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天牢候審
鳳府的白事大肆辦了起來,一切事情都變得風平浪靜,但在這風平浪靜之下,卻又似乎是充滿雲譎波詭的暗流涌動。
游儒軒里,衛氏提著漆木食盒,裝著精緻的吃食。
「將軍,這幾日為夫人辦喪事,你已經是極耗費心神了,下人們又說你午膳都沒用,賤妾實在放心不下,所以特地過來瞧瞧。」
鳳景玉沒有吭聲,只是眉眼間有些恍惚。
衛氏見此,將食盒放在桌角,自然而然地走至將軍身後,「將軍,這南陌她這一次闖了天大的麻煩,陛下萬一降罪下來,可是要禍及將軍府的。幸好,她姓南……」
衛氏斜眼裡打量了一眼鳳景玉,見他似是沒有任何反應。
衛氏柔聲道:「賤妾也不是讓將軍棄南陌於不顧,只是,南陌這一出擅闖禁宮,這罪責實在不是我們能擔得起的……」
鳳景玉終於抬眼看她,衛氏今日的打扮極為得體,珠釵盡褪,略施薄粉,面容看起來楚楚可憐,無端惹人憐惜。
她的年紀本就不大,此刻看來更是一顰一笑都透著誘人的風情,可惜鳳景玉痛失夫人,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思。
「你有空了,把盈兒婷兒好好教導一番,最近鳳府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不要再給本將添亂了。」
衛氏眸子愣了愣,才意識到這是鳳景玉在責怪自己多事。
心內不由一陣委屈,面色上更是酸澀,「將軍,這些年來,將軍府都是賤妾在打理,夫人已逝,賤妾心裡也難過自責。當年賤妾不過就是一個跟隨公主遠嫁的奴婢,自是不敢多想什麼。」
她說的字字懇切,「可盈兒婷兒不一樣,她們是將軍的女兒,是天生的貴女,可是現如今她們住著的不過是將軍府里普通的居所。而這南陌,即便是嫡女,您也不該有所偏頗,讓她在東閣住下。賤妾受些委屈,都是應當的,可是盈兒婷兒也是您的骨肉,要是知道南陌如今住在東閣那樣的地方,定要心傷的。」
衛氏緊緊盯著鳳景玉,男人的面上卻沒有流露出她意料中的愧疚來。
鳳景玉面色一沉,「盈兒婷兒自小在將軍府中無憂無慮,有所庇佑,又有你這個親姨娘在,吃穿用度都是上乘的。本就比一般的庶女不知高出了多少去,本將從沒有說過半個字。而陌兒,這麼多年來流落在外,吃苦受罪,本將不過是將東閣給她,根本彌補不了萬中之一,你卻還要來這裡鬧,即便是曦雲還在,也容不得這樣。」
衛氏愕然,她是第一次從鳳景玉口中聽到庶女這兩個字,她一直以為,鳳景玉是個粗人,又是將軍,不拘小節,對家中這樣等級觀念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今日才以這居所的事情前來試探,可是沒有想到,鳳景玉的態度,令她極度寒心。為了一個流落在外的野蠻丫頭,竟將自己的女兒貶低為庶女。
鳳景玉見她委屈,卻只是眉峰微動,「本將做事有本將的道理,你替夫人打理這府中事多年,連這些都弄不清楚嗎?」
鳳景玉沉聲道,似乎對眼前人沒有半點情分。
衛氏瓮聲瓮氣道:「賤妾明白了」,她面上一副恭謹知錯的表情,眼底卻溢出一絲陰狠來。
替?什麼叫替?她在他眼裡就是一個替沐曦雲打理府中事務的工具嗎?
…………
對於南陌來說,昨夜的事情似乎只是一個夢,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具身體雖然有宿醉后的酸疼感,腦中的眩暈情況倒是沒有出現過,看來,昨夜景莫淮定是給自己餵了解酒的葯。
門前有響動,她看見房間外,有一個探頭探腦的小丫鬟,模樣十分機靈,又有幾分熟悉。
南陌歪著頭,卻沒有絲毫意外,這是那個那天在府門前給自己通風報信的小丫鬟,她端了金銀花勾絲銀盆,打了水,似乎是為她凈面的。
像是怕她不清楚狀況一般,那個丫鬟小心翼翼道:「奴婢……大將軍讓奴婢來照顧小姐。」
南陌不置可否,「你叫什麼名字?」
熹兒小心翼翼地打量她,見她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便鬆了口氣。
這府中的那兩位小姐,一個端莊自持,卻是心高氣傲,一個看似天真善良,卻是狠辣無比。她根本不知道,這位正兒八經的嫡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性子。
所以在被將軍指派了過來后,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謹慎小心,仔細自己出了什麼岔子。
「小姐奴婢名喚熹兒,若是小姐不喜歡,也可以給奴婢另起一個。」熹兒中規中矩回答道。
