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熒惑守心

我是歐陽一命，22歲，目前在自己家的古玩店做事。

我出生就沒有父親，在我的記憶里對母親的印象極少，除了我唯一還留到現在，最喜歡的母親給我的玩具小車模型，就只依稀記得母親是一個非常愛乾淨的人。

在我八歲那一年母親外出后再也沒有回來。我曾天真的以為父母遲早有一天會突然拿著我喜歡的禮物出現在我面前，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杳無音訊，每次我想找爺爺問父母的一些詳細情況比如：他們到哪裡做什麼的去了之類的事情，爺爺總是欲言又止的把話題岔開。

自從我父母失蹤以後，爺爺就開始教我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我起初很抵觸，但他對我說只有我學會了這些東西，才有可能找到的父母，於是我打醒十二分精神拚命學習。經過這麼多年，在爺爺教導過程中，我逐漸對考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到了高考那一年，因為我不想離家太過遙遠，於是就填報志願並且考上了四川大學考古系。

現在家裡只有我和爺爺兩個人，但是爺爺名下產業卻頗多，我也一度很好奇既然有這麼多產業，我的家族應該一直以來很牛逼才對，但是每次想要找爺爺問個明白的時候，他卻總是迴避，並說有些東西我現在知道的越少對我越好。最後爺爺實在是受不了我三天兩頭的刨根問底，索性將一家古玩店交給我打理。

這家店在CD送仙橋古玩市場，叫虛空齋。門店不大，就三四十平米，位置也不是很好，諾大一個市場，虛空齋孤零零在裡面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我曾經問過爺爺店名為什麼這麼奇怪，虛空虛空就是什麼都沒有，為什麼取個一點也不喜慶的店名，為什麼明明有錢買正面最大位置最好的鋪子，卻選了這麼個旮旯，爺爺淡淡笑了笑不再說什麼，每次都這樣，時間長了我也懶得再問了。

CD的送仙橋是中國第三大古玩市場，相傳農曆二月十五日是李老君壽辰，青羊宮每年於此時舉辦廟會，會期過後，眾仙經此橋西去，因此得名送仙橋。在這裡，你可以買到所有想象的到的古舊物品：鐵鎖、佛像、奇石、古錢幣、書畫、仿古傢具、香爐、搓衣板，小凳子，雕花門欄，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這正是：花重千載，錦官城西。千百年來，勾欄瓦肆、達官貴人，集結於此。

爺爺多年的教導讓我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我一大早就來到店裡，看了看左右的鋪子都還沒開門，今天是星期一，每周生意最冷淡的時間。

不少掮客都會選擇這個時間段帶著各式各樣的明器來尋找買家，沒錯，也叫冥器。收藏界經過無數年的發展壯大，上至王公貴族、土豪巨賈，下至販夫走卒，但凡只要有一點渠道，願意投資在老物件上面的人大有人在，而且很多人都是寧願餓死也不會再次出售這些東西的，就算有一些交易也是以物換物，貨幣在他們眼中是真正的阿堵物。

所以現在哪裡還有這麼多家傳的古董給你買？就好比每年的拉菲紅酒，中國一年消費量就等於原產地十年產量一個道理。至於這些掮客的東西是怎麼得來的，所謂行有行規，個中道理大家都懂，別人不主動說我們是不會多問的。

正所謂有需求才有市場，這個世界除了黑色白色，還有灰色，每個行業都是如此，古玩界的水就更深了，隨著時代的發展，無數倒斗界的風流人物俱往矣，

現在，行內人都稱之為倒斗的末法時代，為什麼這麼說？

所謂三年尋龍，十年點穴。尋龍點穴為風水上最高層功夫。

為什麼「尋龍難，點穴更難」？因為歷朝歷代的風水大師們對「龍脈」的研究實踐完全是建立在對「龍脈」的外在形勢的表象之上，面對眾多猶如雙胞胎一般的「龍脈」時，很大一部分風水師根本無法區別這些「龍脈」的不同點在什麼地方。

