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尊者
「什麼?他是張僧繇?」
劉臻言愣了一下,重新將視線投向樓下的那個氣質溫潤的青年,卻見張僧繇已經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一手立掌在胸前,微微一笑,和領導的第一秘書攀談起來。
他那模樣倒真像個超凡脫俗的得道高僧,容貌看著年輕,但是帶著一股子禪意,眼神沉靜,很是能哄人。
劉臻言「嘁」了一聲,手指摸了摸褲兜里的煙盒,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跟在張僧繇和小白龍身後的幾個男人,眉頭蹙了一下,神色莫名地哼笑一聲,說:「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意思。」
「另外幾個人是什麼身份?」趙盜機問。
劉臻言說了幾個中央的職稱,納悶地說道:「都是這幾個大佬的心腹。嘖,這假和尚什麼時候和這些人勾搭上了。」
劉臻言掏出手機,在微信群里飛速發了一條信息,眼神有些沉。
樓下的人寒暄完了,大秘正要引著張僧繇和小白龍上樓來。
趙盜機雙手插在兜里,看著下面穿著T恤和牛仔褲的少年,屈了屈手指,淡淡道:「不方便得罪?」
「……能不得罪,最好還是別得罪。」劉臻言嘬了一下牙花子,「這些人在官場上混到這個身份,一個個都是人精,不知道張僧繇和他們交換了什麼利益,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穩不穩固。萬一他們非要保他,還是有點麻煩的。」
說話之間,那一行人已經上了樓來。
小白龍個子小小的,躲在一群中年男人之間,抬起頭,無聲地朝趙盜機做了個鬼臉。
張僧繇似有察覺,微微側首。
小白龍頓時收斂了表情,一副百般聊賴的樣子東張西望。
走廊上,雙方相對,一邊是面無表情的趙盜機和劉臻言,一邊是氣定神閑的張僧繇和他身後的一群人,少對多,把那二人襯得像是眾矢之的。
氣氛越來越怪異,室內隱隱傳出三清鈴聲。
劉臻言率先笑了笑,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問道:「這位是……?」
大秘介紹道:「這位是張大師,鄭部長幫忙引薦來做個幫手。」
劉臻言不以為意地一點頭:「哦。」
張僧繇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瞬震驚的神色,很快恢復平靜,雙手合十,禮貌道:「尊者。」
「……」劉臻言意味深長,「貧僧不過是個公務員,擔不起這聲尊者。」
張僧繇笑而不語,又看了趙盜機一眼,轉頭看向緊閉的房門:「這裡面是?」
這滌盪的清澈鈴聲中攜著一股十分純粹乾淨的力量,安撫著眾人的靈魂。
說話間,三清鈴聲停了,房門開啟。
晏雲開抬眼,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掃過門口的人,面上卻還露出和煦沉穩的微笑,微一點頭。
他走到趙盜機身邊,在劉臻言身軀的遮擋下,不著痕迹地勾了勾趙盜機的手。
雙方對視一樣,趙盜機看到了他眼中疑惑和安撫的意味,低聲道:「我很冷靜,你別擔心。」
大秘擦了把腦門上的汗,詢問:「晏組長,現在情況如何?」
晏雲開平靜道:「暫時穩住了,不過……」他似無奈一笑,「在下修為尚淺,萬萬不敢在閻王爺手中搶人。」
大秘似乎早就料到,也沒有太過遺憾,看了眼劉臻言,又看看張僧繇。
劉臻言抬了抬手:「我和張大師一同進去看看。」
張僧繇扯起唇角,做了個「請」的姿勢。
二人進去之後,走廊上其他幾個官場上的人低聲聊了幾句,被傭人請到了會客室。小白龍靠在欄杆上沒有走,笑嘻嘻地揮揮手:「哥哥,嫂子,好久不見呀。」
趙盜機看著他,低聲問道:「你怎麼樣?」
「還行吧,就他最近看得比較嚴,不讓我亂跑。」小白龍無所謂地笑笑,「唔,好歹跟了他這麼多年,要真讓我背叛他,我也下不去手,讓我做壞事,我也沒興趣。唉,好為難啊。」
趙盜機皺眉。
小白龍說:「他這次既然敢出現在你們面前,那是做了完全的準備,你們抓不住他的。」
晏雲開看著男孩兒,微笑著說:「還以為張先生方外之人,是不會與政界的人有所聯繫,沒想到張先生竟會與鄭部長等人認識。」
「那是因為他找了……」小白龍隨意地說出口,驀地,心臟抽搐了一下,疼得他頓時蹲坐在地上,緊緊地捂著胸口,臉色煞白,冷汗直下。
「你怎麼了?」晏雲開快步上前,單膝跪地,從口袋掏出一方手帕,「怎麼突然這樣?」
小白龍緩了一會兒,有氣無力地、漫不經心地笑:「嫂子別套我的話啦,我說不出來的。他不讓我說。」
晏雲開抬頭看了眼趙盜機,趙盜機目光深沉,抿著唇不言語。
他嘆了一口氣,拿著手帕,替小白龍擦了擦汗,遞到他手裡,無奈道:「那別說了。」
