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渾噩今生
雖然十分不願意相信,「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這句話還是不假的。翻一翻我這十多年的經歷,天吶,簡直就跟一個普通人過的沒什麼兩樣。我只好承認,我郁柯,實在不是一個不平凡的人。
當然了,我的人生僅從我七歲從孤兒院逃出來開始算,之前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就是任人擺布。在我的認知里,不能自己做主的人生都是白活了,我基於這個信念逃出來以後,遇到了我的人生導師,我管他叫師父,教會了我一些生存的法則,然後在一次幫派的火併中被人砍了十幾刀,連句遺言都沒給我留下就掛了。我挖了個坑埋了他,本來想插個木頭當塊碑,但是我發現有兩個問題,一是我連自己的名字也寫不全,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師父的全名。於是只好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算是報答他在我七歲時候的知遇之恩,然後突然覺得有點悲傷,如果我死了,也會和師父一樣,連個墓碑都沒有。太平盛世,這座西安城裡,有人哭有人笑,就是沒有人管我這個小混混的死活。
哎,做一行專一行,做混混就應該像帶頭大哥一樣。我許了個違背師父教導的願,覺得有點慚愧,扭頭跌跌撞撞地跑了。
不久我就成了大哥跟前的紅人,付出的代價是廢了一隻手。那是在打架的時候搞的,替大哥擋了一刀,左手就再也抬不起來了。我疼的死去活來的時候看到大哥拍了拍我的背,我一個從來不哭的人居然哭得稀里嘩啦,覺得就算把命搭上也值了。
我的願望已經完成了一半,小人得志的直接表現就是作威作福。其實我覺得自己做的不過分,我救了大哥的命,賠上了左手,總得有點回報吧。底下的那些小混混,怎麼敢不把我放在眼裡?有一天一個小弟來找大哥,我看到他一臉不屑的眼神氣就不打一處來,抬起腳就給了他一下,直接叫他跪下了,他也不敢哼唧一聲。
願望的另一半有點難,我沒有帶頭大哥的威信,不敢亂來。可是野心這東西,就像草一樣,風一吹,就越長越茂盛,根本壓制不住。我有點小聰明,大哥也寵信我,有時候我斜眼瞟他,覺得他簡直就是個蠢貨,這樣的人怎麼有資格做大哥呢?還是我郁柯來做吧。哦,順便一提,自從跟了大哥,別的沒學會,字多認識了不少。
不想成為大混混的混混不是好混混。我手下好歹也有三五個兄弟,幾把砍刀,以我郁柯的超凡出眾,肯定能幹成一番大事。可是這一想就是好幾年過去了,雖然跟著大哥吃香喝辣,但是總覺得不爽——稍微犯一點小錯就被教訓一番,大哥心情不好也拿我撒氣。我成什麼了?除了教訓小弟的自由,其他的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條廢了的胳膊,和幾斤賣不出去的贅肉。
都市燈紅酒綠的生活看似五顏六色,其實千篇一律。我在承認自己並非不平凡了之後,學會了兩件事,喝酒和泡妞。有一天我喝得迷迷糊糊從酒吧出來,東倒西歪不知道走到哪裡,正好碰到了一個漂亮妞。這個小妹妹長得很好看,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喝得太醉了,只知道這一點。我伸手就往她得臉頰上去捏,她嚇壞了往回跑,我怎麼可能讓她跑呢?當然是追上去了。
然而……但是……我只追到了路口,就被人堵了回來,連酒都被嚇得差點吐了出來。
一把砍刀抵在我的肚子上,冰涼的刀刃激得我不住打顫,我怎麼往後退都沒用,那把砍刀還是直直地抵著肚子,拿刀的卻不是別人,正是大哥。
「小子,你敢調戲我妹妹?」大哥森森地說了一句,直勾勾看著我,「平時沒把你教好,今天我好好管教管教你。」
我想到師父的下場,不覺得又連連倒退,我才二十齣頭,還沒有活夠呢?又想到自己的遠大志向,叫了句:「老子用不著你來教訓!」轉身就跑。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師父曾經說過的話還是沒錯的。
就在我轉身跑了沒兩步的時候,背上突然一涼,接著一陣刺心的痛感襲來,漸漸蔓延開去,又不那麼疼了。我的酒勁涌了上來,雖然感覺力氣一點點正往外泄,但比平時還是大了不少,在不跑可能連命都沒了的情況下當然是保命要緊。諷刺的是,後面追我的那些人里,就有平時和我混的手底下三五個弟兄,我想要做大哥的夢想算是破滅了。
郁柯啊郁柯,在奔命的時候還有時間考慮這些,還想不想活了?我又開始感覺到背後的疼痛,覺得衣服濕了一大片,後面的追趕聲越來越遠,再看看周圍,黑漆漆的一條小巷子,還霧騰騰的,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看到自己的處境也不禁毛骨悚然。
哎,大概是報應,我雙腿一軟倒在地上,腦中閃過師父死時的情景,渾身是血,連話都說不出來。師父死的時候有我幫他收屍,我現在如果死了,誰來幫我收屍呢?那天在師父的墳前,我想的是總有一天我要當老大,現在連小弟都沒得做了。師父的話還是有道理的——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要懂得見好就收,不是什麼人都適合做老大,像我們這樣的人,想要活得久一點,野心不要那麼大。
可是師父還是短命,而我的野心還沒來得及暴露,就這麼玩完了?不!我搖晃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拚命地站起身來,朝著隱約有光亮的地方走,歪歪斜斜走了沒幾步又倒在了地上,有點狼狽,但是無所謂了,我翻了個身,看到天上亮堂堂的,我靠!看來老子是真的要掛了,居然開始產生了幻覺,今天又不是十五,月亮怎麼這麼圓。我抬起能動的右手,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見鬼了!天上就那麼幾顆星星,居然在動。
天旋地轉就是這麼個感覺?我並沒有覺得頭暈,背上的疼痛也漸漸感覺不到了,只覺得很困,可是就這麼睡在地上似乎不太好,而且有點冷……我靠,現在可是八月盛夏,這裡可是西安,就算半夜也能熱死狗的季節,老子會覺得冷?
