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06 素描本

童烊記得他第一次在新生開學典禮上看見顏雙，禮堂暗淡的光線把氣氛襯托得剛剛好，她看上去像是獨自沉睡在時光中的旅人，封閉在昏暗的車廂。

她坐在離群的最後排，塞著白色的耳機，纏線延伸，仿若靜止的古畫，被塵土遮擋。童烊認為顏雙對自己的魅力缺少自知，不然怎麼會把自己隱藏在陰暗角落，這個瞬間像是個暈暈乎乎的幻覺，只他一人得知這樣的隱秘，他彷彿是驚擾秘密花園的生人。

校長的發言叫人沉沉欲睡，彷彿遙遠的鐘聲沾滿鐵鏽，顏雙的睫毛在光與影的交疊處顫抖，像是在這個時刻突然蘇醒。童烊收回目光，轉過頭去。

「這位同學，你起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清冷的女聲從頭頂的講台上傳來，童烊後知後覺地抬頭，才意識到著不是在新生開學的會堂，而是在高數課上。

該死，自己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走神兒。

童烊有些拘謹地站起來，他聽到周圍發出的鬨笑聲，估計自己出個丑是廣大同學的娛樂的項目。他盯著課件看了幾秒鐘，嘴巴抿成一條線。

教高數女老師不好惹，目光像是匕首，刺穿他的衣領，似乎把他釘到後面的牆壁。老師的目光繼續巡視，直到看到角落裡的顏雙。

顏雙帶一副耳機，獨自坐在最後一排的位子，桌面上乾乾淨淨，她垂著眼睛，神情似乎抑鬱，素描畫本放在膝蓋倚在桌洞，拿著畫筆的手指輕巧地勾勒線條，對於現在的處境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有人憋笑，看著老師的表情，就知道等待顏雙的，肯定是一出好戲。

走過去敲敲顏雙的桌子，聲音幾乎沒有起伏，「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顏雙像是被嚇了一跳，拿著畫筆的手指一抖，隨後收起畫本的動作可是說得上笨拙，她躲避似的把畫面反扣在桌上，像是偷吃了糖果被發現的小孩兒。

她的局促好像不是因為不聽課被發現，而是擔心她是畫被奪走。

「這個問題，你會嗎」女老師重複一遍，盯著顏雙的眼睛，像是一口快要爆發的活火山。

顏雙這才收拾慌亂的心情，她微微抬頭，課件上還躺著兩行微軟雅黑，帶著幾個希臘字母。

「添加一個輔助曲面，圍成封閉曲面之後取外側，利用高斯公式對外側曲面積分。」顏雙聲音不大，但是整個教室都能聽到。

一段壓迫呼吸的安靜，這個答案的確是正確的。

「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都會了就可以不用聽課了」女老師的聲音帶了點無奈，「如果真是這樣可以批准你以後的高數不用再上了。」

顏雙不說話，安靜地把睫毛垂下去，發梢好似綴著水澤。

女老師從她身邊走回講台，「同學們繼續上課吧。」

五點二十一下課，周晏晏立刻蹦到顏雙跟前，她長了一張娃娃臉，顏雙每次看見她都以為自己在跟幼兒園的孩子講話。

「顏雙，你也太拽了，你怎麼敢上課不聽的啊」周晏晏托著下巴，胳膊肘撐在對面的書桌上。

顏雙微微抬起眼睛，笑笑又把目光移開，「我聽不太懂她講課。」

「那你怎麼會做的那個題啊」周晏晏吃驚。

「那個本來就是基礎題，你別大驚小怪，而且我暑假看了高數課本。」顏雙看著她誇張的表情有點想笑，可是當下她心情並不是特別好，她收拾了東西，漫不經心地問，「你不是晚上有學生會的例會嗎你還是趕緊去食堂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唉，你一說這個我就發愁，我們體育部的部長老使喚我跑腿兒，你當初不去學生會還真是挺正確。」

顏雙只是笑著搖頭：「我去了也選不上。」

「為什麼這麼說啊你成績這麼好，怎麼可能回絕你啊」

顏雙用食指在她額頭上彈一下：「你想得太簡單了。」

隨意拌幾句嘴，看著周晏晏嘟囔著離開，安靜重新籠罩教室，光線暗淡，窗外濃郁的樹蔭落個影子，像是把顏雙關進狹小的玻璃瓶子。

小心翼翼地翻開素描本，上面的李斐然眼神清澈，又像是虛無的幽靈。

停頓之後，顏雙把那一頁撕下來，丟到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