小白龍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長相與趙盜機有幾分相似,不過少了稜角,更顯得少年氣十足,此刻小臉兒煞白,強行掩飾痛苦的模樣,倒讓晏雲開父愛泛濫,簡直想直接撿回家去。
晏雲開扶著小白龍起來,寬慰道:「這些年委屈你了。」
「還行吧,他待我還成,管吃管喝的。」小白龍恍惚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澀,「早年間他也過得挺不容易的,唉,入魔之後,越來越沒有人情味了。」他頓了一下,「說起來,哥哥以前也挺沒人情味的,怎麼就……怎麼就開竅了?」
「你倒是活潑得很。」晏雲開道。
「興許是當初分龍魂時,分給我的七情六慾多一些吧。」小白龍聳了聳肩。
房間內。
劉臻言和張僧繇站在床邊,張僧繇俯身摸了摸老人的靈台,幾秒種后直起身來,面容冷漠地抽出一張濕紙巾,擦了擦手指,扔到紙簍里。
劉臻言老神在在地問:「他活不過今晚,鬼差很快就會來,還是說,你想強留他?」
「不強留。」張僧繇文雅地笑笑,「尊者在此,在下怎敢班門弄斧。」
劉臻言拖來一張椅子坐下,摸出煙盒,抖出一根煙叼在嘴裡,在兜里摸了把打火機,最終沒有拿出來,只是叼著煙,微垂著眼帘,把玩著手中的煙盒。
「你以前見過我?」
張僧繇輕聲道:「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劉臻言抬眼,看著張僧繇,眼神冷靜到幾近無情,又矛盾地透著一股慈悲和睿智:「說一說?」
他嘴上說著這一句,卻無聲發動了力量,屋子裡湧起一陣風,圍繞著張僧繇旋轉,走馬燈一般的記憶畫面爭先恐後地從張僧繇身體中湧出來,五顏六色的畫面將室內映出恍如霓虹燈的光彩。
張僧繇反應過來,迅速防備,雙手在身前結了一個法印,將記憶畫面收回,緊緊封鎖在體內。
風漸漸止住了。
劉臻言從容地靠在椅背上,痞痞地笑了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么?」
張僧繇並不惱,只是退後幾步,更加警惕,和氣地說:「您還和以前一樣,喜歡出其不意。」
「你卻和以前不一樣了。」劉臻言緩慢地說,不喜不悲,語氣中沒有任何情感,仿若梵音。
張僧繇一瞬間有些失神,他譏笑著,終於顯露出一分入魔之後的邪氣,白皙脖頸上閃現出黑色妖嬈的魔紋。
「我?我當然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冷笑著,「尊者轉世之後不記得前塵也罷,就別再詐我了!」
劉臻言突然感覺有些奇怪。
「你這個語氣呀……」他為難地說,「搞得我好像對你始亂終棄了一樣,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張僧繇被梗了一下,漠然地一甩袖子,冷淡道:「與您無關。」
他在心中長嘆一聲,眼前的,已經不再是南朝時那救命的稻草了,而是一把想要刺向他的刀。
他想著,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入魔之後情緒很少如此波動,今天這一趟真是不該來。
張僧繇往門外走,劉臻言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後。
「你這麼鎮定,讓我猜猜……」劉臻言說,「你的真身不在這兒?」
張僧繇止住腳步,回過頭,露出一個微笑。
他的身上突然飛散出許多黑色的霧氣,如同一團濃煙被人打散分散,漸漸消失,最後整個人化作黑霧散開,黑霧之中掉下來一張紙人,用精湛的畫技畫出五官,栩栩如生。
劉臻言鎮定地躬身撿起那張紙,開門出去。
晏雲開見他出來,立刻彙報:「小白龍突然跑了。張僧繇……」
話說到一半,晏雲開看到了他手中的東西,頓時瞭然。
劉臻言掏出手機,在微信群里發了一條語音:「目標消失了,小白龍已經離開,你們盯緊他,隨時彙報。另一些人繼續埋守這棟別墅,一個小時后沒動靜就撤。」
「尊者?」晏雲開狐疑地睨了眼劉臻言。
劉臻言雙手合十:「佛曰,不可說。」
他們離開了這處別墅,過了一會兒,同事傳來消息,說是小白龍用了轉移法陣,不知去向。
因為早有預料,他們也並不遺憾,這回與張僧繇直接會面,劉臻言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修鍊得更加勤快了。
兩天之後,二組成員彙報消息。
「夏堯並未和方睿見面,而是見了方睿的一個徒弟,叫程莫,是程言的孫子。」
難不成真的和方老爺子有關?
謝智掛掉電話,朝晏雲開和游優攤了攤手,「你們打算咋整?」
「請教方睿前輩。」游優說。
謝智點頭:「行,我派人去抓……嗯……請他。」
「你該回你負責的地區看看了,一天到晚待在北京像什麼話!」游優說。
謝智嘆氣:「追不到你,我不想離開北京。」
游優冷靜道:「你要是能把這件事搞清楚,回北京時我就答應和你試試看。」
「好的,一言為定。」謝智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