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香魂已散
?「喬喬,外頭什麼動靜?」梅妃從殿中走出來問道。
陳喬搖了搖頭,笑著回答:「沒事,娘娘,只不過路過一個小太監,不小心打翻了奴才的水盆,驚擾娘娘了。」
梅妃溫柔道:「無妨,是本宮不好,失了寵,拖累了整個宮的下人,害得你也被人欺。」說完,梅妃掩面垂淚嘆息。
陳喬趕忙上前道:「娘娘,您說什麼呢?奴才本就是你的人,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話,剛剛也不過被是一個不長眼的小太監衝撞了,奴才還罵了他呢。」
這時,門外的冥深聽到陳喬將自己說成了太監,心中又氣又好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嘴角抽搐了好一陣也做不出一個正確的表情,只好甩袖離開。
辦完事,回到楊貴妃宮中時,冥深拜道:「貴妃娘娘,您托奴才辦的事兒,奴才都已經辦妥了,舞服已派人送到您的寢殿中了。」
「好,很好,」楊貴妃微眯著丹鳳眼,剝了一顆瑩潤的荔枝放入嘴中,嚼了一陣,吐出核來,她輕拭嘴唇,笑道,「不愧,是我的乾兒子,做事就是利索,我倒要看看,梅妃的驚鴻舞厲害,還是我的霓裳羽衣舞更勝一籌……」
晚上,唐明皇見月色甚好,於是,便想起了梅妃曾在月下作驚鴻舞,宛若仙子。他自想也許久沒有見梅妃了,正要往她宮中去,這時,楊貴妃派人來話,說是新得了一件舞服,想要邀請陛下去欣賞。
唐明皇一聽,婉拒道:「朕今兒說好了要去梅妃那兒,君無戲言啊,你回去告訴貴妃,明日,朕再去她宮裡。」
「這……」丫鬟面露難色,請皇上過去本是貴妃志在必得,但沒想到皇上今日興緻如此之高,竟會拒絕貴妃。
「怎麼?朕使喚不動你了嗎?」唐明皇本就對楊貴妃的某些專橫蠻斷不滿,見宮女回個話都推推搡搡,心中的愉快頓時消了大半。
「是,奴才這就去回話。」丫鬟見龍顏微怒,頓時嚇得直哆嗦,趕緊跑開了。
這時,梅妃也才接到消息,說是皇上要來了。
「喬喬,皇上要看我的驚鴻舞,你幫我把衣服取來吧。」梅妃心中的喜悅藏都藏不住。
陳喬見此,忍不住笑道:「娘娘,前段時間是誰人說,再不見皇上了?」
「你這臭丫頭,就你嘴壞,真是太寵你了。」梅妃佯怒道,「還不快幫本宮將衣服尋來。」
「是。」陳喬也打心眼兒里高興,忙為梅妃更衣。
待皇上到時,她已經站在月下等了很久了。
「愛妃,天這般涼,為何不進屋等朕?」唐明皇見梅妃衣著單薄,上前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有些心疼。
「臣妾思念皇上得緊,不覺得冷。」梅妃含淚道,「皇上真是許久沒來了……」
「是朕不好,因為貴妃的事,總是冷落了你,今後……」
話還沒說完,就有太監慌慌張張地來報。
「報……稟報皇上!」
唐明皇冷冷地撇了他一眼道:「朕與梅妃說話說得好好的,倒叫你打斷了,真不懂規矩啊……」
小太監跪在地上說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但是皇上,貴妃說,您若不去,她便要求死。」
「她是在威脅朕嗎?」唐明皇對楊玉環的不懂事很不滿意,「你們大可放心,貴妃珍愛生命,死不了的。」
「安……安大人也在貴妃宮中等您呢……」小太監試說道。
「嗯?」唐明皇挑了挑眉,「他來做什麼?」
「說是有要是稟告。」
陳喬聽后,頓時冷下臉來,也不顧場合不顧身份地說道:「大晚上的,安大人怎麼在貴妃的宮中?有要緊事兒明日再議不行嗎?」
梅妃也默默無語,她雖與世無爭,但是安祿山和楊貴妃之間的來往她是知道的,他們一心針對自己,她心裡也是清楚的。
唐明皇看了陳喬一眼,有些吃驚:「想不到,愛妃身邊,倒有一個強硬的丫鬟啊……」
陳喬也看向唐明皇,有些心虛地放下架子,沒有再說話了。
思慮了片刻,唐明皇還是說道:「朕還是去貴妃宮中看看,這舞,朕明日再來看,愛妃就先幫朕記著,好嗎?」
他明明知道,她是不會拒絕他的。
「是……」梅妃嘴角浮出一抹苦澀的微笑,她拜道,「臣妾,恭送皇上……」
陳喬看著唐明皇離去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氣。
——楊貴妃宮中
「你們到底有何事啊?」唐明皇有些不耐煩道。
楊貴妃見皇上心煩,便稍稍收了收自己的氣焰,嬌聲嬌氣道:「非要這樣求皇上來,皇上才肯來嗎?臣妾也準備了舞蹈給您看呢。」
