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第兩百七十四章 巨闕(第一更)
第兩百七十四章巨闕(第一更)
「如若真被文信候麾下門客與關東列國敵秦者密謀竊葬之,秦廷禮儀不存,秦國顏面大失,大王親政不足一年,國政根基尚未穩固。」
「朝野之中仍有文信候舊時之人,今聽玄清大師帶來的這則消息,必須給予那些人以懲戒,否則秦國何以立足於天下!」
與國尉蒙武一同前來的還有掌秦國禮儀的上卿奉常贏銘,雖然自己實權不重,但亦是知曉玄清子大師帶來這則消息的影響。
一如廷尉所言,呂不韋之事延伸到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呂不韋自己的事情,而是影響整個秦國國政的事情,百年來,這等事情,還是第一遭。
在此之前,秦國大臣貴胄客死山東者不可勝數。秦國每次都是依照法度處置,何以山東人士沒有過任何異議?贏銘掌秦國禮儀,很熟悉國史,清楚地記得贏秦族中的一件事。
當年昭襄先王立的第一個太子,奉命出使魏國,吐血客死於大梁,隨行副使不敢對屍身做任何處置,立即飛報咸陽。
那時候,山東六國朝野非但沒有咒罵秦國,反倒是一口聲的讚頌:秦國之法,明死因,消隱患,防冤殺,開葬禮之先河,當為天下仿效矣!
這次,呂不韋屍身擱置得幾日,如何突然便成了不能容忍的罪孽?數千門客、關東士商與列國官府是針對葬禮還是秦國?若是旁個大臣客死洛陽而依法處置,關東諸侯會有如此大動靜么?
其中奧秘不言自明,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些人既然想要竊葬文信候,蒙武這就從城外調集精兵,守衛文信候府,讓他們一個都別想進來,文信候身後之事當由秦國主辦,關他們何事!」
國尉蒙武很快便是思襯出一個決斷,單手扶著腰間的長劍,左右看了一眼,快速而道,無論如何,在王書沒有到達洛陽之時,那些人別想有進一步的動作。
「此法……頗為可行!」
以城外駐紮的秦國精兵,足以威懾城內的諸多門客與百家之人,只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門客也就罷了,關鍵若是那些百家之人、關東列國遊俠出手,就是略有麻煩。
念及此,廷尉贏騰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護國法師玄清子的身上,那些肆意擾亂的人中雖有諸子百家的大量人手,但他們也有諸子百家的高手存在。
語落,一側的奉常也是頷首以對。
「道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
「昔日蘄年宮中,如果大王也是這般調集重兵封鎮雍城,那麼,長信侯此刻估計還活的好好的,朝綱仍舊亂糟糟的。」
「秦國法制,后發而至,蒙武將軍之法雖妙,但未傷及根本,縱然待王書而至,可以處理文信候後事,又能如何?」
關東列國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藉助文信候呂不韋之事發難,無怪乎秦王初親政,根基未穩,文信候一脈勢力猶存,倘若可以煽動秦國內部的擾亂,無論是一個什麼情況,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
依國尉蒙武之法,損失的只有秦國,若成,秦國禮儀不存,大義不存,流言未滅,滾盪諸夏,對於秦國一天下大勢可是不妙。
身軀悠然的從座位上而起,言語微落,迎著諸人的目光看將過去。既然做的事情,那就應該有一定的代價,必須有一定的代價。
「大師之言,是要……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大師之語雖略有冒險,但既然如此之言,想必有一定的把握,而且若能夠在洛陽之中好好的震懾一番關東列國之人,也是功勞一件。
思忖一二,國尉蒙武面上意動,輕輕探問一聲,面上奇異之色忽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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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師在《禮論》一篇中有言,禮者,謹於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終始俱善,人道畢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終。事生不忠厚,不敬文,謂之野。」
「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謂之瘠。送葬者不哀不敬,近於禽獸矣!喪禮者,以生者飾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終始一也!」
「秦國如此怠慢文信候,如此怠慢死者,數百年來,從未有過之事,西陲蠻夷虎狼之國,尊商君之法,刻薄寡恩,人性盡滅!」
洛陽城中的一處僻靜庭院之內,其內數百人匯聚一起,衣著服飾各異,觀其行,乃是國度不同,風俗不同,然則,今日聚集於此的目的卻是一樣。
那就是竊葬文信候!
