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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天法會(二)

蓮座之上,酉陽面上未有絲毫異色,僅是頷首道:「原來如此。(看啦又看♀)竟是梟桀。」

他手撫長須,沉吟片刻后才續道:「如諸位所見,這枚鈞天鏡,正能映照修士內心,反照根本,再與鏡中過往典籍有名的前輩修士交接,以論證己道,堅定道路。可惜羅小友……不過魔尊梟桀,的確可怕非常,也是人之常情。」

他一句未竟,卻是羅恆心志未堅的言下之意。

酉陽輕巧一言,令在座眾人心中皆是波瀾大起。

雖羅恆之狀十分可怖,但能與那些僅在典籍簡中聞名的前輩高人對面論道,又是何等珍貴的機緣!

當即便有幾名真君站了起來,紛紛表示想要一試鈞天鏡。

酉陽掀須而笑,一一允了。

接著便見鈞天鏡飛速旋轉,帶起一片殘影,分出數束金光刷落,將進入蓮池中央的真君們各自籠住。

有了先前羅恆的前車之鑒,這些進入鈞天鏡中的真君們都十分小心,是以在金光退去時都不算十分失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其中一人恍若醍醐灌頂,甚至顧不上與酉陽告辭,便向外間趕去,竟是急著閉關去了。

又有一人,不論邊上熟識的真君如何詢問,也都苦笑不語,不知在鈞天鏡中究竟見到了哪位前輩,又得了什麼樣的教誨。

蘇長寧並沒有太關切他們,只是覺察到鈞天鏡中傳出的古樸威壓,似乎又微微增強了些許。

隨之進入的這幾位修士彷彿各有所獲,令場中眾人皆難免不為之心動,很快又有數人進入蓮池,投身鏡下金光之內。

無極門用意難明,蘇長寧本不欲蹚這趟渾水,卻在感覺到鈞天鏡旋轉間傳來的熟悉氣息后,隨之亦從蒲團上引身而起。

酉陽見眾人紛紛入轂,撫須但笑不語;另一邊普照意態恣肆,就著身邊美姬的手飲酒不停,皆是彷彿一切都在算中一般篤定。

誰知,下一刻即變生腋下。

不知哪位論道者進入鈞天金光之中剎那,普照身邊一條人影竟突地暴起,搶在她之前向光束中投了進去。

酉陽見狀,向普照處看了一眼,卻見他身邊伺候的美姬,不知何時已少了一人。

普照不以為意,只是垂下眼笑了笑,身邊復又有新的美姬上前,補上了空缺。

道場中其餘之人此時沉心於鏡中世界,並不曾多加留意,哪怕覺察到有人進入,不過也當是哪個迫不及待的論道者罷了。

金光及身,竟恍若絕大威壓降臨,令蘇長寧不僅無法如常感知身周事物,甚至連眼前都是一片空茫。

時間流逝,眼前才如同被徐徐展開的畫卷一般,漸次出現一片絕大無垠的空白。

周遭感覺不到一絲活氣,連虛空中的氣機,皆是靜止不動。

時間在其間彷彿失去了意義,一切都是絕對的靜止、絕對的無聲。傳入蘇長寧耳中的,唯有自己體內血脈氣機流動的細響。

偏就是這種靜謐,引得人不由生出萬端猜測。

自己會遇上哪位前輩大能?

能否從那位前輩處受教一二?

還是會與羅恆一般,遇上那等積年凶神,難以全身而退?

諸念紛雜。

蘇長寧只是輕輕嗤笑了一聲,這些不斷翻湧的繁雜念頭便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不過些許亂心術法,在兩世修道的她眼前自是不值一提。

擯去內心雜念,這片空白空間的安靜,又一次被凸顯了出來。

蘇長寧沒有急於行動,只是定睛凝視著虛空。

空、無亦是難得境界,外界諸事繁雜,難免心有所系,此時身在其中,倒不如好好體悟。

沉浸在空無之境中的蘇長寧,不知過了多久,只聽模糊的「滴答」、「滴答」聲由遠及近傳入耳中,打破了絕對的靜謐。

與此同時,眼前雖仍是一成不變的空白,鼻端卻傳來了微妙的濕氣。

「滴答」「滴答」的滴水聲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繼而又由慢轉疾,最後竟匯聚在了一起,變成了一道流動的水聲。