區別不開這眾多「龍脈」的不同點，那麼就很難確定某一個「龍脈」的真假，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得不「三年尋龍」，不得不感慨「尋龍難」了。??此外，因為歷朝歷代的風水先師們只有少數人才能精準的區分「真龍」和「假龍」，在這種「三年尋龍」，「尋龍難」的情況下，更想精準找到能利用上的「穴點」，那當然是更難且難於登天了。

他們即使偶爾找到了「真龍」，也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準確判定「龍脈」的「穴點」在地層中的準確位置，所以他們才發出「尋龍難，點穴更難」「三年尋龍十年點穴」的無奈感嘆。

歷代的風水門派眾多，但幾乎都秉承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的原則，使得風水師這一倒斗中的「策劃總監」越來越稀少，再經過十年動亂，很多懂點風水的人都被打成封建迷信牛鬼蛇神被批鬥，導致後來有點真本事的人根本不敢顯露，更不敢傳給下一代，要麼就遠渡重洋，這樣下來懂尋龍點穴的人就更少了。

現在的很多風水大師也不能說沒水平，但是大多數也僅限於能尋龍不能點穴，或者專攻活人住的家宅求財、保平安的陽宅風水項目上去了，而更多的則是半桶水或者裝神弄鬼的騙子。

而且，就算突然蹦出來一個會倒斗的技術天才，但是沒有懂尋龍點穴的人指引，不管你倒斗手藝多牛逼，也只能兩眼一抹黑，只能根據各種所謂的藏寶圖和歷代傳說故事裡的線索，東挖一鏟子、西敲一榔頭碰運氣。

到了解放后的一段時間，很多古墓被亂竄的盜墓賊破壞了不少，公家的考古隊也只能進行搶救性發掘，真正能夠稱得上大斗的古墓卻一個也沒有出現（建築工地施工和因為地震被發現的不算）。

「小少爺，該吃午飯了。」一個聲音打斷了正在無限暢想的我，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寬伯，聽說是在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就跟隨他了，和我父親年紀差不多，可以說是看著我長大的，虛空齋開業的時候就來店裡當掌柜，已經在店裡工作了二十多年。

寬伯在古玩鑒賞方面同樣盡得我爺爺真傳，物件的真假，來歷寬伯基本上一看便知。

我看到寬伯已經把菜都端上鋪子中間的小桌上了，我忙說好勒寬伯，就把櫃旁的椅子拉到中間開動，看了看菜，有我最喜歡的回鍋肉，太棒了！

夾了一大塊肉裹著蒜苗送進嘴裡，我鼓著嘴含糊不清的問寬伯：「寬伯，你說現在真的沒人倒鬥了嗎？你跟著我爺爺這麼久，除了古玩鑒別，不可能其他一點別的東西都不學的吧？倒斗什麼的肯定也會的吧？什麼時候幫我找幾個摸金校尉，搬山道人之類的，我們尋個大斗去倒一倒！」

「小少爺，老爺不是警告過你不許提這些事么？」寬伯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外面慢吞吞地說道。我說：「老爺子是說過，但是我總覺得這些年我被逼迫學習的那些玩意兒，就是為了倒斗而生呢？」

寬伯聞言停下筷子道：「小少爺，那是老爺為了讓你強身健體，磨練你的心智而已。小說看多了吧？現在哪來的什麼摸金校尉，搬山道人，有也早就在破四舊的時候絕跡了，現在自稱的倒斗專業人士多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毛賊，憑著一點運氣發現前人的盜洞摸進墓地偷一些明器出來，寶地的風水被無端端的破壞掉不說，很多真正有價值的東西都被毀掉了。話說回來，老爺說的話什麼時候錯過？倒斗，你以為真的這麼好玩的？想當年，唉，算了，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寬伯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我一聽就不幹了，嘿，寬伯這套路和我爺爺一模一樣啊，每次寬伯說到想當年的時候就不說了，這次說什麼也得把這個想當年問出來不可，我說：「寬伯，你這想當年的坑從我懂事的時候就開始挖了，現在也該填了吧？」

