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先皇遺詔(二)
萬夫人道:「先皇遺志?那兩道詔書,第一道便是要取你性命。」
我苦笑一聲道:「怎麼?夫人以為,李建成還活著么?」
萬夫人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道:「只是……遺詔被毀,無憑無據。」
我看向子閔道:「夫人放心,有子閔在。」
子閔輕笑著點了點頭,便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提筆寫了一行字,問道:「夫人請看,寫得如何?」
萬夫人和我走近案旁看時,見一張紙上只寫了幾個字——朕以不惑之年。
萬夫人見了,點頭道:「像極了。」
我同子閔商量此事之先,並未想到這麼多,只要提到遺詔,想起那詔書上的一行行字,心中總是難受,三十年父子之情,一旦牽扯到權勢與地位,便全都走樣。我自然相信老爹在做了皇帝之後也曾意識到這一點,也想要彌合逐漸疏遠的感情,可有些事,畢竟是強求不來。
老爹因劉文靜的挑撥責怪我不念手足之情時,大概沒有想過有一日我會被李世民親手射殺在玄武門下,第一次是三娘替我擋了一劍,而這一次,卻是李玄霸代替我去死。他心心念念的合家圓滿之樂,在母上大人病逝之時其實早已灰飛煙滅,他曾經歷前朝風雲之變,不希望我們兄弟重蹈覆轍,然而人心難測,他終究還是錯算了。
有時候並非我不爭便可以,我若不爭,恐怕這偌大的世間,早已沒有我容身之處。
只是我一向沒有什麼遠見,太眷念平凡的快樂,換句話說,實在有點胸無大志。老爹最初在晉陽起兵之時,我便知道日後我是太子,可我那時也只想著,若老爹想做的事,我身為長子,必定要替他達成。
今日他留下的這大唐天下,既然希望由李元吉來接管,我便再幫他一次,以報答他數十年養育之恩。
正自沉思間,子閔輕輕推了我一把道:「大哥,筆墨紙硯已備,要如何寫,寫什麼?」
我回過神來,見子閔手中握著筆正看向我,我想了想,笑著指了指萬夫人道:「夫人都記得,便照實寫無妨。」
萬夫人會意,自梳妝台後的柜子里取出兩卷明黃色的帛來,道:「子閔,稍待片刻。」說著將其中一方帛展開,「便寫在其上。」
子閔依言將兩道遺詔寫畢,又道:「雖已如此寫了,只是這遺詔上並無璽印,便是人看了,恐怕也不足為信。」
萬夫人道:「不必璽印,只需勞煩你們去問聿如借一件東西來,也是一樣。」
子閔道:「要借什麼?」
萬夫人道:「便是當年北周皇室傳下來的一支木簪。」
我聞言笑道:「聿如姐姐已將它給了我,不知這個有何用?」說著自懷中將木簪取出,遞到萬夫人面前。
萬夫人見了道:「這木簪其實早已非當年那支了。」說著接過來,將木簪的一頭輕輕一撥,只聽「咔」的一聲,竟伸出一小截來,頂端正好由四個極小的方塊拼成一方印章模樣。
我和子閔相視之下,皆是一驚,萬夫人卻輕輕笑道:「當年先皇得此木簪,擺弄之下發現這一層,便命人在這小小的漢白玉上刻了一個私章,你們雖不清楚,這章卻是都見過的。」
說著就著茶水蘸了蘸,在一張白紙上按了一下。
我和子閔看時,果然便是老爹平常的私章。
遺詔既已擬定,剩下的事情便容易得多,我正打算和萬夫人商量如何行事,子閔扯了一下我的衣袖道:「有人過來這邊了,來人不少,夫人只怕有麻煩。」
萬夫人笑道:「我能有何麻煩?你們立刻離開。」說話之間,將桌案上的兩張紙都在蠟燭上燒著了。
我道:「請夫人放心。」
子閔拉著我自後窗翻出,明知我不會立刻離開,便與我伏在屋頂上側耳細聽。
果如子閔所言,李世民很快便帶人包圍了萬夫人住的地方,萬夫人卻只待在房中,並不出去迎候。
李世民敲門道:「長夜孤冷,夫人只怕難以入眠吧?」
萬夫人道:「有勞陛下費心,我已經歇下了。」
李世民笑道:「朕並不想打攪夫人好夢,只是宮中有刺客闖入,現下不知何往,為保夫人安全,冒犯之處,還請見諒。」說著便命人將萬夫人住的冷宮前後都圍了個遍。
萬夫人道:「多謝。」
李世民在門外立了半晌,見萬夫人仍沒有開門之意,便道:「朕擔心有刺客闖入,夫人還是開門讓朕察看一番何如?」
萬夫人冷冷道:「陛下難道不知?我住的這冷宮不過方寸之地,便是有刺客來了,也無處容身,陛下想要追查刺客下落,還是請到別處去吧。」
李世民道:「朕不放心。」說著只聽「咚」地一聲,反鎖房門的木栓被挑落在地。
門被霍然打開,李世民在房中一邊踱步一邊道:「朕聽聞父皇臨終之時,曾有遺詔,請問夫人,遺詔現在何處?」
萬夫人道:「陛下神通廣大,自可去尋。」這句話等於是告訴李世民,不但真有遺詔,而且萬夫人明知其下落,就是不願意告訴他。
李世民冷冷道:「看來夫人在這地方住的還是太舒服了。」
萬夫人道:「陛下洪恩,自然舒服得很。」
李世民道:「夫人既然不肯說,那也無妨,我遲早會找出來的。」
萬夫人道:「陛下如今已身為人主,又何必跟一兩道詔書過不去?還是說,陛下擔心那詔書之中,有什麼對陛下不利的事?」
李世民聞言,惡狠狠地道:「這麼多年,倒看不出來夫人竟也有如此心性?實話告訴你,朕並不怕誰。我問你,你可曾看見有一男一女兩個黑衣人從此逃走?』
萬夫人道:「並不曾見到。我倒想勸陛下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否則只怕半生難以安寧。」
李世民「哼」了一聲,便離開了萬夫人的房間,卻命人繼續在這裡看守。
我與子閔躡手躡腳地翻過屋檐,便要離開,突然便覺脖子一涼,身後一個極低的聲音道:「不要輕舉妄動!」
再看子閔時,她與我一樣,頸前已橫了一把匕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