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九處
九處其實不叫九處,而是國安部下屬的一個編號328的辦事處,這個辦事處沒有名字,不過隨著網路小說的盛行,越來越多人YY特殊部門,「九處」似乎就成了各個兄弟單位指代328的一句黑話。
直到連328內部都有人管自個兒單位叫九處的時候,領導大手一揮,只要別泄密,你們愛叫啥叫啥吧,叫民政局都無所謂。
這個單位還根據職員的不同情況,安排了二十四小時值班。所以當凌晨時分,早就過了公務員朝九晚五的工作時間時,九處依舊有人在工作。
晏雲開和趙盜機並排坐著,辦公桌對面是九處五組的組長鍾一琥。
鍾一琥從抽屜里抽出一張表格,拿了支筆,問:「姓名。」
「趙盜機。」
「修鍊莫不盜天地之機。這名字夠囂張。」鍾一琥填完姓名這一欄,又說,「本體你不記得,跳過。出生年月?化形年月?記不清的話也盡量具體一點。」
趙盜機閉了閉眼,回憶道:「……修成道體應當在隋唐之際。」
筆尖一頓,鍾一琥抬頭,看了他一眼。
趙盜機皺起眉頭,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越發冷漠,半晌,睜開眼,眼底依稀殘存戾氣,淡淡道:「我的記憶出了些問題。」
鍾一琥見他神情不似作偽,沉吟片刻,問道:「聽說你進結界快八十年,期間你在做什麼?」
「養傷。」
「誰傷了你?」
「不記得。」
「為什麼將結界布置在青城山?」
「道門聖地,安全。」
鍾一琥砸吧著「安全」這個詞,覺得有點奇怪,一隻妖覺得道教聖地安全?民國時期妖族還是很不喜歡道士的吧?
「有沒有你認識並且也認識你的人或者妖怪?」
「不知道。」
「你這一問三不知,我不能放你走啊。」鍾一琥合上筆蓋,看著才填了幾欄的表格,搖頭,「你的來歷不清不楚,這要是放出去,跟流竄在外的危險分子有什麼區別?」
趙盜機也不惱,雙手搭在扶手上,左手邊隔著幾公分就是晏雲開,只要他想,絕對能在鍾一琥有反應之前挾制住身邊的人。
他側過頭,看到晏雲開闔著眼,似乎已經睡著了,腦袋耷拉著,維持著一個看起來不太舒服的姿勢。
「所以?」趙盜機垂下眼帘,再抬眼時,赫然是一雙金黃色的獸瞳,瞳孔細長。
鍾一琥坐著沒有動,眨了一下眼睛,眸色變成淺黃,中間綴著一點小小的黑色瞳孔。他冷靜地說:「有啥了不起的,我也會。」
屬於大妖的威壓無聲發散,空氣都彷彿有了重量,壓得人難受。晏雲開陡然抬起頭,睡意悉數散去,詫異地看著這個局面。
鍾一琥朝他解釋:「搞不清楚這傢伙的底細,不能輕易放他入世,至少也要先觀察一段時間。」
晏雲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略一思量,便開口:「那就暫時留下來好了,趙先生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吧。」
「那他怎麼這般態度?」鍾一琥不信。
晏雲開道:「你剛才話沒說清楚吧,他只是以為你要對他不利。」
趙盜機一言不發,晏雲開按了按眉心,繼續說:「趙先生心裡應該也有推測,自己在結界養傷近八十年,連記憶都出了差錯,想必之前傷勢不輕,對手實力不凡,甚至與他糾葛頗深。現在出了結界,人間都換了天地,自己又不記得敵手是誰,萬一倒了血霉遇上了怎麼辦。而且人界又多了這麼多規矩,與其當個黑戶天天被我們找麻煩,不如找個地兒先待一陣。」
他又沒有妖族那般好的精力,這會兒是真的睏倦了,扯了扯領帶,道:「我們顧慮的是趙盜機大妖的實力,又恐他包藏禍心,一個不慎便是放魚入海。是吧?」
