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終章(二)
看著他們長大了嘴的模樣,謝怲狠狠的吐出一口氣,有種自己飛上枝頭,俯視他們的暢快感。
曾經這些傢伙還敢嘲笑他與澤青寸步不離奉承太過,結果現在自己仍是第一個知曉他事情的重要人員。
不過大多數人對於澤清突如其來的婚約是抱有祝福想法,只有其中一小部分人在得知杜子衡的身份后,心中是各種各樣的糾結。
因為就連他們家中的父母都不能忍受他們取個毫無身份地位的女子,更何況澤清是大長公主殿下之子。
但他卻能由自己心意的選擇媳婦兒,這讓他們心裡受了極大的打擊。
但無論他們心裡在不願意接受,事情已成定局,哪怕整個杜家都有意見,這樁婚約也必須如約舉行。
為了以示自己等人對此事的看重,黎禮特意喬裝一番,褪去錦衣華服,只以安澤清母親的身份親自去杜家提親,禮數一樣不差。
杜家太夫人雖有心想探查她的身份,卻在言語中不知不覺被她帶偏,以至於後面答應了婚約,而不知對方的具體身份。
直到成婚那日,當看見在京都大名鼎鼎的大長公主殿下居然是那日到他們杜家提親的婦人之時,一個兩個都忍不住驚訝的張大了嘴。
杜子壽和杜子言也覺得有些不能接受,她們姐妹二人為了小妹的事情可算操碎了心,結果卻沒想到,想要娶小妹的居然是大長公主殿下的兒子!
不過杜老夫人人就是杜老夫人,反應速度非常人能及,她立刻呵斥了一番在身旁有異樣表現的姐妹倆,沉聲說道:「收起你們驚訝的表情,今日是你們三妹的好日子,一個兩個都給我高興點。」
於是,就算她們心裡在擔憂,面上也只能擺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不能讓任何人挑了她們杜家的錯,身份本就不配,禮數更不能出錯。
不過。即便她們臉上帶著笑容,也難以掩飾心中的詫異。
畢竟,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安澤清居然會是大名鼎鼎的澤清公子!
如果早知道他的這種身份,恐怕借杜家十個狗膽子,他們也不敢將杜家的女兒嫁與安澤清為妻,這會被京都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記恨上啊!
個人心思不同,坐在座位上主持婚禮的黎禮卻覺得心情不錯,雖然此事並不在她原本的計劃之中,但總算是解了她的一樁心事。
在她眼裡,只要兒女成家,那麼他們便成了獨立的個體,她這個母親,則可以完全放手。
而讓她完全沒想到的是,自己高興也就罷了,安逸臣也一副吃了酒的迷醉模樣,明明今日她特意讓人盯著,未曾讓他多飲半滴酒。
她伸手扶正他的腦袋,讓他能更舒服的靠在自己肩膀上,笑道:「你這是怎麼了,我竟覺得你這時表現得比你當初娶我時還高興。」
「胡言亂語,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我娶你時更高興的事情了。」安逸臣不輕不重的咬了她一口,在她耳旁,低聲喃喃道:「我只是覺得,從此以後你的注意力又只會回我一人身上,我如何能不高興?」
第二日早,新人奉茶,黎禮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大紅包,滿意的塞進肚子衡的手中,望著眼前新鮮出爐的兒媳婦,她的目光極為複雜。
但總的來說,其中欣喜更多。
「衡兒,你們二人新婚,於大家而言都是一樁樂事。我知曉你心中擔憂極多,但阿娘能保證,你所擔憂的事情都不會成真。既然已進了我安家的門,就好好做個安家的媳婦,只要你沒有原則性上的錯誤,整個安家無人會為難於你。澤清是個好的。性子與他爹如出一轍,可人卻比他爹圓滑了不知多少倍,你與他在一起,不會有尋常妻子的擔憂。」
換句不好聽的來說,兒子從小就有恐女症,除了最親近的人之外,從不讓其餘姑娘近身。
這樣的人若想讓他在外面偷吃,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又感慨一般,想到這幾十年發生的事情,眼中的幸福都快要溢出來了。
「夫妻二人最重要的是同心協力,共進難關。你們年紀還小,生活上必有摩擦,但你們一定不要忘記交流,沒有什麼比相互坦白更能解決問題。」
聽見她的肺腑之言,杜子衡乖巧的低垂著腦袋,沒有半分不情願。
等她說完話,將她所說的每一言牢牢記在心中,這才恭恭敬敬的退至一旁:「媳婦知道,並不會讓阿娘擔憂。」
剛給安逸臣敬茶之時,相比於婆婆的嘮叨,這位公公可是半個字也沒說,只乾脆的拿過一旁的紅包,讓人遞給她后便沒有了下文。
