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沈謙1
夜涼如水,杏村的月靜靜流淌於西邊的溪涇上。
「真的決定不回去了?」
「是,既然走了,就不回頭。」
「哪怕失去庇護,前路飄搖?」
「自己選的路,就是跪著也要走完,更何況,我離開他,興許才能真正走上康庄大道。」
這是千夙離開京城,來到杏村的第三日。什麼賀東風,什麼沈碧姝,再也與她不相干。
原以為,躲到這裡來,怎麼也能過上好一陣子清靜日子,卻不料想,僅僅三日,沈謙便找到她的落腳處。
「你是怎麼找到的?」千夙自認,已經走得足夠小心謹慎的了。怎麼還是給沈謙留了線索?
沈謙苦笑:「你的事,我從來都是上心的。即便你走到天涯海角,只要我想找,就能找到。」
千夙啞然。叫她說什麼好呢?若是別的男人,她不會相信這樣的話,口甜舌滑的男人多,真心實意的男人少。
可沈謙不同,他並非隨口說說,這也不是他的甜言蜜語,而是,言出必行。
有時候她也會小小地嫉妒一下原主,都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原主是拯救了銀河系吧,才得到這麼深情的男人。
沈謙到底有沒有發現,她不再是原主呢。
千夙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腳下的石子,空氣有一絲凝結。說來好笑,她佔了原主的大便宜啊,才得到沈謙屢屢相救。
沈謙這麼好的男人,為何要當別人故事裡的配角呢?他完全可以自己當男主,逆襲到最後的。
「在想什麼?我是不是帶給你困擾了?我每每勸自己,你已經是別人的妻,我能做的,就是遠遠地看著你。可到頭來,我的自制力還是潰不成軍,總是忍不住去接近你。」
千夙搖頭,心裡有些堵。他何必如此卑微?就因為愛那個瞎了的原主,他把他自己活成了什麼樣?明明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卻為情所傷。
「沈謙,你悅的人,不是我。我不知要怎麼跟你說,可我,已不再是從前的我,不再溫柔,不再賢淑,你的一腔深情,怕是對錯了人。」
千夙說著,一腳將一個石塊踹到溪流里去。沈謙啊沈謙,你愛錯人了。你那個千妹妹,連我都不知她去了哪裡啊。
「沈謙,回去罷。你當沒見過我。」
千夙轉身欲走,忽然沈謙擋在她面前,目光灼灼:「我也曾懷疑,我的一腔深情對錯了人。可是當我看到你越來越明朗的笑,看到你機靈鬼怪的樣子,看到你一點點掙銀子,看到你一次次與從前不同的反應,我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什麼?」千夙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見鬼了,不是對賀東風還有餘情的嗎,怎麼,這會兒對沈謙的話又有些怦然?
不不,她不該是這樣的。
千夙深吸口氣,靜待他的下文。
「我明白了,我從前對你的喜歡,更多的是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感情,若換了別的女子與我從小一塊長大,興許我也會如此在意。可後來我知道,我喜歡的那個人,即便有那些小缺點,我也不在意,我喜歡你的全部。這是不可代替的。」
什麼?沈謙這告白來得太驚人一些。
「千夙,他傷你這樣重,你知道我心裡怎麼想嗎?我的心在流血。我珍惜的人,卻被他如此傷害。」
「別說了。我不想聽到關於他。」到底是被傷得太深,發生的那些事,就像一次次撕開她未結咖的傷口,再撒上一把鹽。她是瘋了才會被賀東風這廝這樣傷害。
要怪,還是該怪自己,好好過她自己的日子不就好,為何要對這時代的任何一個男人動心動情?心不動,就不會痛。
沈謙看著她沉下去的臉,心裡揪疼,到底忍不住將她強行摟進懷裡。這是他做過的,最大膽的事。
「能不能,看我一眼?一眼就好。我不比他差,我比他更珍惜你。」
千夙的眼眶發熱,方才想到賀東風傷她的那些事都沒哭,卻為沈謙這卑微的愛而不得難過。
所謂情愛,根本不由自己的心控制。沈謙的話無疑像孩子一樣單純,就像在求大人,讓他再看一眼心愛的東西。
可看完后呢,又能有什麼改變?日子還不是照舊?
可是為什麼,她就是為這樣傻的沈謙感動呢?
