也得走,我得追上大人。」
「我是你手下啊,這麼使喚我?」顧黎揚起胳膊就要打過去,可到頭了,還是只輕輕碰了一下。
「這是你的地盤,大家兄弟一場,你總得給我安排好吧?」張同不知何時也學會了顧黎的不要臉。
「行行行,我叫人去準備,不過不是你一人走,還得帶上關叔。」
目送走了顧黎,張同看向坐在對面的雲生,問道:「大人走前,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雲生搖了搖頭。
「什麼都沒說?這不太像大人的行事風格啊。」張同咂了咂嘴。
「其實……」雲生起了個頭,好半天才將話又接了下去:「他早就已經想好了,只是我沒有想好。」
張同也不太懂兒女情長這些事,撓了撓頭,說道:「咱們大人吶,從來也沒對什麼人上心過,這回為了你,煞費苦心,從樊縣跟到京城來。你是不知道,那天你在宮裡跟皇上用膳,咱們大人在宮外頭守著,吹著冷風,就那麼看著城門口,手邊的茶早都涼透了也沒喝一口,你點個頭,搖個頭,讓大人死了心,這輩子還長,慢慢不就過去了嗎?」
其實雲生明白,張同說的話是對的。
可她就是鬧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這感情模模糊糊,像是昨夜裡被烏雲遮蔽的月亮,裡頭耀眼的光芒透不出來。
「你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們能明白,大人也能理解。你若不願回樊縣,想要留在京城陪著長孫大人,我這趟回去,就告訴咱們大人,讓他別等了。」
雲生微張了嘴,身子稍稍動了動,可最後還是垮了下去。
「以後,你們就橋歸橋路歸路,他繼續做他的章二少,你繼續做你的相府大小姐。」張同正說著,顧黎就來了,身後跟著關寧。
「怎麼著?走吧?」
張同沖著顧黎點點頭,又對雲生說:「我走了。」
雲生抬起頭,仍舊沒有說出話來。
張同望著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轉頭便跟著關寧爬上了馬車,車夫用力一甩韁繩,馬蹄聲便起了。
雲生失魂落魄地回了長孫府,她抬頭望著天,就像昨夜裡章九晟抬頭望著夜空一樣,仍舊沒想明白自己對章九晟的感情究竟是如何的。
是救命之恩,是相濡以沫,還是其他……
忽的,一道黑影從頭頂飛了過去,緊跟著,便有什麼東西落在了牆角。
雲生一愣,回過神來,趕忙跑過去,就看到了熟悉的白衫。
「蕭公子?」
蕭公子撣了撣衣服,抬頭看向雲生,唇邊笑意淺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你不是應該在牢里嗎?」雲生有些驚訝,之前在皇帝壽宴的時候,他們明明就敗了,顧黎將他二人以及梅冢一干人等都扔進了天牢里。
蕭公子挑了挑眉:「顧統領放了我,現在在牢里的,只有吳直敦。」
「那張真呢?」
「張真啊?」蕭公子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他被弄去了哪裡,反正不會死就對了。」
雲生深呼吸了一口氣,抱起雙臂,有隱隱怒氣:「你殺了這麼多人,顧黎為什麼要放了你?」
「你問他去啊!」蕭公子老大不客氣地推開了雲生的房門,自顧自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飲盡,又大咧咧地捏著袖子擦了擦嘴。
「你來找我做什麼?」
蕭公子抿了一口茶,沉默半晌,說道:「我想求你……」
「嗯?」
「帶我去一趟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