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錦年(二十五)
夏韻笙不太記路,出了竹遇軒后,她沿路問了幾個雲府的家僕,總算找到了之前所在的小花廳。
夏家父女匯合,出了雲府後夏彥青打算抓緊時間直奔夏韻笙她們的住處。
一路上,夏韻笙和文佩跟在後面沉默不語,夏彥青一人樂呵呵地喋喋不休。
「你娘一直嚮往有個獨立的院子,這一次總算可以讓她如願了。」
「你外祖是秀才,你娘也有文化,她愛看書,我特意替她收集了不少書。」
「這些年,爹真是對不住你們娘倆,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對你們疏於照顧。」
「咱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在一起了,爹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在錦都也有一席之地了,哈哈哈……」
夏彥青說著說著,心頭越來越熱,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妻子,他巴不得再走快一點。
要不是多年前與匆匆一瞥見到了個包家小姐,他鐵定當一輩子莊稼漢。在他心中,包小姐太美好,他自慚形穢,決定努力奮鬥以配得上她。他們運氣比較好,雖遇到了來自他娘親的阻撓,好在岳父岳母都是很開明的人,支持他去拼一份功業。
這些年他在外奔波奮鬥,包氏中養育孩子侍奉長輩。如今他功業小成,可以將妻女接到身邊安穩度日。
想到無論他遇到什麼困難,始終相信他鼓勵他的妻子,夏彥青心裡暖暖的。
眼見女兒也大了,過幾年替她找個好夫君。等女兒出嫁后他們夫妻二人共度餘生,也算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夏彥青越想,心情越好,忍不住哈哈樂起來。
「還多久啊?」夏彥青現在巴不得推著太陽往前走,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
「快了。」夏韻笙回答。
夏彥青見夏韻笙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他關心地問道:「韻兒你怎麼了,看上去像是有心事啊,不會是伯年和你說了什麼吧。他就是那樣的性子,並不是針對你,你不要介意,以後就算有事也不要理他。」
「我沒事。」雖然不理解夏彥青說的關於雲伯年的部分,夏韻笙臉上還是扯出一個笑容。
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多希望包氏還在。
越往太平里走,夏韻笙越覺得挪不開腳步。她甚至有些後悔今日在雲府與夏彥青相認了,有的時候不知道真相比了解了事情幸福,至少希望還在。
他們最終還是到了。
「這是這裡嗎?」夏彥青問夏韻笙,一臉興奮。
夏韻笙點頭。
夏彥青抬腳就往裡面跑,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著,「娘子,娘子……」
夏彥青在院內找了一圈,沒有看到包氏。他在院中的石凳子上坐下,笑呵呵地問夏韻笙道:「你娘是不是去買菜去了,我坐在這裡等她,你去收拾東西。」
文佩聽了夏彥青的話,忍不住悲從中來,她默默低頭垂淚。
夏韻笙心中嘆息了一聲,這一刻終於來臨了。
一路上她不是沒有想過騙夏彥青包氏還在老家,但以夏彥青的熱切,她估計就算今日騙過了他,他明日就會給包氏寫信。她們不可能騙他一世,過不了幾日,事情就會穿幫。
夏韻笙深呼一口氣,只能告訴他實情了。
她邁步上前走了幾步,來到夏彥青面前站定,「爹,娘不會回來了。」
「什麼意思?」夏彥青臉上的笑意還沒消。
「娘不在了,半年前沒的。」夏韻笙一咬牙,將實情相告。
「什麼意思?」夏彥青又問了一遍,臉上的笑意凝結在臉上,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娘不在了。」夏韻笙重複了一遍。
「怎麼可能!」夏彥青擺出一幅你騙我的表情,他的嘴唇抖了抖,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韻兒,你別開玩笑了。哦,我知道了,你和你娘串通好故意逗我的是不是,好了好了,你們贏了,快告訴我,你娘在哪裡?」
「爹……我沒開玩笑。」夏韻笙心裡悶悶的,就像下了一場雨一樣,她多希望這是一場玩笑。
「你是在開玩笑!」夏彥青怒吼道,雙眼通紅,眼神彷彿能吃人。
夏韻笙默然不語,她很能理解夏彥青的心情,當初得知雙親去世,她也是怎麼也不願意相信,後來她明白了,化解悲傷需要時間。雖然與夏彥青經歷過同樣的傷痛,夏韻笙還是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
「我去找你娘。」
夏韻笙聽夏彥青丟下一句話,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夏彥青衝出院子,一口氣跑回到雲府。熟悉的大門,熟悉的守衛,他剛才肯定是做了一場夢。
他夢到女兒來找他了,告訴他妻子去世了。
怎麼可能,他們相約百年,這才過了二十載。餘生還有很長的時光,她不能先他而去的。
夏彥青回頭看了一眼,女兒不在。他就是在做夢,他的女兒陪著妻子,她們倆都還在老家。
夏彥青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他背著手,慢慢踱近元帥府的大門。
他記得自己的來意,他今日過來是找雲伯年商議抓捕容成的事來的。雲伯年說過了,容成其實一直在千芳閣里,只不過他時常易容,大家都被騙過去了。
雲伯年說過,他在與容成交手的過程中,已經在他身上撒下了一種特殊的香料,到時候通過特殊的方法,肯定能找到他。
夏彥青信心滿滿地想,這一次他們一定可以抓到容成。等這件差事了了,他親自回一趟老家,將妻子和女兒接來身邊,他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他還有細節要和雲伯年商量一下,是什麼來著?
夏彥青一邊想,一邊往裡走。
守衛看到夏彥青獨自去而復返,一齊笑著給雲伯年打招呼,「恭喜夏將軍父女團聚。」
聞言,夏彥青猛地頓住腳步,他瞪著守衛道:「你們說什麼?」
守衛知道夏彥青性子平和,因此一向願意與他打招呼,他們不知道夏彥青怎麼突然變了臉,他們明明說的是祝賀的話啊。一個守衛有些不確定地重複剛才的話,小心翼翼地說道:「恭喜夏將軍父女團聚。」
突然,夏彥青覺得心裡彷彿有什麼碎了,疼痛由左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突然疼得他雙腿有些發軟。
他的女兒真的來過了?
那他剛才做的不是夢?
他感覺如此心痛,女兒呢,他的女兒與妻子朝夕相處,是不是更加悲痛?
夏彥青記起來了,他是一位大夫,還是一位失去了母親的女兒的父親。
夏彥青腳下一個趔趄,他努力打起精神,再次向夏韻笙落腳的小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