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藏山(7)
風和日暄。
梅花樹下,清風徐徐。
潺潺琴音恰如輕舟已過。
「淳……於壇,油畫上的人是誰?」鹿隱喘著氣,從心泉樓一路飛跑過來。
「故人!」淳于壇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她和我長得很像!她會不會是我的母親?或者我的姐姐?我的某個親人?」
「你自己都不知道嗎?」淳于壇試探地問。
「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鹿隱看起來很著急。
淳于壇抬眸打量她,這雙澄澈又明亮的眼睛里,真的找不出絲毫謊言的痕迹。
「她叫靈泉。」淳于壇的眼底似乎隱忍霧氣。
「那她人在哪裡?」鹿隱焦急地問,「我想去找她!」
「不在世上了!」
……
兩個人都沉默了!
半晌之後,淳于壇才再度開口:
「如果那時,她能夠留在閬風台修行,也許現在,你還能見到她。但她不想逆天而行,選擇了順應天道,於萬物一樣,歸於塵土。」
「長生花也不能救她嗎?」
「上蒼有好生之德,長生花,憫兩世;天道亦是公義,長生花能增添異能人年數壽命,但事不過三。」
鹿隱覺得心中一陣酸澀,雖然她只有十四歲,但是從皇甫夜掉下懸崖那天開始,她對死亡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抗拒。她在心裡思忖著,難不成這遠離紅塵的閬風台,還真有長生之術。她疑惑地問:「跟你學,就不會死了嗎?」
「又不是神,都要應劫的!但足夠讓你活到不想再活下去。」
鹿隱欲言又止,很多事她心裡還沒理清,只是覺得天大地大,可她又變回隻身一人了,像一片無處可去亦無家可歸的寂寥浮萍。她眼眶驀地一紅,也沒跟淳于壇把話說完,轉身便向別處跑去。
身後繼續傳來幽幽的琴音。她呆在閬風台的這兩天,既沒禮貌又不守規矩,但淳于壇毫不介意。
冬山寂。
月華如練。
鹿隱躺在山巔看夜空。
這兩日,只要天一黑,她就不敢再在寢室呆下去。她怕那種身無一物的死寂。直接面對夜空,與萬物同眠,才可以稍稍減弱這份無法詳述的痛楚。
「皇甫夜,你有靈魂嗎?你的靈魂會在哪裡呢……」
青石上滿了濕露,鹿隱用食指從濕氣上劃過,因為服食了松雪露,她的身體並不覺得寒冷,四肢都很暖和。
她躺在青石上啟動異能,默念道,找於府。
眼前很快出現清晰的超視畫面,島上於府黑燈瞎火,空無一人。鹿隱納悶道,找于越。超視畫面瞬間離開島嶼,進入一間陌生的尋常房舍,于越的聲音漸漸出現在畫面里。
「終於理解為什麼爸爸不許你出任務了?瓷器怎麼能和瓦罐相撞呢!」
千雪忽然插話:「姐姐以前總是說,爸爸更愛鹿兒。要是姐姐也有特殊的能力,爸爸就會更愛姐姐了!」
「千雪,爸爸總是記得那天,你問爸爸,為什麼不相信你,為什麼要相信一個外人。」于越厚重的手掌,撫過千雪胖胖的臉頰,「等你長大以後就懂了,愛和能力、相信,並不一樣!」
千雪氣呼呼:「可爸爸就是選擇了相信她,拿走了我的珠子!」
于越苦笑:「那為什麼爸爸不讓她信於呢?」
千帆奇怪地問:「爸,為什麼?」
「千雪,因為你說過,爸爸的女兒永永遠遠只能是於千帆和於千雪啊!」于越心疼地說。
千雪驚訝萬分:「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鹿兒是我的親人呀!」
孩童無心,世故有意。千帆不滿地瞪了于越一眼,聲音乾脆利落:「哼,忽然覺得鹿兒好可伶!」
千雪點點頭:「嗯嗯,爸爸怎麼可以這樣對鹿兒,突然好想鹿兒,鹿兒在哪裡呀……」
看到這裡,鹿隱心中頓然抽痛,淚水滴滴淌落,忽然像五六歲的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我以後不會再去看你了……」她朝超視畫面中的于越說。
初冬的風和著女孩的哭聲,回蕩在杳無人煙的空寂山間。這是她記事以來第二次大哭。她哭得有些乾嘔,哭得手腳都在顫抖,哭得以後再也不想哭泣。
月色下,出現一身白衣,就像書畫裡面的古人。不知何時,淳于壇站在山巔,背對她說:「小隱,跟我修行吧。我不僅能增強你的異能,還可以讓你超脫凡世之苦!」
鹿隱咬住嘴唇,吸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說:「你可以讓我變得很強大嗎?」
淳于壇:「至少讓你物盡其用!」
鹿隱:「我想要變強大,強大到能保護一切真心待我的人,能蔑視一切蔑視我的人。」
淳于壇眉頭輕皺:「怎麼蔑視?」
鹿隱:「就是不再需要他們!」
淳于壇忍不住笑起來,鹿隱,還只是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