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鬼門大開
農曆七月十四,上午七點,一組成員按時打卡上班,全員待命中。
謝智和鍾一琥也各自南下北上,坐鎮自己管轄的地區,不在北京待著。
中部戰略地區包括北京、天津至陝西、湖北等地,其中首都北京乃是重中之重。一組成員絕大部分都聚集在北京,其他省份主要調動了妖委的人員,七個新人也被調動到各個地區去實踐。
六組主管後勤,本職工作幹完之後,還要騰出人手給劉臻言打下手。晏雲開派了余霆和趙盜機去一組幫忙,其他人留在辦公室監察情況。
這會兒還是早上,離子夜還有十幾個小時。會議室中,劉臻言再次強調了一遍注意事項和人事安排,末了,遺憾地敲敲桌子。
「上次唐珩那小子假裝鬼三給那伙兒人送去了防控圖,可惜他們已經被一網打盡了,那份防控圖應該也用不上。不然興許還能趁著這次機會,反過來陰張僧繇一把。」劉臻言摸了摸下巴,「大家千萬要注意了,不曉得張僧繇會鬧出什麼幺蛾子,現在周老爺子估計也跟他在一塊兒,要是遇上了,最好能全胳膊全腿地『請』回來。」
這話要是當著周易的面,他斷然是不會說的。現在單位中的同事們都十分體諒周易的心情,萬萬不會在他面前提起周成正,雖然大家都知道任務中也許會遇上,但都不約而同地避免讓周易想起傷心事來。
不過這次周易沒有參會,大家都討論起要是遇上周成正,應該使用什麼計策。他們與周成正雖然算不上知己知彼,但是也算熟悉。更何況周老爺子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老北京,對於北京城的情況,就算沒有那防控圖,他也能猜算出一二分來。
「周成正雖然退休已久,然而在術士圈子已經上層政界之中,影響力依然很大。」一個同事說,「我們應該提防他用人脈給我們使絆子。」
游優搖搖頭:「他沒有實權,沒用的。要說人脈的話,北京的術士圈子中,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應該不會有人不自量力地想從中插一腳。」
周成正入魔的事情暫且沒有公開,但是九處前兩天一下子抓住了那麼多術士,在術士界引起了動蕩。九處對外的說法是他們危害國家安全,然而還是有少部分人知道實情。
晏雲開又想起自家爺爺聽聞這件事情時,那唏噓和滄桑的神情。周老爺子比晏崇山大幾歲,他們是同一輩人,在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就已經認識了,幾十年來,感情就算不深厚,也稱得上親近。
聽過這件事之後,晏崇山只說了兩個字:「糊塗。」
會議結束后,眾人各自散去吃飯。
晏雲開走出大樓,空地上停著一輛車,車窗滑下,趙盜機一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拿著手機,不知在看什麼。
晏雲開無聲走到車窗邊,探頭看向手機屏幕,趙盜機早早就注意到他過來了,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讓他看。
「看什麼呢?」
「買書。」
「去買個Kindle,方便攜帶。」
趙盜機搖了搖頭:「不習慣。」他還是更喜歡紙質書的手感。
晏雲開低下頭,和他交換了一個吻,這才繞到副駕駛座上,開門坐進去。
兩人吃飯一般都是去中餐館,這日晏雲開突然想吃西餐,指揮著趙盜機開車到附近的一家西餐廳。
停車場幾乎沒有空餘車位,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車位,泊好車,晏雲開解開安全帶,打開門,剪裁得體的西裝褲子包裹著修長的腿踏出,光潔的皮鞋踩在地面上。
旁邊停著一輛蘭博基尼,一個二十齣頭的男人倚著車,正在抽煙,視線恰好注意到最先伸出來的那隻腳,順著皮鞋看到小腿,再往上……
男人打量著率先下車的晏雲開,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他二話不說將煙頭扔在地上,踩了兩腳,從口袋中摸出一張名片,朝晏雲開走去。