鍾一琥點點頭。
晏雲開斜斜地睨了眼趙盜機,眼角微微挑起,全然忘記了自個兒只有在酒吧時才會用這種視角和眼神釣凱子,然而嘴邊卻習慣性扯出一抹正經客套的笑:「趙先生說呢?」
趙盜機淡淡道:「既然互相不信任,那就算了。」
「不如這樣,趙先生暫且留下幫忙好了,只要你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我們儘力幫你查清你的來歷。明日你我擬個合約,違者因果纏身。」晏雲開斟酌了一下,「如今人界情勢不如以往,你的實力實在是令人忌憚,在我們這兒,也好有個遮掩。」
這倒是一個解決的方法,趙盜機沒有反對,鍾一琥想了想,也覺得可行。
「我替你寫個申請,等領導上班了給他過目,你先回去睡一覺吧。」鍾一琥說。
「太晚了,我就在這兒躺一會兒,沙發借我用用。」開什麼玩笑,趙盜機擺明了要跟著他,他要是回家,難不成還把人也帶回去?況且讓他和一個不熟的大妖孤男寡男共處一室,怎麼可能安心睡著。晏雲開默默吐槽,打了個呵欠,蜷縮著身子倒在沙發上,背對著辦公室里另外兩個妖怪,迅速入眠了。
鍾一琥關了頂上的燈,只留著辦公桌上一盞檯燈,讓趙盜機自便,自個兒對著電腦打申請書。
檯燈橙黃色的光線延伸到沙發邊上便顯得黯淡曖昧,勾勒出青年略顯單薄的身形。趙盜機坐在椅子上,半闔著眼,默不作聲地注視著那個睡著的人。
晏雲開睡眠質量一直很好,這夜不知怎的,睡得不太安穩,一直夢見自己被野獸追著跑。地下辦公室不見天日,醒來的時候也不知幾點鐘,只覺背後都覆了層薄汗,翻過身一看,卻見鍾一琥正戴著耳機專心看視頻,趙盜機坐在椅上,閉眼假寐。
此時正好有人叩門進來,趙盜機倏然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對上晏雲開的目光,也沒有任何錶示。
「喲,都在呢。老大讓我來跑個腿兒。」
游優提著幾份早點,手中還拿著文件,正是列印出來的申請書,申請讓趙盜機暫時留在九處工作,不過不在編製內,算是個臨時工。包括晏雲開應允趙盜機的事情也一併寫上了,蓋了公章,背後空白處還用硃砂畫了兩道符。
這申請一式三份,讓趙盜機和晏雲開簽字按指紋再立誓,一份給趙盜機,一份歸檔,還得留一份燒了以上達天聽。
修道之人通常都是重諾的,他們敬畏天道,也總是在避免沾染太多因果。
二人走完程序,晏雲開也沒心思吃早點,打算回家洗洗再補個覺。
游優適時提醒他:「福建那邊出了點兒事,謝智帶人過去了。當地上報案情比較晚,事情越傳越離譜,引起了一些居民的恐慌,關注度稍微有點高。老大讓你接洽一下有關單位,準備收拾爛攤子。」
「知道了。」晏雲開提起西裝外套,領帶也解下來,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頸,他活動了一下脖子,嘆道,「天天加班,工資也不漲,窮公務員連對象都不好找的。」
「你還哭窮?省省吧。」游優翻了個白眼,餘光看到趙盜機,又想起前段時間給晏雲開算出的桃花運,笑嘻嘻道,「安心啦,你條件這麼好,別愁嫁嘛。」
晏雲開一言難盡地揮揮手,領著沉默寡言的新同事,迎著朝陽回家休整。
他在單位附近地段還不錯的住宅區有一套公寓,面積不大,平時一個人也夠住。這會兒立了誓,不再擔心趙盜機隨隨便便打殺了他,行事便隨意起來。
「單位不包吃住,你先住著兒吧,正好六組缺人手,平時可以給我幫幫忙。」回到家裡,晏雲開將外套隨手一扔,自顧自地解襯衫扣子,打算先洗個澡。前腳剛邁進浴室,又想起家裡多了個人,不能自由自在放飛自我了,認命地回卧室拿了換洗的衣服。
