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風月事其二
我叫風吟。
是走屍娘的守衛。
但我還有另一重身份——她的族親哥哥。
我要守護的對象叫月兒,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明天是她及笄的日子。
成為她的守護者已經十年,這十年來,我與她可說是形影不離,是最親密的人。
我看著她從小姑娘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箇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
有樣禮物,想要送給她,作為明日及笄禮。
趁著族長夫婦吩咐她明日一些事項,阿爹將我叫出去。
「你可知明日是什麼日子?」
看著他一臉嚴肅,我也低眉順眼地回答:「是她……是小姐及笄的日子。」
「你知道便好。」阿爹瞪著我,「你最好收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明日之後,小姐便要定親,你終究只是她的護衛。」
這話說的我心頭一緊。
都說知子莫若父,果然我心裡的秘密被他看出來了。
「請爹放心,孩兒心裡有數。」
我見門開了,月兒走出來,便緊隨其後,不再同他說什麼。
「哥哥,你似乎有心事。」
我們穿過走廊的時候,她停下來問我。
手,暗暗緊了緊。
「沒有,明日你就要及笄了,可還有沒準備好的東西?」
「左右只是家族裡的人來參加,為了防止邪魅進入,還會布置一些防禦的結界。」
她說著,目光一瞬不瞬地望向我:「只是,哥哥看起來倒是心事重重。」
我淡淡一笑:「哪有。只不過想著我一直寵到大的丫頭明日就要及笄了,有些心情複雜而已。」
「有什麼可複雜的?」她噗嗤一笑,「過了明日,你還可以繼續寵我啊。」
「只是,『哥哥』二字,萬不可再喚了。」
想起爹的話,我眼眸略微低垂。
「為何?」她有些不樂意,「你我是兄妹,我不該喚你一聲哥哥嗎?」
「自風吟成為小姐侍衛的那一天起,你我便是主僕。」
空氣凝結在那裡,我竟然連她的呼吸都聽不到。
半晌,她重重吐了一口氣。
「在月兒心裡,你永遠都是我哥哥,一輩子都不會變!」
而後,又好像是故意強調一般,幾步靠近我,抬眼與我四目相對。
「明日之後,月兒還要你繼續寵我,哥哥可答應?」
我心中一動,卻只能暗自捏了捏拳頭:「風吟自當盡心竭力守護小姐。」
她眼裡似是閃過一絲受傷,轉過身去:「我們回去吧。」
這一下午,她都自己待在房間里沒有出門。
我想她大概是生我的氣了。
天色擦黑之後,丫鬟伺候她在房裡吃了飯,然後被她趕出去,聽說是要睡了。
我從懷裡摸出一隻錦盒,想了想還是趁著夜色摸進她房裡。
房間里黑著燈,她呼吸聲均勻,大概是真的睡著了。
我躡手躡腳來到她的梳妝台旁,將錦盒放在那裡,又掉頭出去。
這裡滿是她的味道,我是一刻也不敢多待,免得做點別的事出來。
「哥哥。」
在我要出門的前一刻,她叫住我。
心裡一緊,我不得不停下來。
「小姐,有何吩咐?」
似是微微愣了一下,她輕輕開口。
「陪我說說話可好?」
本想拒絕,然而與她的請求,我從不敢拒絕。
「好。」
我們就在黑暗中相對,我在外,她在內,她坐著,我站著,中間隔了老遠。
「明日我就要及笄了。」她說。
「嗯。」我點頭,「恭喜。我把禮物放在梳妝台上,明日你便能看到,不知你喜不喜歡,卻是個心意。」
「爹爹說,給我找了戶好人家,明日那人也會來觀禮。」
我心底一沉:「想來應該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她想了想:「據說是姓李的公子,父親在京城供職。」
「那便是攀上富貴了。」我淡淡一笑,原以為走屍娘會與眾不同,嫁得特殊些,想不到竟然要嫁給世家公子、王孫貴胄。
「父母之命不可違,還望哥哥到時候能夠繼續寵我、疼我、護我。」
她說的我心頭一軟,這是我暗自發的誓,又怎忍心拒絕,只是下一刻,我的心卻涼到底。
「父親給我看了他的畫像,好生俊美的一個人呢。」
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只是聽語氣,她似乎是害羞了。
「月兒……看上那人了?」
「嗯。」她輕輕應著,「我原以為,哥哥已經算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了,不想還有比哥哥你還要好看的男子。我見他第一眼便覺得心跳得厲害呢。」
小丫頭,看來是真瞧上了他。
阿爹說得對,有些心思,我該收起來了。
「那,月兒想必是喜歡上那位李公子了吧?」我帶著絲調侃,「長得那般好看的男人和月兒才般配,畢竟你也那麼好看。」
