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故人相見

第36章 故人相見

有過上次同睡一榻的經驗,南進特地買了一些竹子熏香。岳祺澤見他燃香,就問道:「你弄這個幹什麼?」

「這竹子香清雅淡然,聞之使人清新,用在有火爐的房裡,最好不過了!」

「你倒是思慮周全。」南進見他不反對就放心了!房中竹香欲濃,很快就蓋過了所有香味。

這兩天著急趕路,條件苛刻,兩人都沒怎睡好。躺在寬大的床上,說不出的愜意。南進道:「這客棧不像客棧,小二不像小二,三哥怎麼偏選中了這裡?」

隨著南進一開口,一股濃烈的蒜味在鼻尖泛濫。岳祺澤不好意思講破,把頭微微朝里,屏住呼吸,有苦說不出。

自己吃蒜沒問題,可別人吃就是罪過了!

等氣味散了些,他才道:「如雲客棧背後主人身份高貴,所收銀錢雖比別處高出不少,但住在這裡,就等於是給自己找了一層保護。」

「身份高貴?那是誰啊?」

「此人為豐城守將第一人,又為金朝當今國舅,白丞相的嫡子——白鑫明!」

南進知道這人,卻沒見過,倒是見過他身為皇后的嫡姐,對她並不陌生。

白皇后容貌端正,不怎麼得寵,但在宮中的地位穩如泰山。就因為她有一個勢力強大的父親,和一位能征善戰的兄弟。

後來,完顏緒宗勾結白丞相篡位成功,白皇后一人侍二帝,皇后之位始終未變。她比完顏緒宗大一輪還多,兩人相處也算不錯!

這要是放在大宋,御史們都該撞柱而亡了!民間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把皇宮淹了,可這在金朝是再平常不過的了!

「只聽說此人極為陰狠殘暴,他開的客棧也能住?」

「再殘暴的人也喜歡銀子,這地方,他從原主人手中強買過來,接手就能賺錢。」

所以一般人不敢搗亂?「原主人就這麼算了?」

「他不同意又能怎麼樣,與一家老少的性命比起來,這間客棧就微不足道了!」

「淪陷之地,這樣的事情不知凡幾。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不是人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同意就逮殺了你,連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說那些身外之物了!」

聽他說的消沉,岳祺澤心裡也有同感。身為一個抗敵將領,自己身上不能帶有任何消極之氣,否則定會影響士氣。

「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怎麼聽到這點事情就把你的勇氣都散沒了?」

「我是就事論事,自己可從沒屈服過。哪怕就剩下我一人,也誓死不改!。」見他說話一直沒有把頭轉過來,南進心裡鬆了口氣。

這不屈不撓的性子,才是真實的他。「螻蟻尚且偷生,沒有人想當亡國奴。」

偷生無罪,可它放在其他人身上就不合適了!

大宋最尊貴的人,滿心情願當亡國奴,且是有滋有味,毫無羞恥之心。試問有哪個亡國之君,還能在敵後方與自己的幾個妃子生下二十幾個子女?

頭戴綠雲,從之順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歷史長河的恥辱柱上,永占頂端第一位!

南進不想與他爭論這個話題,免得會儀態大失。「對了,三哥對那金朝的瑞親王完顏緒宗可熟悉?」

話音剛落,岳祺澤腦中立刻閃現出一張恣睢驕橫的面孔,他轉過臉問:「你怎麼會說起他?」

「他的殘暴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民間早就傳遍了!」

岳祺澤沉思了一會,才道:「他在軍事上的才能比白鑫明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他的名聲卻不及白鑫明一半。在大家眼中他嗜殺成性,就算是在金人中,他的聲望也不高。」

「這人的才華這樣好,為何傳出的卻是聲名狼藉呢?好奇怪啊!」

岳祺澤以前還沒聽別人這樣說過他,自己也沒有想過,不由反問道:「這不應該?他行事不計後果,所作所為早已掩蓋了其本身的才華。」

「當然不應該了,一個真正有才華的人,怎會不知哪樣做對自己有利呢?」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故意的?不對,這樣做對他沒有好處!」

好處不好處的,別人哪能看見。

「他本人出自皇族,接受的教育,自然都是最好的。又加上金朝受大宋影響多時,文化早已滲透,他豈會不知道一個人的名聲有多重要。如今傳出這樣的凶名,他不是故意的,誰又有這個能力做到?」

岳祺澤想審視這話的主人,夜色太暗,只能感受到濃烈的蒜味。那羊排配有蒜蓉,可也沒見他吃幾塊,這偌大的蒜味是從哪來的?

