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賀宸回憶著舒雲的那一眼,還有眼前的巨額支票,輕輕一笑。「這世上大多數生物總是如此可笑,總是試圖逃脫自己的宿命,宿命若是能逃脫,又怎能稱之為宿命?」
「如果你不是想逃脫你的宿命,又為何收回你的玉佩呢?你應該知道,那塊玉佩留在那個人身邊,無論對他還是對你,都會更好!」一道女聲突兀出現。
「我如果真的那麼目下無塵,又何必把玉佩給剛才那位宋先生呢?直接說玉佩毀了不是更好?」賀宸對於女人的話不置可否。
「但願你到時候不會後悔。」女人倒不覺得賀宸的反應有什麼不對,而是「欣然」送出了自己的祝福。
「借你吉言。」賀宸彷彿沒聽出來這是一句反話,很高興的接下了。
「無論如何,我不希望你傷害到宋湛和喬卿澤中的任何一人。」女人還是出聲警示了一句。
「因為你那個前緣?」賀宸饒有興緻的詢問。
「因為他們都只是普通人,不該被牽扯進這個污糟的世界。」女人的言語里七分真,三分假,最真的,就是對自己所處環境的厭惡。
「恩,確實污糟……」賀宸的興緻也沒有了,只是輕聲贊同了女人的話。
酒館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酒館外面的氣氛也很糟糕。
「宋總,您不該來這裡的。」舒雲的底氣似乎不如剛才就酒館里那麼足,但是又不像在公司里那樣毫無存在感。
「舒雲,你以什麼身份來提醒我?」宋湛認真的叫出舒雲的名字,認真的想從舒雲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只是……只是一名普通員工而已。」舒雲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給出了這樣一個讓宋湛覺得氣惱的答案。
「如果只是普通員工,那我們今天的交談可以結束了。」臉一下子冷了下來,宋湛轉身就要離開,舒雲第一次充滿勇氣對著宋湛的背影大聲說:「你不知道你踏入的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那個世界太危險,你不該踏入這個世界!」
「我要做的事,從來只有我想不想,沒有別人說應不應該的餘地!」宋湛的這句話讓舒雲一下子回憶起了幾年前的宋湛。
那個時候的宋湛還有些稚嫩,但就是這樣像是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場,莫名吸引了他。可他……舒雲回到自己家,對著滿冰箱的血袋,默默無語,早已註定的結果,還在奢求什麼?
宋湛離開長明巷的時候,已經是凌晨1點了,沒有選擇去喬卿澤家,而是去了公司,一棟漆黑的大樓,只有那一個地方還亮著燈。
噔噔——清脆的敲門聲響起,喬卿澤抬頭,看到是宋湛,有些不解:「怎麼還沒回去休息?」
「當然是為了給你去拿這個!」宋湛把玉佩放到喬卿澤的手邊,看著喬卿澤少有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去見了賀宸?」雖然玉佩修復完整后和之前有著很大的區別,但畢竟佩戴了二十多年,喬卿澤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物歸原主的東西,那麼宋湛是從哪裡得來的,根本想都不用想。這個認知,讓喬卿澤很煩躁。
「你如果不要命了麻煩自己走到街上看見一輛車過來迎上去就行,沒必要選這麼麻煩的方式!」
聽著喬卿澤這麼過分的言辭,宋湛有點懵,這好像和想像中的感激不太一樣?怎麼感覺他送來的不是玉佩是打火機,直接把喬卿澤這個炸藥桶給點燃了?
「阿澤,你到底在氣什麼?我幫你拿回玉佩還不就是為了讓你能安生一段日子,你看你這幾天憔悴成什麼樣了!在這樣下去,你才是不要命了!」
「宋湛,你少在我面前演戲!你敢說你不知道哪家酒館的特殊之處?你敢說你不知道賀宸的身份不一般?你還送上門去?你不是找死是什麼?」
「阿澤,我不明白你在氣什麼?你可以為了阿瑜的傷進入長明巷,我為什麼不能為了你的身體去找賀宸?」這話,宋湛說的很認真,也確實是他的真心話。正因為這樣的想法,他才難以理解喬卿澤為什麼生氣。
為什麼阿澤會認為他宋湛和阿瑜可以心甘情願接受他去冒險,卻不願意為了他而深入險地?他們二十多年的兄弟情,難道喬卿澤就是這麼看待他們的?認為他們就是只享受不付出的人?想到這裡,宋湛也有些生氣了。
喬卿澤揉著太陽穴,疲憊地說:「阿湛,我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是不信任你,但這裡面有一些事情很複雜,現在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們說,我們彼此都先靜一靜,好嗎?」
說完,喬卿澤拿起自己的外套就離開了辦公室,連看到一半的文件都沒管了。
留下的宋湛也很苦惱,看著那塊似乎被人遺忘的玉佩,想了一下,還是放進了抽屜里。好歹也算是花錢買下來的,總不能就這麼扔了。
喬卿澤沒有選擇開車,而是慢慢的走在街上,這個點的外面,有些店關門了,但通宵營業的也不少,有在家陷入安眠的,也有像喬卿澤這樣在外面遊盪的,但誰也不認識誰,再熱鬧的場景,也都是一種繁華的失落。
喬卿澤摸了一下自己的兜,摸到一個硬盒,拿出來一看,竟然是一盒煙。喬卿澤輕笑了一下,「沒想到現在,竟然只有你能陪我了。」
喬卿澤不喜歡抽煙,更不喜歡煙味,一聞到就會覺得不舒服,可最近這些日子,這些無法安眠的日子裡,他似乎也學會了抽煙。點燃了一根煙,抽了一口,頭疼的厲害,喬卿澤無奈掐了手裡的煙,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把自己身上昂貴的喜服弄髒。