「您好,先生。」那男人看上去完全是那種遊手好閒富二代的類型,此時心中有著迷之自信,心想這世上就沒有用錢泡不到的馬子,「認識一下?」
他一隻手遞出名片,晏雲開愣了一下,沒有接。
晏雲開掃了那男人一眼,一瞬間就明白髮生了什麼,暗嘆自己真是魅力不減,可惜已經立志當個良家婦男,萬萬不能勾三搭四。他不由挑唇一笑,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抱歉?」
男人痞笑了一下,自以為氣質風流,然而晏雲開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這會兒只覺得好笑。
「交個朋友,方不方便加一下微信?」男人說,「有空請你吃飯,哎,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現在?」
晏雲開睨了他一眼,看也不看他手中的名片,笑容變得有些漫不經心,帶著一分撩人的風情:「抱歉。」
「帥哥……」
男人話未說完,只聽一聲關車門的聲響,他的注意力被分散,下意識抬眼看了看,頓時愣住,嘀咕:「早說啊,有主的,浪費我時間。」
那邊趙盜機鎖了車過來,自然地攬住晏雲開的腰,摟著他進了停車場的電梯,完全沒有看那男人一眼。
晏雲開低低笑出聲,感覺到趙盜機搭在他腰間的手臂箍得更緊了一些。
坐在餐廳中,點了餐,背景是鋼琴聲泠泠如流水,餐廳的燈光朦朧而曖昧,桌上擺放著一隻花瓶,插著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
晏雲開一手托在臉側,一手撩撥著玫瑰的花瓣,白皙如玉的手指襯著殷紅的色彩,別樣的和諧。
「你介意嗎?剛剛的事情。」晏雲開眼中含笑。
趙盜機盯著他的手,沉聲道:「你不回應,我自然就不介意。」
「是嗎?」晏雲開反問。
趙盜機沉默了一會兒,吐出一口氣,說了實話:「想打人。」
晏雲開看著他鬱悶的樣子,眼眸泛著溫暖的光彩。對象適度表達出自己的佔有慾,這是一件讓人有成就感的事情,而相處了這麼久,晏雲開知道趙盜機有分寸,知道「適度」是對彼此的尊重。
他一直在學著怎麼當一個好男友。
「唉,你簡直要往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方向發展了。」晏雲開調侃。
趙盜機淡淡笑了一下,說道:「我縱使能上天入地,也只找得到一個你,自然要好好珍惜。」
他說起這種話來簡直無師自通,或許在旁人說來會顯得油嘴滑舌,但是晏雲開知道,這都是他心裡的話,沒有誇大,也沒有粉飾。
所以才更加動人。
早些年也能夠滿口騷話的晏雲開,在這種時候,總是喜歡微笑著,無聲地瞧他。像是在看一件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珍寶。
沉默寡言的人說起情話更顯深情,伶牙俐齒的那一個笑且不語,全然動心。
……
天黑了。
九處大部分的同事們都各就其位,分散在北京城各處。
有的在小衚衕中竄來竄去,有的站在中心商圈摩天大樓的頂層吹風,有的坐在居民樓下如同一個飯後消食的普通人,有的混跡在燈紅酒綠的夜場中……
趙盜機和幾個其他單位的人此時正坐在一個老舊的公園中,不遠處是建立已經有些年代的住宅區,附近還有一條小河。
這裡是北京城郊的縣城,距離單位挺遠的,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派援手要花費一些時間,因此才需要一個實力強橫的人鎮場子。
而劉臻言又考慮到張僧繇這個不確定因素,這傢伙要是真的搞事,最大的可能就是沖著趙盜機來的,於是又給他分了不少助手。
他們值班的時間是從子時到日出的那一刻,而且採取的是輪換的方式,比如趙盜機現在守的是A地,兩個小時后劉臻言來A地,而趙盜機換到B地去,B地原先的看守者去換守C地,以此類推。就連換的地方都是隨機的,充滿了各種不確定性,以免被對手看菜下碟。
這會兒快到十一點了,夜風呼呼地吹,比以往的風都要猛一些,就連風聲也變得尖銳而詭異。一旁的路燈散發著黯淡的黃光,天上明月被雲朵遮了一半,小河水面上倒映出粼粼波光。
