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六 智公禪師
面對心明神尼的挑戰,光明神教這邊,沒有一個人答言。
在來之前,傅則陽已經全部交代清楚,這萬佛陣內拼的不是戰鬥力。
心明神尼連喊兩遍,無人應戰,只傅則陽問她:「在布陣之初,你師父沒有教你,最好不要在這裡動手嗎?」隨即向芬陀大師笑道,「是了,芬陀大師想來不會教徒弟佛門弟子該守的戒律,凌雪鴻作為親傳弟子,殺生無數。你先在恩師三豐真人門下修習道家神功,後來轉投佛門,佛道夾雜,此戒不合彼戒,彼法矛盾此法,修成了個四不像……」
心明神尼猛然間想起來,芬陀大師確實不止一次告訴過她們姊妹這萬佛陣的要旨,連番分說警告,只是凌雪鴻先遭劫難,自己心有不服。也確實難以服氣,憑什麼魔教的人往生兜率內院,可面見彌勒菩薩,修佛卻要遭劫隕落?
一想到此,越發不平,覺得佛經裡面所講的因果報應之類,全都是騙人的,怒氣勃發,合身化作一道金光,仗劍來斬傅則陽。
傅則陽喚過芝仙,教他持太虛仙環衍化虛空,心明神尼怒火攻心,不辨真假,直投入到虛空漩渦裡面去了。
「心明師姐,與我曾有同門之誼,昔日恩師曾經教我,但凡武當派內有行差走偏者,要好生管教,她今日在這裡沉淪,回頭教她受三生魔難,然後仍回武當便了。」傅則陽繼而向芬陀大師道,「想必你也知道今日此陣之內,不歸佛者便歸魔,歸佛則往生凈土,歸魔者萬年之內為我奴役,芬陀道友,我很好奇,你到底能不能走得了呢?」
芬陀大師合掌道:「一切盡虛空遍法界,本來清凈無染,我在此地也好,我歸佛土也罷,如來如去,不來不去,豈是旁人能夠左右得了的?」
傅則陽喜道:「妙極!妙極!此界之中,尚須……」
「阿彌陀佛!」他話未說完,突然被郎若銅鐘的佛號聲音打斷。
東方忽然金芒大作,耀眼彌天,這琉璃世界的盡頭處,忽然暢通,上有佛光融合,下有金磚地面連接,優曇大師的中央華嚴世界與此相連。
在華嚴凈土西方,又有極樂世界出現,此世界與前面兩處又不相同,處處生長七寶妙樹,功德池中,青蓮盛開,菩提樹下,端坐著一位教主,亦是千丈金身,左右各端坐一個女孩,長得一模一樣,亦顯菩薩像,分別守定一座金幢,一株妙樹。
傅則陽朗聲道:「智公禪師,你一心清靜,塵緣已了,早該在大雪山青蓮峪坐化往生,
回歸西方,為何又來重新沾染紅塵?」
此世界的教主正是向來在大雪山青蓮峪清修,每甲子出關一次的智公禪師,
這位禪師本是西方極樂世界的菩薩,昔年釋迦摩尼佛於此娑婆世界成道,他亦由因緣所至,來此隨佛演教佛法,是為釋迦摩尼佛座下第四十七位大阿羅漢阿闍俢利羅。佛陀滅度以後,他來東土傳彌陀凈土法門,又轉世兩次,了結夙緣,最後在青蓮峪清修。
七寶金幢亦是西方極樂世界嘛羅偈波提尊者的寶物,被他借來,另有一株七寶妙樹,他的左右肋侍,正是謝瓔和謝琳。
智公禪師顯大慈悲光明雲,優曇大師顯大般若光明雲,芬陀大師顯大吉祥光明雲,俱都融為一體,傅則陽的大自在光明雲也融合進去。
同時,智公禪師的西方極樂世界,優曇大師的中央華嚴世界,芬陀大師的東方琉璃世界亦都合成一個空間。
處處樓台,金磚萬里,寶池成片,蓮葉接天!