這個問題還沒有想完,我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背上又開始火辣辣地疼,不過……我記得我是睡在地上的,地上有這麼軟嗎?我是躺著睡著的,難道睡覺的時候翻了個身?還有人給我塞了個抱枕?
咦?不對,這特么不是抱枕啊!這是個什麼東西?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簡直被亮瞎了眼,大白天的也沒這麼亮啊?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我想要拖起面前這條軟綿綿的褥子把頭蒙上,一抬手卻發現更加不對勁了,我的手……一把抓去竟然只抓住一個小角,轉頭一看,這手是哪個小毛孩的?
我動一動我的手,那隻小手也跟著動一動,我捏一捏拳頭,那隻手也握緊了拳頭,我……我靠!
我髒話還沒有飆出口,就聽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聽見有人高聲叫道:「大公子醒了!大公子醒了!」
我轉動腦袋環顧四周,才發現事情超出了我的預料,老子只在電視劇里看到過的那麼粗的蠟燭,插在燭台上明晃晃地燃著,這麼亮的屋子裡,竟然找不到一個燈泡。我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女的,居然穿了一身古代的衣服,頭髮挽起來,高得能戳死人。老子是誤入了哪個劇組嘛?仔細想想又不對,拍電視劇的能把我整成這樣?
簡直太詭異了!
「大公子,您的傷口還疼嗎?」一個酥得要死的聲音在我耳朵旁邊響起,簡直要把我的骨頭都化掉。老子雖然不是什麼好漢,再怎麼說也是個男的,怎麼能在女的面前認慫?就算疼也只能說不疼啊。
我搖著頭說了句:「不疼了。」
我靠!這特么哪個小兔崽子在說話?整個屋子裡都很安靜,只有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在屋子裡嗡嗡響,沒第二個人說話么?!
接著是一陣輕笑:「乖孩子,好生躺著,大夫說傷未及痊癒,不許亂動,知道么?」也不知什麼時候床邊又坐了一個女的,一臉堆笑看著我,說完話還摸了摸我的腦袋。
摸什麼摸?老子的頭也是你能亂摸的?我扭過頭,坐在床沿的那個女的幫我攏了攏被子,之前叫我大公子的女的端來一個杯子放在我嘴邊,我突然意識到靠自己十分口渴,舔了舔嘴唇,把一杯液體喝了下去,有淡淡的清香,好喝,嗯,挺不錯。
喝水能夠解決口渴,可是什麼能夠解決我變成一個芝麻大點的小屁孩的問題?我年輕的時候——也就是七八歲——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時光,根本不想再從頭過一遍好吧。可我是怎麼又變成了一個小孩子的?
仔細回想一下,除了一輪明月和幾顆亂轉的星星外,唯一的感覺就是和現在一樣想要睡覺,也許這只是個夢?可是我做過的最離奇的夢也不過是當上了混混的頭兒,再怎麼也沒有像現在這麼離奇啊!
那個摸我的頭的女的接著說道:「大公子睡著了,你們也下去吧。蓉兒,你在這裡小心看著,怕他又發起燒來。」
原來那個喂水給我喝的女的叫蓉兒,我的思緒飛到了十萬八千里——難不成我跟郭靖一樣走狗屎運,遇到了黃蓉?不對呀,黃蓉也不是會伺候人的人吶!
被稱作蓉兒的人低低地答了聲「是」,我因為閉著眼睛,只知道好幾個人出去了,屋子裡還剩下一個人,我猜就是那個「蓉兒」。
接著我突然想到——這環境,這雕飾,這些人……穿越???
對!一定是這樣。大公子……看來我郁柯運氣不差,這一定是富貴之家,那我肯定吃穿不愁了,可這到底是哪朝哪代?哎,無所謂了,這樣荒謬的事情也能被我碰上,看來之前還是太消極,我郁柯果然註定不凡呀。
不過……我腦子裡突然閃出了三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我是誰?我來到了什麼地方?我要幹啥?前兩個問題容易,明天找這個蓉兒一問不就解決了嗎?至於第三個問題,算了,老子現在不過是個小毛孩,誰知道能幹啥?剛剛喝的那杯茶挺好喝的,邊喝茶邊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