庭院中,近半都是文信候往昔門客,其餘者則是與文信候交好的商賈,以及關東列國之人和百家之人,商討數日,收攏各方信息,予以今夜動手。
「秦王先是兵殺異母弟成嬌,后誅殺假父,虐殺兩弟,囚禁生母,而今更逼殺仲父,其性情之冷漠亘古罕見,若等王書降臨,只怕文信候更加受辱,更是不得善終。」
「十多年來,文信候於秦國助力多矣,但秦王卻絲毫不念舊情。我等受益文信候多矣,為今之時,能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一門客朗聲而語,拱手而拜四方,遍數歷年來秦王政所行惡端,神情之上滿是憤怒,文信候都已經被罷黜相邦之位了,而秦王政還不放過侯爺,真是禽獸也。
看著從諸夏各地前來的有識之士,面上更是掠過一絲激動,文信候終究名傳諸夏,其人雖死,仍舊有這般多的人願意助力。
「諸位請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完畢,堪輿家之人已經在北邙區域尋了一處上佳之地,只可惜秦王殘暴,未能風光下葬文信候也。」
「文信候府內的一切也都安排完畢,府內諸人願意出力,今夜子時便可內外聯手,將文信候的屍身竊出,葬於北邙之中。」
隨其後,一位遊俠劍客打扮的青年男子踏步而出,對著四周諸人亦是一禮,俊朗的面容上多了數道疤痕,長發略顯凌亂,雖如此,更顯威猛霸道。
言語緩緩,行動有序,細緻的安排著這一切,迎著諸人的目光,神情閃過一絲悲痛,見狀,周圍亦有人在此輕聲哭泣。
「我等人數雖不少,但秦國國尉蒙武親至洛陽,城外有精兵守護,昨日更是增派了一個百人隊守衛文信候府,秦軍勇猛列國皆知。」
「三川郡雖處邊界,然而仍舊在秦國的管轄之中,諸位百家好手未敢大意也!」
文信侯呂不韋麾下門客中,有較為領頭的,為之出列,對著那些百家的遊俠劍客先是一禮,而後神情悲傷而道,若非秦王無道,他們也不會出如此下策。
文信候一生操勞於秦國,卻是這般一個結局,秦國實在是令人失望,縱然強大又如何,只要諸夏之民還有一絲禮儀之心,就不會允許此禽獸一天下大勢。
「諸位請放心,此次聞文信候遭遇此劫難,不僅關東諸國為之憤怒,就是我等百家也是不滿多矣,尤其是墨家的朋友、農家的朋友、燕趙之地的朋友。」
「文信候府內外的秦兵雖不少,若是在戰場之上,或許我等避其鋒芒,但在洛陽城邑之中,就不是他們的天下了。」
「如今已經是酉時,諸位還是先行一步北邙之地,整治一切,然後我等攜帶文信候夫婦之身前往,厚葬之,以慰文信候賢士之名!」
仍是那位髮絲略有凌亂的劍客,麻衣加身,聞文信候門客之語,連忙便是揮動手掌遙指身側一處,那裡是大量百家之人、燕趙之人匯聚,尤其以墨家、農家為主,儒家中人也有不少。
雖匯聚一處,但卻各有其處,墨家之人很容易分辨,黑白色的素衣玄袍加身,就是墨家弟子最為明顯的裝束,為首者是一位年輕人。
短髮中分,色澤略有棕黃,後頭扎著一個小辮,前頭落下來兩綹發束,身材略有些纖瘦,著天青、月白兩色對開的斜襟布衣,與身後的普通墨家弟子倒是有不同。
紋理更加精緻,黑色護臂加身,腰前系帶長而飄逸,小腿上綁有厚重、可拆卸的銅板,腳腕上的布結和一雙暗黃色的船鞋頗有特色。
手中時不時的玩耍著瞬飛輪,一道道凌厲的光芒忽閃,面上略有一絲痞性,但神情卻是專註無比,迎著文信候手下門客的目光,為之輕輕一笑。
農家之人的裝束更為簡單,雖為初春時節,但寒氣未散,多有一層層麻衣加身,看上去不過富足的農戶而已,手中各自持有短刃、長劍。
為首者則是一位魁梧壯漢,在寒氣凜凜的天地之間,仍舊一襲輕薄的褐色麻衣加身,方正的面容之上,滿是堅毅神色,板寸的棕紅色髮絲看上去甚是「清爽」。
腳上穿著一雙草鞋,整個人身高超過七尺,若僅僅也就罷了,但關鍵其身後背負的那柄大劍著實引人矚目,劍身鈍而厚重,巨大無比,通體漆黑。
僅僅是劍身的寬度都足半尺有餘,長度更是幾近五尺,看似龐大沉重,劍刃厚鈍,但在此人的背後,卻恍若尋常,不以為然。
厚重的劍身之上連有一條同樣長而重的鎖鏈,環繞在這位壯漢的身軀,牢牢的將巨劍護持,呼吸吞吐之間,狂猛的氣息隱現。
對於此劍,此方庭院的中的百家之人早就觀之得其名,本以為此劍塵世之間不可能有人揮舞的動,但現在卻親眼見到了。
此劍傳說為數百年前的鑄劍大師歐冶子為越王勾踐所鑄,鈍重非常,非天生神力,力大無窮者不能舞之,一旦揮出威力無窮,可輕易開山裂石,有「天下至尊」之美稱。
因很少有人能駕馭此劍,所以它的威力也就逐漸被世人所忘,劍譜排名落至二百之後,甚至連其——巨闕之名都不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