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畜生道 第十三章 瀾石酒話

第一卷 畜生道 第十三章 瀾石酒話

清晨的微風吹拂在田間的埂道上,林庸卻沒有一絲舒服的感覺。

他現在又冷又餓,告別了孟小葵之後,人山人海的景區實在是太擁擠,光是等車出發起碼都要一上午的時間,實在太危險,只要被人認出來,以他當時的狀態,絕對是逃不掉的,有這閑功夫,他都已經悄悄摸到下一個村了。

急匆匆就從北斗岩景點跑了出來,除了早上在醫務所里灌的一瓶葡萄糖外,別說是吃個早餐換件衣服,就連一滴水他都沒有喝。

這冬日的田野里了無人煙,一個個稻草堆聳立其中,路上坑坑窪窪行進艱難。但是按路程來說,卻是大大的增加了困難度,還沒有走出幾公里,林庸便感覺自己有些虛脫,兩眼冒起了金星。

還是走回大道吧!林庸將身上沾滿了血污的外衣脫下來,從反面又穿了上去,向著大道走去……

穿過一片樹林,林庸終於又冒著風險踩在了結實的水泥地上,還沒走兩步,就看見前方停了一輛破舊的藍色小貨車,一個瘦瘦的老頭手裡提拉個扳手,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正圍著小貨車瞎轉。

林庸沒有理會,而是別過臉,從側面繞過了他。

哪知那老頭竟然沖著他走了過來,口中還呼喚著:「小夥子~,等等!小夥子!」

林庸皺了皺眉頭,但還是平和地轉過身:「什麼事,大爺。」

眼前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黝黑的皮膚下,精瘦的身子有些駝背,一身幹練的粗布外衣已經沾滿了汽車的油污,樣子憨態可掬,只聽他說到:

「小夥子,我上鎮上趕完場正準備回村兒(場就是集市),這破車怎麼也打不著火了,自己鼓搗了半天也沒弄好,剛好早上走得急沒帶手機,麻煩你借電話給我用一用,咱用完就還給你!」

林庸聽完這話,看了看不遠處的小貨車,生出一股由衷的親切感來,這種車自己家裡就有一輛,在他們橋東橋西村子里也有不少。既能拉貨,又不怕路爛,所以有個外號叫「穿路」,看著老頭子一身的機油,林庸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開口說道:「大爺,不好意思,我的手機也沒電了。」說完準備走。

大爺臉色失望,這大路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這把年紀寒風一吹還真受不住。

然而林庸走了幾步定下來,突然回頭又說到:

「倒是這種車我也有點印像,如果不嫌棄,我幫您看看是什麼問題吧!」

那老頭立刻憨笑一聲:「那可好,那可好!」

兩人來到車旁。

林庸也不看車,直接問道問到:「油加了嗎?」

老頭答:「前幾天才加的,還有一半兒。」

「水呢?」

「水有,我是開到一半兒尿急,放水去了,回來就發現打不著火了。」老人說到這兒臉一紅,繼續說道:「是不是火花塞的問題,咱村兒的劉師傅老是讓我換火花塞,這已經是我換的第四個塞子了!」

林庸鑽到駕駛室一打火,除了哧哧哧的聲音,連儀錶盤都不閃一下,再把檢查了一下車大燈,發現也沒有反應。心中立刻就知道了問題所在。

他跳下駕駛室:「以後別去找那個劉師傅了,他坑你的,你這車估計是電瓶子出了問題,有抹布嗎?」

老頭子一臉驚詫,又趕忙答到:「有!有!」說著就從車裡遞了塊抹布給林庸。

林庸打開引擎蓋,將電瓶正極樁頭的接線取了下來,用抹布在那樁頭上使勁兒擦著,邊擦邊說:「這車有五六年了吧?山裡本就潮濕,到了冬天,電瓶最容易出問題,你看這個樁頭,已經起鹵子了(氧化),必須把這鹵子擦掉才打得著火,如果有點砂紙或刀片來處理,那就更好了。」說完林庸將接線重新接好,引擎蓋一壓。

轉身竄上駕駛室一扭鑰匙。

哧哧~轟~~~

車著了!

「打著了!」老頭一邊欣喜的笑著,一邊轉頭向林庸說道:

「小夥子,太感謝你了,要是你不來,我真不知到哪兒去叫人啊!」

林庸一擺手:「沒事兒大爺!出門在外,幫個手應該的。」

「呵呵,但我看你帶著傷,一個人在這路上走著,你這是要去哪?」大爺關切地問道。

林庸索性還是用和孟小葵說的那一套糊弄過去:「我是出來旅遊的,身上倒是有一點兒摔傷。準備去前面那個村兒……」

「前面那個村?那不就是我們瀾石村嗎?按你這腳程,那還得好幾個小時啊!」大爺面色一沉。

「沒事,我走著走著就到了。」林庸笑道。

「來,上車!」大爺一把拉住林庸就往車上推。

「等等大爺……我……」這老漢熱情至極,林庸不知怎的就被推了上去。

轟~

「穿路」發出一陣歡快的轟鳴,就這麼顛顛簸簸地開向了遠方。

……

半個小時以後,小貨車從大道上轉入了一條林蔭覆蓋的岔路,沒過多久,一個鄉村氣息濃郁的小村莊就展現在了眼前。

小車在村裡的土坡上一轉,就竄入了一戶不大不小的瓦房,一熄火,那老漢就從駕駛室開門出來:「哈哈哈哈,小夥子,我可沒聽過旅遊來鄉村的,但要想體驗生活,咱這瀾石村可就最適合你了。乾脆午飯就在咱家吃了吧!老婆子、老婆子~~快!多做點飯,咱家來客人了!」