寬伯像沒聽到一樣說道：「吃完了，收拾收拾洗碗去咯。」寬伯說完就溜了，我正要追過去，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喧鬧，想想寬伯就在店裡也跑不了，出去看看熱鬧再說，便向外走去。

我走到門口扭頭一看原來是隔壁店的李老闆在和一個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爭執，因為現在比較清凈，所以他們顯得特別大聲。

只聽李老闆嚷嚷：「走走走，出去！拿個假玩意兒說是2000年前的東西，騙鬼呢！」中年人爭辯道：「這就是2000年前的東西，你不識貨就算了，憑什麼說我的是假貨？」李老闆繼續道：「真晦氣，一大早碰到個拿家玩意兒騙人的傢伙，今天估計又收不到什麼好東西了。」中年人一聽急了，繼續和李老闆爭執起來。

我一聽來了興趣，能在這裡開店的人，沒有兩把刷子可不行，現在能有200年前的新東西就不錯了，2000年前的東西？恐怕很多年都沒出現過在這個市場裡面了吧？當下我走到他們面前道：「李老闆，有話好好說嘛，什麼東西讓你這麼火大啊？」李老闆見我來了，指著中年人手中的東西道：「歐陽老闆，你看看，就是這個東西，2000年前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我低頭一看，不禁眉頭一皺，心裡一陣嘀咕。這是一塊成年人巴掌大小，類似金屬材質的東西，上面雕刻有一隻像鳳凰的鳥類，俯視著下面盤踞著的一條腦後生羽的凶蛇，而這條凶蛇好像隨時都在伺機而動。這兩個生物的下面還刻有某種星辰變化的圖案。

這東西，我應該是第一次見，但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一樣，於是心中一動，對那個中年說道：「這位大叔怎麼稱呼？」那個中年人道：「我姓魏，小夥子，你來評評理，那老闆說我是假貨，這可是我祖上傳下來的東西，說是假的明顯不識貨！」

我看李老闆又要發作，當下擋在他們中間道：「既然李老闆不感興趣，在下可否請魏大叔到我的小店談談？」李老闆道：「歐陽老闆，既然你感興趣，那隨便你了，反正我又不收這個東西，不過我好心提醒一下你，不要冒充假老練被騙啊。」說完兩手一甩就走回去了。

我心中冷笑，呵呵，因為寬伯的存在，李老闆的生意一直不如我們，早就嫉妒上了。魏大叔當然一萬個願意，當即隨我進了虛空齋。

魏大叔一走進虛空齋就把那個蛇鳥盤（姑且這麼叫吧）放到我面前道：「小夥子，這真是我家裡一代代傳下來的，要不是現在需要錢，我是絕對不會賣掉的。」我問道：「魏大叔，你怎麼知道這個東西有2000年了？如果是真的，那就是秦漢時期傳下來的，這不太可能吧。」

魏大叔臉色漲紅道：「反正，老一輩的人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時候都是這麼說的，我小時候爹媽就是這麼告訴我的，我肯定不會說謊的。」我看他有點急了，於是對他說：「魏大叔，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怕你的祖先也被人騙了啊，這樣，我再仔細看看。」

我拿起蛇鳥盤在燈光下再次仔細觀察。這東西似鐵非鐵，蛇鳥雕刻的栩栩如生，對著燈光轉動，星辰圖案彷彿在跟隨燈光角度一進一退，如果從藝術品的角度上來說，絕對是好東西，但是說他有2000年歷史，這，我還真不敢打包票，不管從包漿還是成色來說，感覺都像一個近代物品，而不是什麼太有年代的東西，可是我隱隱覺得，似乎這東西又沒那麼簡單。

