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54 未接來電
一顆氫/彈在頭頂爆破,翻滾而來的是濃重的黑色煙霧,童烊的心臟猛地顫動,等他在詭異的安靜里恢復神智,看見郝琪琪被他推到在椅子的另一側,眼睛瞪得老大,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平日里溫吞的少年做出這樣的舉動。
一股滾燙的熱流迅速侵佔童烊的四肢百骸,他趕緊過去扶起郝琪琪:「你、你沒事吧?」
郝琪琪眼眶都紅了,一把推開童烊的手,嘴唇抿得發白,倔強地扭過腦袋,不言語也不知聲。童烊慌了神,不知該安慰眼前的女孩兒,還是做一次了斷果決的拒絕。
為什麼,為什麼忍讓退縮,為什麼一次次地自我折磨。
郝琪琪不等童烊反應過來,她硬生生地撐起身子,羞紅了臉,像是只煮熟的螃蟹,頭頂的楓葉發出悲鳴,孤零零地飄落,放任地在空中變成殘破的屍體。腳下鋪滿枯葉的小路彷彿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郝琪琪,我——」
郝琪琪把書包抱在懷裡,身上沾一片楓葉,用力吸了吸鼻子,轉身小跑著離開了。
從那之後,兩個人就再也沒見過面,開學時童烊的單車裡再也沒有收到郝琪琪的便利條,他心裡被辛酸和愧疚裝滿,無論怎樣,還是決定去郝琪琪的班裡道歉,既然已經無法避免傷害,那就把傷害減輕到最小。
畢竟郝琪琪從來不曾有過錯,只是喜歡了一個不喜歡自己人。
童烊走到郝琪琪的班級,站在門口猶豫再三,禮貌地叫住一個穿著白毛衣的男孩兒:「同學,麻煩找一下你們班的郝琪琪。」
白毛衣的男孩兒明顯地愣了一下,沒有開口回復,只是奇怪地打量著童烊,最終好像認出他來,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
童烊莫名其妙,是不是他沒聽清自己的話,正想著再說一遍,沒想到那個男孩兒突然兇巴巴地開口了:「你就是童烊?」
童烊愣一下,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那麼高的知名度,猶豫地開口:「我是。」
「你他媽還敢來找郝琪琪!?」男孩音調突然拔高,幾乎是喊了出來。
童烊一下子愣住了:「她、她怎麼了?」
「她怎麼了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男孩兒咄咄逼人,「少在這裡給我裝傻,哪個班來的滾哪個班去,少他媽在我們這兒礙眼!」
男孩兒氣得紅了眼睛,看起來怪嚇人的,氣勢洶洶地進班,猛地撞了一下童烊的肩膀,童烊長得清瘦,差點被碰倒在地上。
見男孩進去了,童烊扶著門框,安靜的下垂眼凈是不解和委屈,但是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一定發生什麼了。
班裡走出來一個剪著齊耳短髮的姑娘,鏡片厚厚的,看起來文文靜靜,走路沒聲音,她用食指小心地戳了戳童烊的後背,小聲問:「你是來找琪琪的嗎?」
童烊點點頭:「是,請問是除了什麼事嗎?」
女孩兒嘆口氣,躲避童烊的目光,指了指走廊盡頭的玻璃窗,小聲說:「我們去那兒說吧。」
玻璃窗旁邊不怎麼有人,潔白的瓷磚牆壁映出兩個模糊的影子,童烊的心臟在胸腔里砰砰跳個不停,女孩兒細聲細語地,她的姿勢不是完全放鬆,對童烊還有些防備的模樣。
「她……到底怎麼了?」童烊皺著眉頭。
「她死了。」女孩兒輕聲說。
仿若晴天霹靂,童烊彷彿被一瞬間抽走了全部的力氣,腳跟軟得幾乎站不住,瞳孔猛地放大,表情陷在濃郁的陰影里,他的聲線都顫抖,音調被壓低:「你說什麼?」
「十月一號她跟家裡人說出去,早上就不見了影子,結果中午的時候在商業街那邊的小路上,被一輛拐彎的大車猛地撞到地上,救護車趕到的時候已經確認死亡。」女孩兒的聲音帶著點顫抖,微弱卻清晰,一點點波動空氣擴散出波痕,震顫著童烊的耳膜。
童烊臉色蒼白,陽光照得他近乎透明。
「童烊,」女孩兒突然抬起頭來,眼神閃爍,「我問你,她出事之前,你們是不是在一起?」
魔鬼終於向他發出審判,童烊失神地望著頭頂滅掉的燈泡,上面覆蓋一層灰塵,像是被遺棄的行星。
他甚至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
學校里關於童烊和郝琪琪的緋聞傳播得越加明顯,似乎所有人都在說,他們原本是在一起的,而郝琪琪出事之前,就是和童烊一起出來約會。
一次課間空,童烊被叫去辦公室,短短的幾步,他心頭顫慄,渾身僵硬,看到他的人都在竊竊私語,推開辦公室的門,甚至連報告都沒打,跌跌撞撞,搖搖晃晃。
辦公室里不僅有童烊的班主任,還有一個幹練的女教師,和一個著裝樸實的女家長。童烊認得女老師是郝琪琪班的班主任。
氣氛帶著些凝重,他的老師招呼他過來,沉默了半天,才緩緩地開口:「童烊,郝琪琪同學的事情,我們需要跟你談一談。」