安斐然在一旁看著笑了半天,終歸不能讓氣氛莫名的沉寂下去,連忙拿過一旁早已準備好的禮物,親親切切的親手交到杜子衡手上,握著她的手道:「澤清性子極好,但有時也會鑽牛角尖,你要順著他一些,若是順不了……」
她附在杜子衡耳邊輕聲道:「那就以你的武藝鎮壓!」
澤清武藝高強,而衡兒力大無窮,這兩人碰在一處,到底是誰壓誰還說不清。
見過兒媳婦之後,黎禮與安逸臣二人又開始到處周遊的計劃,曾經耽擱的事情又重新提上日程,她先去了一趟父母沉眠之地,將此種好消息告訴他二老。
而後,才心無挂念的撒手離開。
可她的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三年後,因她渾身病痛,他們不得不回了名醫駐紮的京都繁華之城。
與他們幾乎同齡的易濯到底沒能如他曾經所想回藥王谷當下一任谷主,反倒因安諾身邊的一個小丫鬟而動了凡心,從此入住俗世。
易濯緊緊皺著眉頭,目光驚異的望著床上面容雍華迤邐的大長公主殿下黎禮,竟有些不敢相信手底下所把出的脈相。
已經當了多年定國王妃的安諾焦急的扯著手中的帕子,一屋子的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生怕影響了他。
易濯收回手,安逸臣立刻將黎禮露在外面的手放進被子之中,將易濯請了出去,站在房間外,謹慎的問道:「易太醫,她現在如何?」
眾人跟著出來,都等著易濯的回答。
易濯望著他眼底的焦慮,嘆了口氣:「早在十三年前,我便提醒過將軍,切記不可讓公主憂思憂慮,以免憂入心底留下心病。以公主剛剛的賣相,身子確實養的好,可她的心脈卻似受損嚴重,多年未曾恢復,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我不知公主這些年來到底在想什麼,可作為枕邊人,將軍可否知道?」
安逸臣一頓,忽視心底的痛意,他總是冷靜的搖頭:「我不知。」
看著他恍惚的模樣,易濯心裡明白,他哪裡是不知,根本是知道的不透徹。
看著他們二人,安斐然心裡著急,也顧不得面前站的是她的父親,跌聲問道:「阿爹,阿娘怎麼可能憂思過重?十幾年前?你怎麼從來沒與我們說過!」
易濯看著安斐然:「現在質問這些已毫無意義,事已至此,多說無用,還請您們早做準備。」
現在這種情況,哪怕大羅金仙降世也無法扭轉。
是命,是命。
他也未曾想過,一位看起來那樣艷麗的大長公主殿下,心脈竟然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茶香紅著眼睛從房裡出來,說道:「將軍,公主殿下醒了,讓您進去。」
其餘人也想跟進去,她卻道:「公主有命,除將軍之外,其餘人止步。」
安逸臣進去時,黎禮正面色溫和的半躺著,手邊放著那一串本被他送還國寺的佛珠。
聽見腳步聲,她抬頭望著安逸臣,一如這些年的神情令他恍惚。
兩人對視良久,上輩子的他和這輩子的她在眼前重疊,一會兒是冷酷無邊的安家大公子,一會兒又是對她溫柔似水的長平將軍。
忽的,黎禮釋然了,眼中清澈明亮,她笑道:「我們夫妻多年,有些事我不想到死都不明白,我有問題想問你,你能如實回答我嗎?」
有些事情不親口聽他說出來,她真的不甘心。
安逸臣在床邊坐下,將她的手放在臉邊,觸摸她身上的溫度,聲音沙啞的道:「你問。」
「我知道你與旁人不一樣,就連當初的秦羽非也不同於常人。可你只知道她的異常,卻不知道我,其實我和你一樣。」
「我們,真的做了兩輩子的夫妻。」
一輩子因為恨,一輩子因為愛。
聽見她的話,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他連擦也沒擦,只故作無事的輕笑,:「我知道的,只是你以為我不知道而已。」
夫妻二十年,她的異常,他怎會不知?
他不說,不問,只因她不願說,不願他問。
黎禮也哭了,笑著笑著聲音哽咽了,只殷切的望著他,固執的想問答案:「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恨了我一輩子,還是愛了我兩輩子?我肚量小,有些事情不弄明白,閉上眼睛也不能安寧。」
「愛了兩輩子。」
景華年十月十一日,長平將軍夫婦同日逝世,東郭為表悲痛,特賜——長樂冢。
同年,大周太子即位,安家女安斐然入主中宮,新皇晉封長平將軍為長平王,東郭大長公主為超品王妃。
二人生同寢,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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