唐明皇見她如此模樣,脾氣倒消了不少,他問:「何舞啊?給朕看看吧……」
「是!」楊貴妃暗喜,隨後,轉背朝冥深使了個眼色。
冥深會意,立即放出白蒙蒙的霧氣,製造了一個如夢如幻的舞台場景,楊玉環穿著華麗的霓裳羽衣,緩緩登場。水袖一飛,便與霧氣融為一體,再一揮,又獨成仙雲,裙擺拖地、旋轉而起,像一朵鮮花綻放一般,楊玉環看著唐明皇,嘴角噙著嫵媚的微笑,眉角眼梢儘是風情,有些與這仙氣飄飄的背景不同,但又別有一番韻味。
唐明皇不知不覺地便看呆了。
冥深放出的霧氣,有迷幻催眠的效果,他便趁此對唐明皇說:「乾爹,好看嗎?」
「好看……美得很。」唐明皇如痴如醉。
「那梅妃那邊,您就再也別去了吧……」
「好……」
見此,冥深便自覺任務已完成,師兄再也不會愛上那個女人,於是當夜,便退出了安祿山的身體,重回故地。
桃花林中的風景,年年都在變,唯有一個故人,會站在原處,照舊等他歸來,他也漸漸把見她當成了一種習慣,每次回去,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期待。
「女師大人……」冥深輕聲道。
陳喬微微回頭道:「來了?」
「嗯,」冥深點了點頭,「師兄不會再受那個女人的蠱惑了。」
陳喬聞言,諷刺地一笑:「這一世啊,你師兄可真是栽在了你的手裡啊。」
「女師大人此話差矣,我為何會害師兄……」冥深並不覺得有錯。
「這世間的對錯,哪裡是絕對的,你如此冥頑不靈,不肯變通,終有一日,是要吃大虧的……」陳喬眸子中閃過一道冷光,「你且看著吧。」
說完,陳喬便轉身離去。
冥深趕緊喊住了她:「女師大人,您要往何處去?」
「與你無關,只是……」陳喬伸手接過一片花瓣,輕聲道,「再也不回來了。」
冥深心中一陣惶恐,張了張嘴,卻怎麼也喊不出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去不回頭。他慢慢回想起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你叫什麼名字?」冥深問。
「我叫陳喬,但是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我是玉帝的老師,是通曉古往今來的半神人,你得叫我女師大人。」陳喬驕傲的說。
「那你為什麼是一個人類呢?」冥深問。
「你一個創世之神,不也是人類的身體嘛!」陳喬嘟著嘴,準備離去。
「女師大人,那您去哪兒?」
「與你無關!」陳喬朝他扮了個鬼臉,拉著冥深師兄的手,一搖一搖地走了。
想不到,這一次訣別,她還是說了同樣的話,冥深苦笑,紅色瞳孔中,流下了一道清澈的淚。
第二天,唐明皇沒有去上陽宮,而是派人送了一斛珍珠到梅妃處,此時,梅妃病重。
看到那一斛又圓又亮的珍珠時,梅妃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她輕輕地將那些珍珠倒置與桌上,看著它們「噠噠」地四處滾動,她想起來,初入宮時,唐明皇曾答應過她,每想她一次,會派人送一顆珍珠來,而這些年的思念、牽挂與怨恨,又何止這一斛珍珠呢?梅妃覺得有些好笑,又低頭看了一眼隨了自己多年的玉玦,玉玦上漸見血絲,想是命不久矣。
後來,她便慢慢地被唐明皇遺忘了。
多年後,安祿山意圖謀反,發動了安史之亂,德元年六月十三日,黎明,玄宗只與楊貴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孫、楊國忠、韋見素、魏方進、陳玄禮及親近宦官、宮人從延秋門出走。妃、主、墾孫在外者,包括困於冷宮的梅妃,皆棄之不顧。這一天,百官皆不知皇帝已出逃。後為安撫臣民,唐明皇賜死了楊貴妃,那時,他已經五六十歲了。當他回想起當年的種種時,都有些不太記得,自己是何時愛上楊貴妃的,也不知是何時,忘記了梅妃。
某天梅妃託夢給皇帝,梅妃說:「當年陛下逃難時,我死在亂兵的手上,有可憐我的人,把我埋在池子東邊的梅樹下」。最終在溫泉池邊梅樹底下,找到了梅妃屍體,外面用錦褥裹著,上面堆著差不多三尺厚的土。察看梅妃身上肋下有刀痕。唐玄宗放聲大哭,以妃禮改葬。又命人在她的墓地四周種滿各種梅樹,並親手為她寫下祭文。
而梅妃的那一塊玉玦,再無蹤跡,只是改葬的那一天,天空中隱有雷聲,卻不見下雨,這種現象持續了好幾天,直至葬禮結束。
斯人不再,香魂已散,此世恨,來世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