「他所造的殺孽過重,能傳出來這樣的名聲並不稀奇。單就開封一戰,他手上就有四萬無辜的人命。過路之時,寸草不生,寸命不留!」

這句話他說得咬牙切齒,足見平時不露聲色的人心中的恨意了。他都能被完顏緒宗迷惑,不得不說,是他偽裝的功力太強了!

「他軍事能力過人,要是再加上好名聲,你說他的日子還會過得像現在這般肆意稱心嗎?」

岳祺澤腦中如遭雷擊,再不言語。金章宗完顏旻胸有丘壑,把本就崛起的金朝,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倒是沒傳出弒殺的名聲,可他絕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單他是所有戰爭的挑起者,就能窺之一二了。

一山難容二虎!

如果南進所言屬實,那麼完顏緒宗,就值得重新推敲了!

見他似是睡著了,南進也不催促。現在什麼都不用做,只想讓他對完顏緒宗加強戒備。這人太過狡詐!

「完顏旻登基多年,為人有野心有抱負,本就蒸蒸日上的金朝在他的治理下,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

「先有遼國、北雪國等寂滅,後有我朝的大半江山,足可以說明他是一個睿智的國主。」

「都說天家無父子,完顏旻與完顏緒宗雖是兄弟,卻是同父異母。在這之前,他們共有兄弟六人,可老大、老二、老四不是病死就是出了意外,只剩下一個只會吃喝玩樂的老五和一個殺孽過重的老六,三哥覺得這正常嗎?」

岳祺澤眼神森冷,一下坐了起來,似要把人看穿,「你到底是什麼人?」

南進也跟著坐了起來,黑夜中,彼此能感受對方的體溫,此刻異常冰冷。「你是我三哥!」

感覺他的戾氣少了些,南進繼續道:「金朝的事情,只要有心就能查到。連唐太宗的皇位都是踩著親人的血得來的,更何況骨子裡天生就帶殘忍的金人?」

「你的意思,瑞親王要是不露出致命的缺點,完顏旻同樣也不會放過他!」岳祺澤沒意識到,他已經跟著南進的思路走了!

「瑞親王的同母二哥完顏繼宗從小就慧名遠播,怎麼會在遊河的時候不小心淹死了呢?老金王本來已打算立他為太子,可人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人死了。」

「照你這麼說又不通了,按照立嫡立長,怎麼也是完顏旻。這樣一來他的嫌疑不是最大的?」

「最後的結果也不是什麼秘密,老四在同年冬天病死,而在這之前完顏旻曾中過毒,您就不覺得蹊蹺嗎?」

岳祺澤心下驚訝,狠心沒有限度啊!「他的毒也不知是真是假?」

「應該是真的,皇家的太醫可不是吃素的。」

「不是老四下的?」

「這件事情還真不好說,一窩出來的狼,要找善良的很難!」

「皇家的人都這樣?」

「皇家之人對於皇權的執著,就與自身的血液一樣不可或缺。為了它,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有什麼樣的感情不能割捨?」

「說的好像你親身親歷過似的!」

南進自嘲彎了彎嘴角:「我記憶力好,看過的書多如牛毛。皇家之事,自古就多有避諱,可也不是沒有。」

「如果你的猜測屬實,瑞親王就是故意的,這對於我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不光是我們,這對完顏旻也不是一件好事。」