雖然三個凈土融為一體,但是傅則陽這邊的形勢卻並沒有稍弱,從外面看,時空扭曲得更加厲害,裡面的人物變相也更加顯著。
智公禪師笑容和藹,回答傅則陽:「我與阿彌陀佛同心同願,同功同德,我念既是佛念,佛念既是我念,盡虛空遍法界,凡有人念佛便是與我有緣,我便要接引。」
「此法甚好。」傅則陽誇讚道,「我亦仿效佛門此凈土法門於魔道正宗框架之內另創一個念魔法門,以己念為魔念,念念相續,大小十二諸天之內,無論人神妖仙鬼。凡是念我名號的,皆得我庇佑,壽命終了時,得接引到小南極光明世界。」
智公禪師道:「凈念既是佛念,雜念既是魔念。」
傅則陽再贊:「正是!因此,我創的這『念魔法門』亦是佛法!於佛門之中,才念彌陀,又念地藏,方想觀音,復念文殊,夾雜連綴,亦是魔念!」
智公禪師亦贊:「道友所傳此法,可為佛門密法,如能誠心修持,一門深入,最後亦能花開見佛,是專度魔頭的無上法門,若能普傳此界,功德無量!只是須得魔頭修得,上上根人修得,普通凡人卻修不得,否則念佛見佛,念魔見魔,反受荼毒。」
傅則陽復又稱讚:「禪師好大的胸襟,好高的智慧!」
他倆在這互相吹捧,在場只優曇大師能夠深解其中奧秘,亦微笑點頭,芬陀大師隨解其意,心不能平,並不說話,其餘人等,無論佛門魔門,俱都詫異不解。
謝琳忍不住問:「大師你何必與這魔頭虛以委蛇?念佛見佛,念魔見魔,又何必說?魔頭最善於歪解佛法,大師莫要入他圈套!似這等魔頭,咱們這麼多的高僧神尼,何必管他說什麼?直接一股腦使出降魔大法,將其打殺了便是!」
「阿彌陀佛!」智公禪師低頭問謝琳,「我教你念佛法門,與西方彌陀同心同願,你可能做到么?」
謝琳趕忙雙掌合十:「得大師教誨,弟子絕不敢望,自得七寶金幢以後,每日少說也念個幾千遍,後來再得大師開示,自己定下每日十萬聲佛號的功課,俱都完成的。」
智公禪師告訴她:「你能保證自己每一念都是佛念么?」
謝琳道:「弟子從小隨恩母恩父修行,老早就能收心攝念,凈念相繼不成問題。」
「那好。」智公禪師輕舒金光手臂指向傅則陽,「你看他是誰?」
謝琳不解,還是回話:「這還用問?他便是天下第一的大魔頭,傅老魔了!」
智公禪師讓她:「你澄心凈念,念一聲佛號。」
謝琳凝神念誦:「阿彌陀佛!」
智公禪師再用手指:「你再看他是誰?」
謝琳疑惑:「他便是傅老魔了,弟子修鍊絕尊者的滅魔寶籙,煉就一雙慧眼,他不管變成什麼樣,我也能一眼看的出來。」
「你過去十萬聲八萬聲的佛號,都白念了!」智公禪師評斷。
「怎麼可能?我每一聲都是凝神定志,清楚誠心念的,如何就白念了。」
智公禪師問:「你道阿彌陀佛看他是誰?」
謝琳篤定道:「肯定也是魔頭啊。」
智公禪師不再看她,雙手合十:「我凈土法門號稱橫超三界,利鈍全收,你說,他在不在三界之內呢?他是利還是鈍呢?」
謝琳覺得自己有點明白智公禪師的意思了:「他若虔誠念佛,求佛接引,阿彌陀佛自然會來接引他,但是他又沒有,他現在就是魔頭。」
智公禪師又問:「阿彌陀佛號稱無量光,普照十方世界,能不能照在他的身上?」
謝琳想了想,回答:「他念佛,就能照到,他不念佛,就照不到。」
智公禪師做最後的努力,厲聲喝問:「因為他不念佛,佛光就不照他了嗎?」
謝琳呆了一呆:「那是自然!他不念佛,佛還照他,佛豈不是太厚臉皮了。」
傅則陽聽完朗聲大笑:「禪師,你即便真箇舌顫蓮花,能說得頑石點頭,也說不通此女心竅。佛法難度有緣,那阿彌陀佛無量光此刻就找不到她的身上,如之奈何?」
謝琳大聲反駁:「魔頭休要耍嘴!我天天念佛,如何佛光找不到我身上,卻能找到你的身上?你若真覺得自己了不起,且來撼動我這七寶金幢!」