趙盜機拿著一根煙,坐在破舊的木質長椅上,煙頭一點猩紅在夜色中格外明顯。淡淡檀香散在空氣中,被風一吹,那煙燃得格外地快。
他吸了一口,吐出淺淡白霧,抬頭看了一眼,那幾個臨時來幫忙的人都站在周圍,離他有些距離,似乎不太敢湊近。
趙盜機不以為然,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晏雲開發來的簡訊,叫他注意安全。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冷硬的眉眼柔和了幾分,回了一個「好」。
子夜時分。
浮雲蔽月,一瞬間,大地似乎只留下黯淡的燈光。呼嘯的鬼音從黑暗深處傳出來,普通人聽不見,卻教那些身懷法力的術士和妖怪們也覺得騰起冷意。
鬼門開了。
趙盜機將煙頭碾滅,從容地站起來,雙手抬起,虛虛在空中一抓,抓出一根圓柱形短棍,上面刻滿了各種各樣的符籙。他嫌棍子太短,朝後一甩,那原本不足一米的短棍瞬間變成一米多近兩米長,往地上一杵,十分有震懾力。
趙盜機將拷鬼棒拿在手中,原本走出鬼門,重返陽間的亡魂還未來得及高興,頓時又戰戰兢兢起來,有的朝著他作揖,有的鞠躬,各種各樣姿態的都有。
「天亮之前回來。」趙盜機杵著拷鬼棒,淡淡道,「否則……」
他言語未盡,但那些亡魂都聽得懂他言下之意。
一位陰差從亡魂堆中走出來,兩人互相出示了印證身份的令牌,那陰差客氣地道了一聲「辛苦」,而後打起一個造型奇怪的幡,將亡魂們引走。
地府的鬼門只有一個,而從那鬼門出來后,到達的地方卻不同,便是人界的鬼門有好些個。
趙盜機守在門前,手中拿著一份鬼籍,上面有這次重返人間的亡魂名單。他消遣時間翻看著,半晌,又覺得無趣。
在無聊的時間中,子時將過,快到了交班的時間了。
晏雲開發來一條信息。問情況如何,趙盜機點開輸入框,正欲回復。
恰巧就在這一刻,周圍的風猛地停滯,下一秒,化作利刃朝趙盜機疾疾射去。風刃無形,四面皆是,趙盜機迅速將手機塞進兜里,揮舞著拷鬼棒,帶出瑩白光輝的影子,在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盾。
鬼門洞開,極陰之地。
趙盜機背對著那處黝黑的、看不清樣子的大門,躲避來自前方的攻擊,倏而,他背後一寒,下意識朝前空翻,褲兜里的手機落到地上。
他開著輸入法,還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晏雲開見他久久未回應,不由心中惶惶,直接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其他人皆分身乏術,無法幫忙,趙盜機瞥了眼地上的手機,來電顯示是晏雲開親自備註的「老婆」,他不由眉頭一皺。冒著風險也要上前去撿。
一聲龍吟,白影躥過老舊公園,拾起地上手機,趙盜機拿在手中,不知該不該接。
地面閃動了一下。
趙盜機心頭一緊,低頭看去,那石板磚鋪成的地面逐漸消失,卻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地面,更臟、更破,刻畫著一個黑紅色的法陣,湧起淡淡的血腥味。
是障眼法!
此地陰氣極重,干擾了他的判斷,這才讓他沒有更早發現這裡竟然被施了障眼法。
該死,劉臻言怎麼還不來?
趙盜機化作白龍,飛過公園,速度之快讓人只見一道白影,隨後他發現公園中的其他人已經不見了,那地上的法陣越來越亮,將他束在了這裡面。
化作白龍之身,身體的不適感越來越重,魂魄彷彿被什麼東西擊打著,震蕩不安。
趙盜機想重變成人身,卻發現怎麼也變不回來。
手機屏幕暗下去了。
隨之暗下的,還有周圍的場景,腦海中不斷湧起陌生的片段。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法陣外,劉臻言匆匆趕來,卻不見趙盜機的聲音,那法陣明目張胆地亮著,彷彿在譏諷著什麼。
劉臻言暗罵了一句髒話,趕緊拿出手機來給晏雲開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