「這些年下來,完顏緒的勢力早已不可撼動!就算是完顏旻知道,拿他也沒有辦法,除非他想要金國內戰不斷,可他沒有那麼蠢。」

「你的說的不錯,他們兩人相差二十歲之大。完顏旻已成日落西山之勢,而他則是年富力強之時。三哥說完顏緒宗會甘於現狀嗎?」

「完顏緒宗的母親可在?」

「給老金王殉葬了!」

「夜深了,咱們先睡吧!」

南進知道過猶不及,自己該說的都說了。岳祺澤作為一個英明的軍事家,不用自己的提醒,他也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岳祺澤的睡意被南進的話,驅的無影無蹤,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說的要都是真的,那麼利用好了,對於大宋來說就是一件好事。

大風傾斜,大雪紛飛,灰濛濛的天空伸手可觸,很快整個大地就被雪花覆蓋,潔凈一片。

房中火爐燒的正旺,南進著一身月白色印竹紋錦緞夾袍,坐在圓桌旁正在看書,突然一陣緊促的敲門聲響起。他放下書就過去開門道:「三哥回來了、、、」

誰知來人卻是一隊金兵,他立馬改口道:「幾位軍爺有事嗎?」

這就是護身符?住了一天未到,就有敵人找上門來了!

其中一位金兵道:「例行檢查!」

「您請!」岳祺澤在三更天的時候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來,難道出什麼事了?這群金兵與他可有關係?

南進伸頭往外瞄了一眼,只見樓道里、樓梯上都有金兵把守。他們神情嚴肅,猶如殺神降臨。

那些金兵檢查的很仔細,連床底都沒放過。見沒有搜到什麼,為首的金兵問道:「這裡就住你一個人?」

「還有我三哥!」

「他人呢?」

見他神色明顯加重,南進恭敬道:「一早就出去了,說是這裡的驢肉火燒與眾不同,就去東大街的鋪子買幾個回來。軍爺您喝點熱茶吧,也好暖暖身子!」

說著便要給他們倒水,他揮手道:「不用了,我們走!」

「軍爺你們慢走啊!」見他們走後,南進立即戴好帽子,鎖好門就走了出去。

不是自己多想,也不知岳祺澤來豐城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這會他人不在,金兵又說是例行檢查,可那樣子分明不像。

南進心裡預感不好,這人走之前就商量好了對策。原因一絲不漏不說,還不許自己插手,那他叫自己來幹什麼?

當從樓上走下來時,就見大廳中出現兩個相熟的身影。只半年時間,他們就已經大不相同了。

那天真美好的情感,在他們身上,好似從未發生過。

南進見到他們就意識到要馬上離開,可自己已在樓梯中央了,如果此時上去,一定會引起別人注意,那樣就更糟了!

自己暴露不打緊,要是把岳祺澤連累了,自己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夠抵的。不行,不能回去!

見他正和一個金兵說話,南進若無其事的下去了!實際上袖中雙手的指甲都扣到掌心了,絲絲的疼痛時時提醒自己要鎮定。

關於瑞祥和阿克占松他們,南進心裡的感激多過恨意,哪怕他們是金人。也許一開始利用居多,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怎麼可能一直作假呢!

當南進與瑞祥擦肩而過時,他立馬轉頭看了過去,不自通道:「等一下!」南進聽到這,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該怎麼辦啊?

一時間,南進心裡瞬間閃過無數個辦法,可都存在不可估量的後果。就在這時阿克占松跑過來道:「都頭,樓上有情況!」

瑞祥聽了立馬帶人去樓上,南進見此也不停留,依舊像原來那樣走了出去。等瑞祥出來時,人早不見了,他心裡一陣惆悵。

這段時間過得漫長無聊,自己都不知是怎麼走到今天的。阿妹一走了之,連一個告別都沒有,真是再狠心不過的人了!

那個人的背影與她好像,可他是一個男子,一個漢人男子!

南進出來后不由加快了步伐,卻不知被樓上的一雙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雪越下越大,南進來不及找岳祺澤,就轉到一個僻靜的巷子里,誰知他剛進來,就見巷口走過來一個人。

兩雙眼睛對視,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了,雪花吹打在臉上毫無知覺。很快南進就冷靜下來了,不過在沒猜到他的心意之前是不會開口的。

見南進那陌生中帶著驚訝的目光,阿克占松的心受傷了。這人嬌嬌弱弱,為何心腸卻硬如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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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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