水聲同樣由弱至強,由細流成洪濤——等蘇長寧眼見碧波排浪,向著自己滾滾而來時,目光卻是停留在了踏浪而來的那一道白衣身影之上。

這道身影,並不陌生。

抑或說,太過熟悉。

來人身形纖瘦,一身簡樸白衣道袍,頭頂玉簪綰髻,足踏浪濤之上,衣袂飄舉凌波而來,恍然若仙。只面目彷彿模糊又彷彿清晰,有些許虛幻之感。

蘇長寧忽然輕輕嘆了一口氣,足下微一發力,隨之也站在了滾滾碧水之間,與來人相對而望。

此時空間之上已染上碧藍之色,海天分判,水碧天藍,白浪滾滾,而此之間,唯有二人相對而立。

「你身上,有『他』的氣息。」兩廂站定,白衣人先開口道。

「他?」蘇長寧凝目看著對方,心中一陣荒謬之感油然而生。

隨著她心念明晰,對面之人面貌也漸漸清楚了起來,隨之外放的,還有屬於化神天君的獨特威壓。

對面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但又不是她現在的自己。

卻是她從前成就天君之身時的那個自己。

從前她靈根駁雜不純,五靈中卻是水靈根最為壯大,而後便以水系術法入道修行。這招另闢空間,衍水而生的法門,確有當年自己全盛之時三分威能。

若換了旁人,難免不被這滔天碧水震懾心神,可偏偏站在這裡的是她「自己」,哪裡還會有一點意外。

只是,「她」問出的第一句話,卻十分蹊蹺。

「自己」話里的「他」,指的是誰?

青玉樓的傳承已給了烏彤,青萍空間同樣不存,那自己身上如今剩下的……

蘇長寧老實不客氣地分出一縷神識,探入被自己收在納戒中的天璣宮內,喚醒了尚在溫養修復器靈之體的玄華。

若無轉世重修之事,從前的自己在被溯回斬落後,不知因何收入無極門鏡中空間內,乍見身懷玄華氣息之人,會做如何反應?

「她不是你。」玄華此番損耗不小,兼又須得鞏固靈體,只丟下一句話,便又回了天璣宮中。

蘇長寧笑了。

玄華尚且知曉,眼前這幻象更騙不得她自己。

幻象似乎猶是沉浸在某種情緒之中,身周氣機時而悲傷時而憤懣,最後又變得平和感懷了起來。

「百年同梯,雙修一場,終究不過水月鏡花,覆水難收。罷了,罷了。」幻象喟嘆道,「你既是他傳人,本君便允你一事,你只管開口便是。」

蘇長寧閑適地踏在浪頭,聞言勾唇又是一笑,舉步凌波向前,作出納身要拜之狀,下一刻卻靈力外放,一層冰幕驀地裹在了幻象之上。

先前她便對這碧波海天世界有所試探,已知曉幻象多半是由與從前自己有關的法器幻化而來,雖使的都是曾經的她所擅道術,卻並不能發揮其中二三,是以才在此時抓住機會,存了一擊必中之心。

幻象不過是繼承了些許她留在法器中的痕迹衍化而來,如今在正主面前,固然有境界之差,卻沒有絲毫抵抗之力,下一刻便被蘇長寧揮出的冰刃從中斬開。

親手又殺死「自己」一次,算不上太愉快的體驗,但蘇長寧此世成就元嬰時已斬去自我,自然並無太多糾結。

冰刃一擊如中敗革,幻象化為飛灰,四散而去,隨之碧波退去,藍天消失,就連整個世界也開始震動波盪了起來。

玄華以溯回斷她輪迴,若非再世重修,慢慢揭開了其中些許隱秘,她哪裡還會對他有半點牽念,更別提贈與受他傳承之人承諾了。

幻象終究是幻象。

但是幻象出現在此時此地,恐非巧合,背後又有誰的操縱呢?

與此同時,外間急速旋轉著的鈞天鏡上,驀地出現了一道裂紋。

還未等酉陽普照有所動作,那道裂紋便倏地擴大蔓延,轉眼之間遍布全鏡,最後只聽「砰」一聲響,暴漲的金光由鏡中散逸了出來,隨著光芒在瞬間消逝,鏡身亦碎裂成了無數碎片,四散落在了道場之中。

蘇長寧在從鏡中世界脫離,穩穩落在道場蓮池之畔剎那,想到了兩件事。

一是無極門這面鈞天鏡,怕就是由搜集從前殞落修士器物煉化而來,無極門召開今次法會,誘使前來論道的真君們進入鏡中世界與由痕迹衍化而來的大能幻象論道,所謀自然不會僅是論道那麼簡單;

二是既然「自己」在鏡中世界執意要送出一次機緣,若是沒有她的轉世重修,今日進入鏡中世界遇上「自己」的又會是誰?會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

蘇長寧的目光,落在了因為鏡中世界崩塌,猝不及防被甩回蓮池內的眾人身上。

鏡中世界因她出人意表的舉動而意外崩毀,先前在其中「論道」的真君們紛紛被彈了出來,雖有面露惜色的,大抵都還不大狼狽。

只有其中一人,渾身被漆黑魔氣纏繞,原本柔婉的一張臉此時半面蒼老枯槁如同老嫗,正在蓮池水中艱難地掙扎著,全身都被打得透濕。

平靜下來的論道者們的目光,很快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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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問仙途(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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