浴室水聲淅淅瀝瀝,甚是擾人,趙盜機坐在客廳沙發上,背挺得筆直,專註地看電視里播的早間新聞。
鈴聲突然響起,趙盜機盯著茶几上不停震動的手機,直到屏幕暗下去,過了半分鐘,第二通電話又像催命符似的打過來。
晏雲開趿拉著拖鞋,從浴室出來,帶來一陣水汽,他俯下身拿起手機,接通了來電:「什麼事?」
「你出個差吧。」電話那頭說。
「什麼玩意兒?我剛回北京。」晏雲開甩了甩濕漉漉的頭髮,發尾將落未落的水珠頓時四處濺開。
趙盜機被冰涼的水珠濺了一臉,臉色不善地抬起頭,見晏雲開站在旁邊講電話,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樣子,只得抹了把臉,往旁邊讓了讓,坐到沙發最邊上。
「還有,那位的臨時身份證辦下來了,來拿吧。」
「成吧,我們等一下回去。」晏雲開瞥了眼趙盜機,又對著電話那頭應付兩聲,隨手將手機丟在茶几上,「等會兒還得去單位一趟,你要洗澡嗎?」
「不用。」
「什麼事都用法術的話,生活會喪失很多樂趣的。」晏雲開不認可地搖搖頭,又注意到那一身長衫,「穿著這樣太招眼了,下午帶你去買日用品和新衣服,我的衣服你可能穿不下……」
趙盜機看著他回卧室,過了一會兒,西裝革履地出來。剛洗的頭髮已經幹了,乖順地束在腦後,此時他正往手腕上扣一隻手錶,又順便整理了一下衣袖,露出設計成骷髏頭造型的袖扣。
舉手投足間,若有若無的冷淡男香漂浮在空氣中,含蓄而隱蔽地賣弄風情。
趙盜機雖然記憶不全,也依然覺得在自己漫長的生涯中,從沒見過這樣窮講究的男人。
上午,單位大樓負一層。
這層整體裝修得特別商務風,電梯門開啟后,正對著一面牆,懸挂著該單位歷年來大大小小的榮譽。沿著走廊進去,各個房間都標了用處,簡潔明了。
九處的工作人員向來不多,自軍委改革后,根據五大戰區分為五個組,分管各地,另外還成立了六組,說是後勤,實則處理各種雜事。
一組處理中部戰區這一片兒,組長兼任九處副處長,是個三十齣頭的和尚,叫劉臻言。
「我跟你說,別看他是個和尚,性格半點兒都不佛系,慈悲修到狗肚子去了。」晏雲開跟趙盜機吐槽,敲開了劉臻言辦公室的門。
辦公桌後頭坐著一個光頭男人,那男人嘴上叼著一根煙,漫不經心道:「說我壞話的時候能不能別在我門口?當我聾呢?」
他說著,將一張卡片夾在指尖,手腕輕輕一抖,那卡片朝門口飛了過去。
晏雲開靈活地側過身,趙盜機從他身後伸出一隻手,接住了那張卡片。
「你的臨時身份證,先用著。」
趙盜機看了一眼,將證件收了起來。
劉臻言打量了一眼趙盜機,微微一挑眉,調侃道:「是你喜歡的類型哦。」
「你們一組,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游優逮著誰給誰算姻緣這個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晏雲開很不見外,拉了把椅子坐下,「福建怎麼了?」
「海邊一個小漁村,說是有群水鬼,那邊的人信媽祖,媽祖廟又出現異象。漁民本來就很忌諱這些,一鬧動靜就大了。老二那人你知道的,手底下一群妖魔鬼怪,沒個精通道教術法的。」劉臻言抖了抖煙灰,「我們組不能擅自離京,其他幾組人手也不夠,得看好自己地盤,就怕到時候被人聲東擊西,所以只能你們六組去了。」
「水鬼罷了,普通道士都能解決。」
「不,很多水鬼。」劉臻言強調,「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