「傻子。是不是沒有教過你,對像我這種自私的女人,要更加自私?」
「好,那我自私到想擁有你,行不行?」
「你……」
千夙的話還未說完,忽然一陣涼風掠過,沈謙下意識將她撥到自己身後。
他拔劍向著夜空:「誰?出來一會。」
有人在跟蹤她?還是他?千夙頭皮發麻。如果沈謙不在的話,她一個弱女子,後果不堪設想。
漆黑的夜空,沒有一丁點異常,可這靜默卻更讓她覺得害怕。她不由拉緊了沈謙的袍子。
「有我在。」
千夙感覺到自己手心全是汗。
沈謙將袍子解下,包著她,又將她背起來,沿著小路快速往她的宅子走。
可是就在拐彎處,一道暗影無聲地劈下來,千夙尖叫:「啊!」
幸好沈謙反應及時,躲了過去。可那道暗影卻不收手,一步步逼近。
沈謙不敢放下千夙,唯恐一將她放下,她就被人擄走,他背著她,左閃右躲,方向仍是朝她的宅子行進。
那暗影的招數越來越狠,直讓沈謙躲閃的動作更加頻繁。
千夙擔心得不行,她真的很怕。如果不是她,沈謙要避開輕而易舉,可是偏偏背著她,他的動作就遲緩了一些。這樣下去,他們兩個人,總有一個要死。
「沈謙,放下我,你專心對付他。」
「不。我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傷你。傷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放過。」包括賀東風。
可是千夙掙扎:「這樣不行,你不死,我也會死。你聽我的,放下我,給我劍。」
沈謙不肯,千夙就扭動得越來越厲害。
那暗影越來越逼近,一劍落下來,此時千夙剛掙開了沈謙,她見那暗影又來,下意識拔了頭上珠釵,使勁砸向那暗影。
「嘶」的一聲,好像是砸中了,那暗影後退了兩步。
「快,沈謙,要他的命。把劍給我。」千夙又拔一支釵子塞到沈謙手上,「去,別擔心我,他沒有同黨了。」
沈謙也反應過來她說的話。都說關心則亂,的確如此。若是平常,他也早就料到這暗影沒有同黨了。若不然,怎麼會看到自己的同伴受傷而不出來相救。
千夙搶過沈謙手裡的劍,推了他一把,讓他過去對付那暗影。
沈謙聽話過去,雖則沒有劍,手裡的釵子卻也發揮了作用,直刺得那暗影接二連三地嘶叫出聲。
最後,那暗影自知對付不了沈謙,直往千夙殺過來。
沈謙毫不遲疑躍到她跟前,那暗影正用劍抵向千夙,此時劍尖刺中了沈謙的手臂。
「沈謙!」千夙怒氣湧上來,當即紅著眼提劍直刺那暗影。
暗影沒料到她居然不止刺一下,是連續刺向他,而且動作毫不停頓,看來這次是得不了手了,唯有先撤。
「下次要你的命。」千夙在後放狠話。
待暗影消失,她扶住沈謙:「你的手臂怎麼樣了?快,回去包紮。」
沈謙搖頭:「不礙事。」
「怎麼不礙事?都流血了。」千夙觸到那溫溫熱熱的血,鼻子里聞到的全是血猩氣,她心裡很不好受,沈謙又救了她一次,若是普通人,說是與身相許都不為過。
「你個傻子,明明一身好武功,怎麼一碰到我就亂了?」
沈謙揚著唇笑:「你說呢。」
千夙沒再跟他拌嘴,把他帶回宅子里去。林伯林嬸聽到動靜全起來了。看到主子帶回來一個男人,這男人生得還挺俊的,氣度不凡,他們便猜想,這男人是主子的意中人。
林伯拿來葯要給沈謙包紮,林嬸去端茶來讓沈謙喝。
千夙沒假手於人,她小心地捲起沈謙的袖子,見到被劍刺中的傷口有些深,血還在不停往外涌,她咬了咬牙,拿金創粉為他塗抹上。
沈謙倒抽口涼氣,此時方覺得疼。可是,又覺得有那麼一些清涼,她親自為他上的葯,細巧的手指按壓在他的手臂上,他突然就紅了臉。
這在林伯林嬸眼裡,就更覺得這男人與主子兩情相悅了。沒準很快就要辦喜事了。
千夙為沈謙包紮好,抬眸一看:「怎麼臉這樣紅?發燒了嗎?」她伸手就撫上他的額頭。
沈謙的臉更紅了。多想她那雙手永遠按著他額頭不要鬆開。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奢想了。
「你餓嗎?我煮宵夜給你吃?」
「好。」沈謙有些不自然地垂著頭。
千夙便去煮宵夜,可她煮好糖水回頭才發現,沈謙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廚房門口,一直盯著她忙活。
「怎麼了?」
沈謙走進廚房,目光跟火似的:「方才看著你為我煮宵夜,我就想,若是你能為我煮一輩子的宵夜,那該多好。」
千夙把糖水吹涼給他:「你先喝喝可不可胃口,沒準一口都喝不下去,還喝一輩子。」
「不會。你若肯,就是在裡面放砒霜,我也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