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41 刀子和糖果
顏雙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給林嫮披上,下雨天總是涼,空氣中氤氳黏連的水汽漂浮。林嫮慫著肩膀,愣一下,沒拒絕,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冬天還沒走的時候,顏雙記得她和童烊在車站等車,自己屈膝在路邊的長椅上,可憐巴巴地瑟瑟發抖,童烊脫下自己的大衣,二話不說遞給顏雙,說自己不怕冷。可是過了幾天她看見童烊紅著鼻子喝感冒藥,還故意躲著她,她跑過去問,童烊只是安安靜靜地說,別傳染了你。
她想,她之所以願意走向林嫮,也是童烊的功勞。和善良的人在一起,總會變得覺得世界溫柔。
「你回去上課吧。」林嫮推推她,「別管我了。」
「我不想聽。」這確實是實話。
林嫮過緊了外套,縮在角落裡,平時一張漂亮大方的臉蛋此刻卻叫人看了心疼,眼眶下面有烏青,臉頰都凹陷了下去,不知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顏雙彎下腰,小心地坐在她身邊,兩人縮在狹小的角落裡。
林嫮說她那天晚上去學校外面兼職,回來的時候被人拍了照,明明只有她自己,卻在暗淡的燈光下顯得模糊不清,被人在照片上做了手腳,假意修圖,看上去就像她從一輛豪車走了下來。而第二天,這張照片便在學校的貼吧上傳開,一直到空間表白牆,不知散播緋聞的人是誰,只是手段低劣,叫人噁心。
「對著一張照片添油加醋,大家就都相信了,」林嫮低頭看自己的腳尖,「雖然照片現在被刪除了,學校覺得風氣不好也想要壓制下去,只是……他們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大眾容易被誤導,可顏雙更相信林嫮。
「他們看不起我,在裡面待不下去。」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看她的眼神彷彿在看一隻蛀蟲。
「我信你。」顏雙說,她只恨自己嘴笨,安慰人時找不到一句好話,懟人到是不來卡,「這是有人故意害你。」
「肯定是。」林嫮眼眶紅紅的,「可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
顏雙握住林嫮的手指,沉默了好久,她本以為世界上善人居多,可人心叵測,千人千面,誰知道笑盈盈的一張臉背後是刀子還是糖果。
陪著林嫮待了一會兒,下課時送她回宿舍,童烊從教室里有些焦急地跑出來,剛才顏雙沒回去上課,叫他揪心了好一陣,看見顏雙沒穿外套,他正想把自己的脫給她,顏雙遠遠地做一個別說話的手勢。
童烊這才看見她身邊的林嫮,想想最近聽江來講述的流言,大概也知道自己過去不好,一時間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顏雙悄悄和童烊擺手,送林嫮會宿舍,林嫮白著一張臉,走出教學樓才想起什麼,回頭叫顏雙離自己遠點,走太近叫人議論。顏雙一聽就黑了臉,她最討厭這些嚼舌根的閑人,非要跟林嫮一起走。
送到她的宿舍樓下,顏雙學著曾經童烊的動作捏捏林嫮的肩膀,看著她上樓。
晚上參加講座,周晏晏給她佔了位子,顏雙看窗外,雨水沒停,周晏晏的頭髮濕漉漉的,一看就是出去瘋還沒帶傘。
「你沒帶傘?」
「嗯,剛才和江來打球去,真是把我氣得夠嗆,」周晏晏抹一把額頭,兩人廝殺了幾個回合,一向沒有對手的周晏晏面對江來卻節節敗退,自己覺得不爽,「我可是一定要贏他,我們約了下周再打球的。」
顏雙微微吃驚:「你們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誰跟他關係好!」周晏晏氣勢洶洶地反駁。
顏雙憋住笑,沒說話,低頭看手機上的素描。不一會就覺得渾身發冷,她猛地打了個哆嗦。周晏晏扭過身子瞪眼睛:「你感冒了?」
「……沒,」顏雙揉揉鼻子,想著該不會是真的吧,「今天下雨有點冷。」
周晏晏這次注意到顏雙沒穿外套,她摸摸顏雙的額頭,還好,不算燙:「你外套呢?」
「給林嫮了。」顏雙說的漫不經心,卻冷得瑟瑟發抖,她不自然地揉揉脖子,躲開周晏晏的眼睛。
「林嫮?!」周晏晏學著顏雙的口氣,「你們關係怎麼這麼好了呀?」
「很奇怪嗎?」
「是特別奇怪,奇怪的不能再奇怪了。」周晏晏眼裡,顏雙和林嫮就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怎麼關係好到穿一個外套了?