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心一直在疼。
「反正我明日要見見他,若是他同那畫像有七八分相似,這婚事我便應下來。」
「那若不像呢?」我脫口而出,卻恨不得將自己舌頭咬掉。
「若是不像,自然是不嫁!」她鼻中輕輕哼了一聲,「守著這樣的男人,還不如和哥哥相對照蠟一輩子。」
我臉上發燒,心噗噗亂跳。
「快莫要胡言亂語。天不早了,你快些睡下,明日可是你的好日子,別帶著黑眼圈見人。」
「我省得了。」
她頓了頓又道:「哥哥,這十年來,感謝你在我身邊陪著。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落荒而逃。
她說這話的意思我懂。
這麼多年,我們一直是彼此最為親密的人,只是在她心裡,我只是她哥哥。
第二日,她一身盛裝,美得不似人間之出。
夫人將那支髮釵給她戴上的時候,驚艷了整個會場。
在那裡,我發現了一個人。
那是個翩然的白衣男子,年紀與我相若,卻帶著我不曾有的出塵。
從始至終,他都眉眼含笑,溫柔地看著台上的她。
而她的目光自與他交匯之後,就再移不開。
也是,那人想必就是李公子,月兒心悅他。
原本以為,畫師為了討好他,將畫像美化了幾分,才讓他看起來那般好看。
不想,是這畫師畫不出他的神韻,也就描摹了幾分樣貌。
這是我日後看到那張畫像,想起今日之事時的想法。
李公子,果然驚為天人。
再之後,月兒的婚事就這麼定下來,李公子也離開了風家。
至於我,見到月兒日日將送她的那支釵別在頭上,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你心裡是喜歡她的吧?」
最近這個聲音愈發擾人了。
起初只是低低一聲,我以清心咒將其強壓下去,並不曾多理會,這幾日卻愈發頻繁。
「邪魔外道,若是再煩擾小爺,便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那聲音被我警告之後,不怒反笑:「小子,不過是說出了你的想法,便要趕盡殺絕嗎?」
「念你不曾在我眼前作惡,允你速速離去,否則莫怪我不客氣!」
我有些怒了,心裡的想法被洞悉,總是不舒服的。
哪知,它竟變本加厲:「嘿嘿,其實這丫頭心裡也是悅你的,只是她和你一樣,命運都由不得自己。」
「住口!」
我朝某處猛拍了一掌,一團黑霧過後,顯出一隻鬼魅來。
「小子,不管你承不承認,這是事實。」它笑了,「你或許不知道,她對你說喜歡那位李公子,不過是想要逼你說出內心的想法,只可惜你這笨小子,生生浪費了大好機會!」
「你說什麼?」我心頭一凜。
鬼魅發出一聲嘲弄的笑:「人們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捉摸不透。虧你們一起青梅竹馬十年,竟然連她這點小心思都看不出來。她告訴你自己心悅那位公子,是想要你吃味,然後求她不要嫁而已。結果你只是吃了醋,卻沒有了下文,真真讓人著急。」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有些煩悶,這傢伙的意思好像是我白白浪費了可以和月兒在一起的機會。
「嘿嘿,我是鬼魅沒錯,但我也曾經是人。看你這小娃愛得那麼辛苦,於心不忍啊。」
鬼魅說著,還故意嘆了口氣。
「我要是你,現在就進屋去,告訴她你喜歡她,願意帶著她遠走高飛。」
我沒說話,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月兒的房門外貼了符籙,阻擋了不少陰邪之物。誰知道這傢伙是不是故意誘騙我!
「你還猶豫什麼,你看人家聘禮都下來了,若是這丫頭應了,你便徹底沒了希望!難道你真的願意將自己寵了那麼多年的姑娘拱手讓人?」
它竟然還在那裡蠱惑我,我想要將它打得灰飛煙滅,可抬眼卻見到有家丁抬了不少東西進門。
硃紅色的木箱,一個接一個,就連夫人也是一臉喜氣洋洋,看來這真的是李家公子的聘禮。
月兒,她會答應嗎?
「還等什麼呀,快去呀!」
它一個勁兒地催我。
「別看我是一隻鬼魅,我可沒有害過誰,就是覺得靠近這裡有益於修行。我見你一個後生,為情所困,才忍不住現身相助,想要點醒你的。你現在不進去,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夫人已經進了屋,拉著月兒開始說話。
似乎那一箱箱的彩禮很是厚重,夫人對於這門親事也甚是滿意。
我盯著她們倆的嘴,看到夫人正問及她是否同意這門親事。
月兒露出小女兒的嬌羞,粉頰含春,朱唇輕啟,才要答話,我終於忍不住,一個箭步衝進去。
「月兒,不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