傅則陽不理她,繼續跟智公禪師說:「老禪師,你一番苦心,怕她們與忍大師習氣互相沾染,同時沉淪,特地借著七寶金幢的緣法把她倆帶在身邊,想要藉此點化,帶她們倆一起往生極樂,到西方花開見佛。然而她們與佛無緣,相反,與我倒是頗有緣分,老禪師,莫要再多費力氣,趕緊去吧,未來萬年之內,我會照顧好她們,將她們培養成本教聖女,等到萬年之後,她們用我那法門,念魔見佛,老禪師再來接引才是正好。」
聽完這些話,智公禪師竟然無言以對。
謝瓔和謝琳見以「大智」為尊號的神僧,竟然鬥口鬥不過魔頭,俱都憤憤不平,謝琳給姐姐使眼色,二人就要用絕尊者滅魔寶籙中的神功催動身旁矗立的金幢妙樹。
「阿彌陀佛!」這時又有佛號響起,是兩聲同念,一聲從下方傳來,一聲從上方傳來,金光綻放,祥雲涌動,又顯出兩個凈土佛界。
下方的為金剛世界,整個世界彷彿都用純金鑄成,教主為白眉禪師,顯大三昧光明雲,左右肋侍分別是他的兩個弟子採薇僧朱由穆和李英瓊的父親李寧,另有他師弟空陀禪師顯阿羅漢身,李琴生和阿童等弟子隨侍。
上方寶林世界,教主是天蒙禪師,顯大功德光明雲,左右肋侍一為謝山,一為李洪。
五個世界,五處凈土,合二為一,五位教主齊聲同念佛號,聲勢震驚三界!
這五位高僧神尼,隨便一人都堪稱對手,但是傅則陽毫無畏懼,他那大自在光明雲也融入其中,先前對上一家,看上去勢均力敵,如今同時對上五家,還是勢均力敵,可謂是佛增八兩,魔生半斤,並無一絲一毫的勢弱。
傅則陽轉向下方的白眉禪師:「老禪師,既然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又如電,你又幹嘛學人家把家裡弄得這麼金光燦爛的?你又何必顯千丈金身呢?」
芬陀大師修妙法蓮華經,傅則陽跟她以妙法對妙法,智公禪師修無量壽經,傅則陽跟他以念魔對念佛,白眉禪師主修金剛經,傅則陽上來便跟他打起了機鋒。
白眉禪師笑道:「此法界並非有意為之,乃是因緣和合而成,金殿是它,茅屋也是它,傅道友又何必執著呢?」
傅則陽道:「並非是我執著,而是教下弟子執著,見金殿則喜,見草屋則惡。」
白眉禪師點頭道:「世人重名相,此亦是佛門攝受之意。」
傅則陽問:「那我這一教之主,該如何教弟子降服此心?」
白眉禪師笑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又如電,應作如是觀!」
傅則陽笑問:「當真如此?」
白眉禪師慎重地肯定:「當真如此!」
傅則陽用手一指:「那老禪師這千丈佛身是不是夢幻泡影呢?」
白眉禪師道:「自然也是的。」
言畢,有青木旗掌旗左使辛辰子出列。辛辰子昔年在百蠻山跟隨綠袍老祖修道,綠袍老祖疑心他吃裡扒外,咬掉生嚼了他一條左臂。他生性隱忍,練就一身極厲害的法術,被稱獨臂韋護。後來綠袍老祖覆滅,辛辰子轉投入光明教下,后得到重用,升至青木旗掌旗左使。青木旗正使多年懸空,當年很多人都認為他必要接掌正使的。
作為百蠻山的大師兄,他骨子裡是十分自負之人,後來屢遭波折,直到光明教下,得傅則陽傳授指點魔門正宗道法,方明了其中真意。
在來之前,傅則陽指點眾人,大家各自隨著自己的因緣,該走的走,該留的留,凡事不必挂念,方能得最好的結果,否則墮落沉淪,莫生怨懟。
那時候聽得傅則陽此話,辛辰子便心有所感,這回出面,按照禮數,飛上前去,繞著白眉禪師所成佛身禮旋三匝,然後到座下頂禮膜拜:「弟子昔年做惡多端,殺人無數,其他生靈更多億倍。如今弟子時常懺愧後悔,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補救。方才聽禪是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又如電,應作如是觀。那弟子過去所造殺業,是不是也能『如露又如電,當作如實觀』呢?還請禪師開始,助我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