童烊失魂落魄地點點頭,沒有坐下。
「她出事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你嗎?」
童烊動動嘴唇,才意識到自己是聲音已經變形:「我見過她,但是我們分開了。」
「你們本來是一起出去的嗎?」他的老師輕聲問。
他的老師一向喜歡童烊,乖巧又聰明,長得也討人喜歡,可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也只能服從學校的規定。
「是。」童烊說。
一旁的家長臉色變了,深凹陷的眼眶有些濕潤。
「那——」他的老師嘆了口氣,「你們是在談戀愛。」
「我沒有!」這是童烊進到辦公室之後聲音最大的一句話,像是沉悶的天氣里掙扎出一塊驚雷。
他們沒有,明明什麼都沒有。可是郝琪琪已經無法證明,而之前他們的接觸又無法抹去,留下一個叫人遐想的影子,他們的交流,他們的動作,每一次,都是導致最後誤會的箭頭。
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很快,童烊收到了退學的通知。原因是校內早戀,帶來一系列的不良後果,童烊的媽媽心急如焚,晚上坐在床邊急的掉眼淚,沒有一個高中願意收留一個被退學的孩子,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突然陷入詭異。
那天晚上,童烊記的自己怯懦地躲在房間里,縮在角落,聽著門外男人和女人的爭吵聲,他的爸爸喊破了喉嚨,說只能叫童烊去十六中,他的媽媽堅決不同意,扯著嗓子反駁,叫他想想十六中是什麼地方,根本不是學生上課的地方,好好的孩子進去都會毀掉的,讓丈夫再想辦法,一定能叫童烊有學上。
遲遲商定不下來,H市每個學校都不願意收留童烊,他的爸爸跑斷了腿,也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學校。
他的媽媽坐在沙發上,疲憊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她的兒子從小就聰明懂事,從沒給自己惹過麻煩,這一下子被退學,叫這個溫潤的女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她柔聲把童烊叫到自己面前,看著他開口:「童烊,你告訴媽媽,你有沒有違反校規?」
童烊骨架清瘦,下垂眼顯得委屈,但卻堅定,他表面上溫軟,骨子裡比誰都執拗,他搖頭,說沒有。
他的媽媽一把把他抱在懷裡,滾燙的眼淚落下來:「兒子放心,叫你受委屈了,媽媽一定給你找好的學校。」
可是後來,他還是背著書包,踩進了十六中的門。
那時候他只能跟外婆住在一起了。
童烊的故事有一塊兒很大的間斷,他選擇沉默,顏雙不問,兩個人坐在門口的石階上,顏雙托著下巴,輕輕地點頭。
氣氛有點沉悶,顏雙活動一下小腿,自然地轉移話題,她想起外婆家的那隻花貓,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不愛叫,總有種蟄伏的危險感:「那隻貓是你養的?」
童烊的思路很快跟上:「是我外婆家的。」
「它叫什麼?」顏雙一副對貓更感興趣的樣子。
「小黃。」童烊把這個名字念得一本正經。
顏雙瞬間獃滯,沉默了幾秒鐘,想著自家的那隻同名的小祖宗,尷尬地點了點頭。
「其實它年齡挺大的,很多時候走路都拖不動腿,我外婆出門它老是跟著,但是到了小區門口就不走了,卧在那兒等著我外婆回來。」童烊用手在地上百無聊賴地畫圈圈兒,「其實我更喜歡養狗,貓太安靜了。」
「你喜歡鬧騰的?」顏雙暗自不爽,沒看出來這個傢伙好這口。
「哎呀,不是啊——」童烊趕緊搖頭,「我外婆大多時候都是自己在家,我覺得有隻小狗就能叫她開心點。」
顏雙覺得這個答案也說得過去,她看看手錶,時間不早了,問童烊是不是該回去,她擔心外婆剛出院,家裡不要再沒人了。
童烊被這麼一提醒,想想還是回去吧,兩個人去公交站牌等車,童烊看看手機,想起什麼似的,叫顏雙想在這兒站一會兒,他去買點東西,馬上回來。
顏雙沒怎麼在意,等著童烊過了馬路,她就靠在路邊的長椅上玩兒小遊戲,突然覺得椅子在震動,她順著光線四處看了看,發現童烊的手機沒帶,正放在長椅上,一個陌生的號出現在屏幕上。
顏雙愣怔一下,沒接,想著一會兒童烊回來叫他自己打回去。
結果電話跟賭氣似的,一個打不通接連打了過來,震動聲就沒斷過,顏雙皺著眉頭,按一下自己的太陽穴,看著童烊連影子都找不到,等他回來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算了,還是跟電話的人說清楚童烊不在,叫他一會兒再打過來吧。
於是顏雙便撥通了接聽鍵,還不等她說話,聽筒裡面便傳來了雲依菲的聲音。
「童烊,你在嗎,童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