可是微微撇著的嘴角,卻是讓南陌看出了端倪,要是擱在以往,南陌定要逗弄她一番,可是如今卻是實在沒有心情,就淡淡道了一句,「就熹兒吧,這名字挺好。」
熹兒點點頭,見她神色木訥,不像是想要起身的樣子,便斟酌開口道:「將軍吩咐將小姐安置在東閣,小姐可能不知道,這東閣的裝飾都是多年前,就挑選上好的木材,將軍請工匠設計,還有很多皇宮裡賞賜下來的珍品,都盡在這東閣,可見將軍……」
「你是他的人嗎?」南陌打斷她的話。
「小姐在說什麼,奴婢不明白。」熹兒抬眼看她,卻是一臉迷茫。
南陌搖搖頭,她說的這個他,不是鳳景玉,而是看到熹兒竟然下意識覺得那是景莫淮的人。但是小丫頭的表現,似乎是她多想了。
「我在府里走走。」南陌對著熹兒道。
熹兒見她這麼說,就要服侍南陌下榻,可是南陌卻撐著身子自己下來,並且極其利索地洗漱,全程她都沒有用武之地。
只是最後,熹兒看見小姐對著雕花銅鏡,卻露出一副懊惱的神情來,她這才覺得,這位將軍府的嫡出小姐,性子莫名有點兒可愛。
於是一臉自得滿滿地過去,「小姐,熹兒為您梳個簡單又不失大氣的髮髻。」
果不其然,這一次南陌沒有拒絕她動手,認命地將手裡的桃木梳交給她。
將軍府相比較木檀閣來說,算不得很華麗,只是恢宏大氣,多了一些武將的風格。
亭台樓閣,皆是簡單大方。
移步換景,她看到了一個雜院,南陌腳步停駐的時候,正好看到裡面情形的一角。
裡面的男子穿著簡單的粗布衣裳,手腕和腳上卻帶著粗重的鐐銬。
即使離得遠,也能看得出身上的斑斑血跡。
她仔細思索了一下,這是在內苑,雖然說是將軍府,對於很多的規矩不是很注重,但是萬萬沒有允許男子進入內苑的事情。
彷彿有所感應般,南陌和他對視一眼,便已經認出,他就是給自己那塊在慕容弋口中稱之為木檀令的牌子。
一個輕快的聲音道:「實在是太慢了,你的武功不是很厲害嗎?徒手避開這些木柴應該是很容易的。」
南陌側了側身子,沒有向裡面再看了。當初聽慕容弋話里的意思,是認識這個人的,可是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將軍府。
南陌來不及多想,就看到被她打發走的丫鬟熹兒急匆匆跑過來,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走了熹兒。
正廳里,集結了一大堆人。
「王公公,這哪陣兒大風將您給吹來了?」
衛氏聽聞昭明帝身邊的首領太監來了,立馬率眾人去正廳里迎,言語中又多是巴結奉承之意。
王鐸雖然享受衛氏的吹捧,但是心內卻不禁對她輕視鄙夷,這衛氏哪有一府主母的樣子。到底是個婢女出身,想想鳳夫人當年的風華絕代,再看看衛氏,也不難理解鳳將軍任憑鳳夫人瘋癲這麼多年,也不將衛氏扶正了。
王鐸環顧一圈,意有所指道:「這鳳家的嫡女怎麼未到場?」
衛氏的視線觸及到王鐸手中明黃的聖旨,心中冷笑,立馬著人去請南陌過來。她不由慶幸,大晟的朝會,十日才一次,固然沐曦雲過世,將軍都能沒落下。
如今看來,早知道有這麼一道,倒是件好事,如果將軍在府里,恐怕又得違逆聖旨。因為那對母女,毀了整個鳳府,真是得不償失。
見南陌被下人請來了正廳,王鐸愣了愣,這倒是他第一次瞧見這位鳳家嫡女。
那女子只梳了簡單的髮髻,周身著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衫,衣飾上僅僅有淡色的梅瓣花色,一筆筆下去變得更加淺淡,看著像是小家碧玉的打扮。
可是不經意間兩人的視線有了一個交集,南陌似乎只是漫不經心地一暼,卻讓王鐸心生震撼。
好奪人心魄的一雙眼,連帶著那微微抬起的下顎,看起來倨傲的緊。
果不愧是那位鳳夫人的女兒,這顧盼間的神采,都有幾分相象。只不過那鳳夫人的氣韻是美艷的,而這這位嫡女,卻是清艷,或許沒有鳳夫人的艷光四射,奪人眼球,卻清冽溫和,動人心魄。
王鐸轉念一想,可是那又能怎樣呢?到了天牢,很快,也和一攤死肉無異了。
眾人跪下接旨,王鐸皮笑肉不笑地打開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鳳家嫡女鳳陌,德行有愧,擅闖禁宮,殿前失儀。朕痛惜不已,昭告皇天列宗,與太子東宮婚約作罷,押入天牢候審。」
南陌神色未變,恭恭敬敬領了旨。
王鐸仔細打量看她,卻見她年少從容,根本沒有半點兒慌亂之色。
衛氏怕她不從,急急道:「將軍已經去上朝了,陛下的旨意卻這個時候下來。如今怕是只能讓你跟著禁衛軍先去,等將軍回府後再做他法。」
衛氏一臉無奈與痛惜,將一個姨娘陡遇這等大事的慌亂痛心都演繹地極好。甚至還給一旁的家丁使了眼色,就怕待會兒南陌反抗,他們便有所行動。
南陌看了她一眼,「姨娘慌什麼,這不是常理中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