林庸一下車,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蒸餃的香味。

一個胖胖的婦人帶著一張圍裙,從小院中走出來:「誰來了!」

老頭上去說到:「這是小林,我在半路上車壞了,又沒有帶手機,還好有這位小哥幫我把車修好。咱也不知道怎麼感謝人家,帶回家吃個便飯。」

「喲,歡迎歡迎,今天也沒啥菜,弄了點兒蒸餃,等會兒我打個苞米糊糊,配些個家常菜,咱們湊合著吃!」

林庸咽了咽口水,只感覺肚子里打鼓似的直叫喚,猶豫再三后,料想這老頭老太太定然也不是什麼壞心腸,臉一紅說到:

「那我就向大爺家蹭頓飯,吃完再走!」

大爺接過話茬:「呵呵,那太好了,今天趕場回來可帶了半隻兔子,待會兒燉了開瓶酒,你就陪我喝點兒!」

林庸推諉道:「大爺我不會喝酒。」

那大爺哈哈一笑:「那更好了!喝了就會了!」

…………

「哇!好香啊!」林庸看著一桌子豐盛的飯菜狂咽著口水,就等著兩位老人上桌了。

「別客氣,吃,快吃!」老漢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兔肉,放在了林庸的碗里。

一見老漢動筷,林庸立刻像一隻餓虎一般撲向了桌前的一道道佳肴,那吃相,左手抓倆蒸餃往嘴裡送,右手夾著小菜向嘴裡塞,嘴巴里還咕嚕咕嚕吞著稀飯,只恨父母沒給自己生一個大嘴巴,將這桌上的飯菜全裝裡面才舒坦。

「慢點兒,慢點兒!」胖大媽笑呵呵地看著狼吞虎咽的林庸,為他乘好了下一碗粥。

……

啊~~爽!摸著自己渾圓的肚子,林庸攤在椅子上。

老頭子遞過來一支自己裹的土煙:「抽煙不,來一支?」

林庸接過煙,擦了火柴一點——吸!

這兩天的鬱結全隨著這一口煙吐了出來,只感覺自己飄飄欲仙,好似回到了自己那溫暖的小床,說不出的安逸自在。

那老頭自己也點著一支,在桌上擺好了杯子,倒上兩杯酒,一轉頭,原本笑容可掬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份泰然的神色,他深深看著林庸,微笑著問到:「你看,一頓飯儘是說我了,但小夥子,老頭子我腦子鈍了,人卻傻不了,你一個人在那大路上,又一身的傷,肯定……是有故事的。」

林庸望著眼前的這個老人,居然有一種想把一切告訴他的衝動,想了一會兒,林庸開口說道:「我跟你說說,我一個朋友的兒吧,他叫余季同……」

林庸沒有把輪迴的事情說出來,而只是將他兩天之間在現實中的遭遇,換了一個角度傾訴給了眼前的老人,兩人邊說邊喝著酒,說到情動之處,林庸差點潸然淚下。老人從不插話,而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知怎的,這位老人給他的感覺是一種大智若愚,直讓他感到踏實和安全。

當林庸終於將兩天來的故事說完時,那老人拍了拍林庸的肩膀:「小林啊,人這一生有很多事情,當它來的時候我們無從選擇,但是當它去的時候,卻是由我們自己把握。這『問心無愧』說來容易,但人們從來只看愧不愧,而不看心在哪兒。這世界你不吃人,人就吃你。以後的路只會越來越難走,你要是照著你故事裡心態往前走,寸步難行啊。」

「可是大爺,很多事要是忍氣吞聲,坐視不理,那活著和個獸有什麼區別?」林庸哀落地說到。

老頭子深深一了一口煙:

「難道不該是先考慮怎麼活成個動物,再考慮怎麼活成個人嗎?」

林庸想了一想,無法回答,只是皺著眉輕輕地搖了搖頭。

話題說到深處,老頭子眼光深邃地望向遠處:「這讓我想起了一件老事……」

「當年有一場戰鬥,我們幾個新兵蛋子,被一幫南方猴子抓了起來,甩了一把刺刀在我們中間,說只能活一個。我身邊的一個戰友抓起刺刀就往我身上刺!」

「那後來呢?」林庸好奇道。

「呵呵,你說呢,現在誰在和你喝酒?」老頭一個人悶著頭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乾瘦的胳膊上,林庸才看到一道傷疤猙獰虯動。

老人問:「換做是你,生死與共的兄弟拿刀刺你,你怎麼辦?」

林庸想了一想:「我不知道,可能,也是殺。」

「所以說,我要像你這麼認真,當時對他只要有一絲猶豫,那我早就死了!」

林庸差點被帶進去,想了一想說道:「大爺,你這說法有問題。這兩天我才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問題根本不是出在你的認真認情上。人的想法永遠都是自由的。你們兩個都想活著,這難道不對嗎?」

「我猶豫了事情會好一點嗎?那你說問題出在什麼上面?」

「我說的很直,大爺別介意,問題就是……你太弱!那些南方猴子強!所以你被他們選擇,你和你的兄弟,也是一個道理,你比他強,所以他死。這世界所有的慾望,不就是這兩個字嗎?強,弱。按照你的說法,那些猴子當時是大贏家,但其實和他們善不善良有沒有人性,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贏,完全是因為他們有槍抵在你們的腦袋上!他們連動物都不如,難道是對的?」

說完一轉頭,發現老頭子竟靠在椅子上,一邊思索,乾瘦的手一邊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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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進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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