顏雙不想繼續這個問題,她看著周晏晏,想到今天林嫮的話,壓低了聲音問:「林嫮的事情,很多人都在傳嗎?」
周晏晏一愣,隨即回答到:「是啊,不過最近好像導員也挺重視,因為這個把她的評優資格都取消了呢。」
「這樣莫須有的事情,導員也相信?」
「唉,誰說呢,導員有自己的一個什麼親戚也在名單裡面,名次在個邊上,可能是為了減輕阻力吧。」周晏晏搖搖頭,小聲說,「這樣的事兒,還不是導員說要給誰就給誰,除了你這樣的第一名而且比賽成績都很好的沒法作假,其他人就是被開刀的唄。」
顏雙額角冒出一層冷汗。
「你別亂說啊,」周晏晏小聲囑咐,「我怕有人找我麻煩……不過我知道你是最不可能亂說的那個啦。」
顏雙點點頭,最終又低下頭去。
又是利益糾纏,甚至都算不上陰謀,而是潛移默化的規則,只有她和一小部分人還不明白,卻身處於危難困境的邊緣,而毫不自知。
她自己就是世界的塵埃,哪天消失了,似乎世界只會變得更熱鬧。
***
第二天顏雙也光榮地病倒,上課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她往後挪了挪書包,枕在桌子上發獃。
光線被什麼東西遮擋住,她迷迷糊糊地抬頭,看見童烊坐在他前面一排,手裡捧著一杯感冒藥,甜絲絲的味道鑽入心脾,顏雙聳聳鼻子,不情願地直起身子。
童烊把葯放到她桌子上,語氣穩穩和和,尾音卻帶了點埋怨:「你怎麼又亂玩兒?」
「我沒亂玩兒。」顏雙不服氣,她從來不亂跑,和夏宇樂那次是個意外。
「那你怎麼凍成這樣了?」叫人看了怪心疼的。
「我外套借人了。」顏雙嘴犟,她用手捂住杯子,掌心滾燙的溫度迅速席捲全身,「你要是把你的外套給我,別人怎麼想。」
童烊說不過她,只能用自以為很嚴肅的表情瞪她,結果顏雙比他更凶,不認為自己錯了,兇巴巴地瞪回去。
「是林嫮嗎?」童烊見自己的眼神不起作用,只好回復原本軟綿綿的樣子。
「是,」顏雙的表情凝重起來,「你知道那些流言蜚語嗎?」
「聽江來說過,但不是很了解,」童烊說,「你很在意?」
「當然,」流言的傷害性可以有多大,誰都沒法估計,顏雙曾經是受害人,可是她那時候有童烊幫自己,而林嫮已經眾叛親離,「她以前幫過我很多次,我沒法不管她。」
童烊的眼神有微妙的變化,仍然是溫和的色彩,卻多了幾分靈氣,他為顏雙不自知的變化而感到些許的開心:「你要怎麼幫她?」
「幫她找到究竟是誰幹的,然後替她澄清。」
光影在教室里摺疊,棲息在童烊的眼睛里,一瞬間,他突然想摸摸顏雙的腦袋。
「好啊,有什麼需要,我隨時待命幫你。」童烊說,「可是在這之前,你先把自己的感冒養好。」
顏雙捧著杯子喝下裡面的葯,舔舔嘴唇,笑著抬頭看他。
***
過了晚上六點,教室里只剩顏雙一個人,她背對著門畫素描,一副大大的畫紙,卻總能叫人樂在其中。
廣播響起,吵吵嚷嚷的流行音樂叫顏雙的興緻沒了大半,她握著鉛筆的手頓在半空,隨後收了回來,安靜地收拾東西,窗外的天空變成灰藍,夾著紫粉,對面的教學樓亮起燈,拉開夜晚的序幕。
顏雙背包,不鎖門,走出教室,望見一個帶著眼鏡的學長站在門外,雙手插著褲兜,好似在等人。
學長是學生會的,和顏雙說過幾句話,交集不多,顏雙正要擦肩離開,眼睛學長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生生扯會回她要走開的步伐,顏雙納悶,回頭疑惑地看他。
「顏雙,你可總算出來了,」學長淡淡地笑,顏雙更奇怪了,原來是在等她。
「學長,你……找我?」
「有人在207等你,叫我捎個信兒。」眼鏡學長洒脫一笑,「你去看看吧,時間不會太久。」
顏雙心裡皺緊了眉頭,疑惑地開口:「是誰?」
「你去了就知道了。」眼鏡學長忠誠地保密。
顏雙點點頭,處於禮貌說了謝謝,背著書包上樓,這個時間教學樓少有人來,似乎整個樓棟都是她空曠的腳步,像是追隨著靈魂漫步,她停在樓梯扶手,借著光線看一眼自己的打扮,又繼續上樓。
總覺得奇奇怪怪,是學生會的人要找她嗎?
窗外的天空黑盡,滿是污漬的玻璃使得世界變得渾濁不清,顏雙在207教室前駐足,教室門虛掩著,從門縫裡又看不到人,像是整蠱人的惡作劇,顏雙皺了皺眉。
隨後,她走上前去,輕輕推開了沉重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