我正低頭思考的時候，突然聽見寬伯激動的驚呼：「熒惑守心盤！」我聽了寬伯的話后，頓時瞭然。熒惑守心，在爺爺教過我的那本叫《秘藏通玄真經》的奇怪經書上有過記載。

熒惑，是指火星；心，是指心宿二；守，就是行星特有的天文現象——逆行！比如1月1日火星順行，離心宿二5.3度，這是可以觀測到的熒惑守心的開始，1月5日以後火星開始逆行，重新向心宿二附近方向移動，到1月14日再次接近心宿二，之後再度順行遠離心宿二，結束熒惑守心的天文奇觀。

2000年前出現這個天文奇觀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秦始皇駕崩了。

寬伯激動的滿臉通紅，拿起熒惑盤（下文都叫這個名字）看了又看，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喃喃道：「這個東西的材質和之前一模一樣，不可能有人能仿製的出來。「

魏大叔見狀一臉懵逼的問道：「這位老哥，你覺得這個東西是真的嗎？他們都說是假的，連這個小兄弟也不敢肯定，但是這真的是我們家祖傳的啊。」

寬伯平復了一下心情說道：「這是真的，你打算賣多少錢？」我一聽怕寬伯這麼快就說是真的，怕寬伯也看走眼，疑問道：「寬伯，你怎麼知道這是真的，這東西看起來一點也不像2000年前的東西，說是幾十年前的倒有可能。」

寬伯白了我一眼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小少爺，你說的沒錯，這的確不能算是2000年前的物件，說他是近代的也不完全錯，這事你得去問老爺。」

說完寬伯給我打了個眼色，經過這些時間的相處，我明白寬伯的意思是讓他處理完了這樁買賣再說，於是我對寬伯這自相矛盾的解釋忍住沒再問。

魏大叔見寬伯肯定他的東西是真的，也十分開心，連連稱讚寬伯有眼力，並報上了一個我們覺得很便宜，他覺得很划算的價格，迅速成交了。魏大叔臨走之前，寬叔再三交代他不要給任何人說這件事，魏大叔拍胸口保證把這件事爛到棺材里誰也不說，寬伯才放心的讓他離開。

等魏大叔走遠后，寬伯把熒惑盤攥在手裡，把我拉到後面，激動的說：「小少爺，你爺爺找這個東西，已經找了很久了。」我奇道：「為什麼？」

「因為，唉，既然這東西都出現了，我說了老爺也不會怪我，雖然當時各種事情盤根錯節，但是簡單來說，當年你父母就是因為這東西失蹤的。」寬叔嘆道。

什麼？我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莫非這東西是找到我父母蹤跡的關鍵所在？寬伯讓我給爺爺打電話說一下這個情況，我馬上給爺爺撥過去，但是家裡沒人接，手機提示無法接通，接連打了幾次都這樣，氣惱的把電話擱在櫃檯上，想著是不是該回家去當面問爺爺。

寬伯見打不通電話，對我說道：「小少爺你不要著急，這樣，你帶著熒惑盤迴家去找老爺吧，老爺自然會告訴你該知道的事，沒有老爺的吩咐，很多事情我是不能對你說的，剛才我都已經多嘴了，希望老爺不要責罰我。」

我一聽笑道：「得了吧，寬伯，你有原則我自然不會強迫你說，不過我爺爺責罰你？你想太多了吧，雖然我爺爺身手不錯，但是他一直都是很慈祥的啊。」寬伯聞言不置可否的的笑了笑，幫我收拾行李去了。

隨後我又帶了幾樣東西，和寬伯道別後坐上了回老家的大巴車。

那個魏大叔出了古玩市場的大門，立刻徑直走進附近的小巷，和一個帶墨鏡的人交談了幾句，然後從墨鏡人手裡接過一個厚厚的信封。

寬伯則是站在店門口眯著眼睛喃喃道：「過了這麼多年，你們終於又出現了，還真捨得啊，不過我相信，小少爺會讓你們大吃一驚的。」

我當時並不知道的是，我二十年來的平靜生活徹底結束，一場命運的漩渦將我們所有人都捲入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