喬卿澤就這樣忍著頭疼,看著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先是環衛工人在黎明時分打掃街道,慢慢的,太陽升起來了,路邊出現了一些早餐攤,還有許多上班族。
很多人來不及在家做早飯,只能在路邊隨便買一點邊走邊吃。有的人,明明生活很辛苦,為了車貸房貸整日奔波,臉上卻還是有著燦爛的笑容。
對比之下,他這又算什麼呢?喬卿澤笑了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其實並不明顯的灰塵,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我想出去轉一圈,這幾天公司的事你多擔待一點。」
於此同時,賀宸也決定關店,出去走走。
對於喬卿澤這樣的人來說,所謂旅遊,就是他帶著證件和錢包,隨時隨地出發,想走就走,想去哪裡都可以。燕京國際機場,每天南來北往有百萬人次之多,兩個只有寥寥數面的人,沒有提前約定好的前提下,在這裡搭乘同一趟航班,概率極低,然而有的人就這麼巧遇了。
「賀老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喬卿澤剛上飛機,就看到裡面的座位上坐了一個熟悉的人,賀宸。
賀宸抬頭看著喬卿澤,也有幾分驚訝,「喬先生?確實很巧。」趁這個機會,賀宸認真看了喬卿澤幾眼,濃重的黑眼圈,還有眉宇間的疲憊,都在說明宋湛那個時候所言非虛。
但即使是這樣,喬卿澤的雙眼仍舊很有神采,那雙眼,確實很吸引人。「喬先生這是出差?」
「不,只是想放鬆放鬆自己而已。」
「瑤城確實適合旅遊。」略微尷尬的結束了對話,喬卿澤隨意扯了扯嘴角算是對賀宸的回應,然後戴上眼罩,想著哪怕睡不著,至少也能閉目養神一會兒。誰知道,許久沒能好好休息的喬卿澤在賀宸身邊竟然毫無防備的陷入了沉睡,連到了地方都不知道。
賀宸輕輕推了推喬卿澤,他怎麼也沒想到,喬卿澤會睡的這麼死。好容易叫醒了喬卿澤,看著取下眼罩后睡眼朦朧的樣子,賀宸發現自己竟然詭異的覺得這樣的喬卿澤有幾分單純稚子的可愛與無辜,見鬼了!
匆匆走遠,留下喬卿澤一個人在原地打哈欠,看似還處於迷糊之中,但精明的大腦已經開始轉動。他很久不能好好睡一覺,這段時間,就算能睡幾個小時,也基本上是平均半小時醒一次,可這次四個小時的旅途,他竟然從頭睡到尾,太不可思議了。
到底是他真的太累達到身體的極限了,還是因為賀宸在身邊?不過好好睡了一覺,喬卿澤的心情好了許多,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在酒店看到賀宸。
「如果不是真的和賀老闆不熟,只怕真的要以為是和賀老闆心有靈犀了,從飛機上相鄰的座位到現在相鄰的房間,確實有緣。」
「說起來這還得感謝宋先生,如果不是宋先生昨天送來的那張支票,只怕我也不會有如此緣分和喬先生選擇同一家酒店。」
喬卿澤臉色微變,顯然他也知道那張支票是用來幹什麼的。「多謝賀先生割愛,只不過那塊玉佩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回去后自當物歸原主。支票,就當是借玉佩的費用吧!」
「喬先生果然財大氣粗,只是喬先生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麼你離開玉佩之後,就會發生種種不順嗎?」
「賀老闆想說什麼?」
「我也是收回玉佩之後才發現,玉佩已經被喬先生認主。」
在這一瞬間,喬卿澤看著賀宸的目光像是在看精神病人,認主這個詞,更多發生在玄幻小說里,那些東西,就算喬卿澤沒有看過,至少也是聽說過的。滴血認主……怎麼想都覺得有些扯淡!
知道喬卿澤也許誤會了什麼,賀宸哭笑不得的解釋說:「不是像有的小說中描繪的滴血認主,而是玉佩通靈,而喬先生的靈魂很符合玉佩,所以在喬先生常年的佩戴中,玉佩成為了喬先生的護身符,護身符離體,自然會為喬先生帶來種種不順。
既然宋先生已從賀某手裡買走了這塊玉佩,還希望喬先生能貼身攜帶,至少能為喬先生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喬卿澤聽到這些卻沒有什麼高興的意味,「賀老闆如此開誠布公,比如替我再解一疑惑?」
「喬先生請講。」
「那塊玉佩對於賀先生來說是什麼意義?」
這個問題,讓賀宸沉默了。「也許知道的太多並不總是好的,不是說難得糊塗嗎?也許糊塗一點更好!喬先生只要知道無論是我還是玉佩都沒有傷人之心不就夠了嗎?」
「在這一點上,很抱歉不能和賀老闆達成共識。也許有的事情可以糊塗,但涉及到我自身的問題,我習慣掌控全局。」
不能達成共識,賀宸只能微微一笑,進入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賀宸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有些無奈。如果喬卿澤真的不去追查玉佩背後的事情,也許他今生可以順遂,但從他說出那句話開始,他的未來就註定不再安寧,也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原來所謂宿命,真的任何人都逃不過,她是這樣,喬卿澤是這樣,他自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