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夢碎
第二天,我被鬧鐘從睡夢中吵醒之時,已經是上午九點了。
因為窗帘一直被拉著的緣故,卧室里的光線還是略顯昏暗。
在溫暖的被窩裡對著天花板發了許久的呆,我才慢慢從床上爬起來。
毫無疑問,昨天在草場上發現了不對勁之後,我再次昏迷了過去,但是這次卻沒有人給我寄錄像帶了,彷彿之前的一切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我醒來就在自己床上,渾身舒暢,氣氛溫和。
但是我知道,這些肯定都是假象,有人在阻擋我接近真相,而我有預感,我離真相已經很近了,說不定下一刻就能觸碰到真實!
赤足落到地毯上之後,我沒有第一時間去洗漱,而是先去檢查了一下昨夜留在房間里的東西。
窗帘與牆壁的連接處有一節頭髮絲,我以雙指將它拔下來,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對準髮絲,上面確實有兩個細小的結扣。
門把手上被我放了一杯淡鹽水,如果在外面開門,水杯肯定會掉落,就算吵不醒我,地毯也會被打濕。
門把上的水杯完好無損,我取下來之後嘗了嘗,是我昨夜調配的淡鹽水無疑。
檢查完水杯,我又俯下身來,摸了摸身下的地毯,溫暖乾燥,並沒有被打濕的跡象。
但是我將地毯輕輕掀開之後,找尋了良久,卻沒有發現我昨夜留在地板下的拿一根頭髮絲!
我再三翻動地毯,確認那根髮絲確實不翼而飛,我的心臟在這一刻開始急速跳動起來,口乾舌燥,精神恍惚,我順手取下那杯淡鹽水一飲而盡,這才稍微緩解了一下難受的感覺。
昨夜確實有人進來了!
而且很有可能還不只是一個人。
水杯里的鹽水打濕了地毯,在一夜之間把水杯復原,並且將地毯烘乾,甚至很可能是直接換了一條一模一樣的地毯。
在黑夜裡悄無聲息地完成這麼大的任務量,一個人做肯定有些吃力,更會增添吵醒我的風險,若我是那幕後操縱者,我肯定會選擇派出一支訓練有素的小隊,而不會只派出單槍匹馬的一個人。
現在回想起昨天晚上在我熟睡的時候,曾經有一群神秘人悄無聲息地進入我的卧室,在黑夜之中做著一些我不知的詭秘勾當,甚至還有可能站在我的床邊凝視著熟睡的我。
想到我在一個陌生人的注視之下磨牙睡覺打呼嚕,我瞬間趕到一種詭異的寒意籠罩心頭。
我強撐著站起身,扶著牆慢慢去往洗手間,鎖死房門,將水龍頭打開到最大的聲音,這才疲憊地在浴缸里窩了下來,點上一支白沙,靜靜地望著天花板。
這一刻,我發自肺腑地感覺疲憊感由四面八方拚命向我涌過來,從我的每一個毛孔鑽入我的身體,血液背負著疲憊流動,全身上下都似乎浸泡在冷水之中。
這是一股無形的壓抑,但是此時卻化為了浸透冰水的棉布,緊緊壓在我的臉上,讓我呼吸都不暢快、說話都不自如。
從回到我的房間到現在,我不只一次地希望昨夜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幻覺或者一個惡作劇,早晨一覺睡醒之後,一切都恢復到原來的和諧模樣,我還是一個準備結婚的準新郎,房間還是那個不大卻溫馨的房間,我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甚至無聊。
這些我以往拚命捨棄逃離的東西,現在看來卻是那麼的令人嚮往。
從昨夜回家到現在起床的一整夜,我都沒有動床下的那個密碼箱,我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似乎真相就在眼前,但是卻又害怕揭開真相之上的那一層面紗。
手指微微傳來灼熱刺痛感。
我低頭一看,手裡的香煙已經燃盡。
這是昨夜我從外面帶回來的香煙,裡面有三根白沙被我做上了細微的記號,但是我現在卻不想再去驗證。
他們能悄無聲息地換掉一面龐大的地毯,調換一包小小的香煙自然更容易。
我將煙屁股隨意扔到下廢紙簍里,正待起身之時,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感覺傳來。
鹽水……有問題!
最後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里之後,我便砰然一頭栽到地板上,人事不省。
三分鐘之後,衛生間被人從外面輕輕打開。
就在這一瞬間,我猛然從地上躍起,一把抓住來人衣領,死命向後一拽。
我與他同時倒在地下,但是由於我有準備的緣故,我比他提前半秒翻起身來,把他壓在身下,以胳膊肘死死壓住他的脖頸。
「媽的……我都知道你們進來了……還能不知道鹽水被你們動了手腳?!」我壓住身下這個消瘦的黑衣人,咬緊牙關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這個黑衣人面目朝下,身上的肌肉格外結實,我一刻也不敢怠慢,一手壓住脖頸,一手按住他的胳膊關節,咬牙問道:「說!你們他媽到底是誰!為什麼要來害我!」
那個黑衣人似乎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悶聲悶氣說道:「你真的以為我們是在害你嗎?」
聽了這話,我氣不打一處來,幾乎是怒吼道:「我去你大爺的!你像一隻小白鼠一樣活著試試!現在告訴我你是誰,要不我立刻扭斷你的脖子!」
他身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我知道那絕對不是因為害怕。
果然,下一刻他便開口,語氣之中略帶嘲諷:「別傻了,你知道扭斷一個人的脖頸需要多大力氣嗎?你知道從哪個角度用力才最乾淨利落嗎?你知道殺人後該怎麼處理屍體嗎?」
我微微一窒,他的所有問題都問到了我的心坎里,但是此時我也只能硬撐著,冷聲開口說道:「你可以拿自己的性命試一試我知不知道,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自己的生命,可是只有一次。」
他似乎微微嘆了一口氣,又重複了一遍那三個字:「別傻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用盡全力在他耳邊怒吼,但我知道這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他的有恃無恐,所給我帶來的恐懼,深入骨子裡的恐懼。
似乎我才是性命被人捏在手裡的受害者,只要別人意念一動,我便立即死於非命。
他沉默半響,然後才悠悠說道:「你別覺得當小白鼠不好,死亡與當小白鼠,你選哪一個?」
我欲開口辯解,但是卻感覺到大腦一片昏昏沉沉,四肢上的力道也如流水一般迅速被抽干,只剩下一副軟弱無力的空殼子。
也就是在這一刻,我腦海之中電光火石地閃過一個一直被我忽略的問題。
在昨夜回來之後,我滴水未沾,但是卻還是死死得睡了過去,甚至別人來我房間里換了一張地毯我都不知道。
我方才一直以為是我昨夜受到的衝擊太大從而身心俱疲的緣故,現在才明白過來,這根本就是人為的。
隱隱約約間,我能感受到黑衣人從我身下輕易地爬起來,看著將睡未睡的我,低聲嘟噥了一句:「更何況,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後面的話語我集中精神去聽,還是沒有聽明白。
我終於忍受不住這鋪天蓋地的困意,腦袋一沉,便徹底地昏睡了過去。
等我從黑暗中昏迷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是天空陰沉沉的,周圍有蕭瑟的冷風不緊不慢地刮過,捲起地上的幾根枯黃草莖,再往遠處看,什麼活物都沒有,一片荒涼貧瘠,不遠處倒是有兩顆已經枯死多年的龍爪槐,上面亦是沒有一點生氣。
我這是在哪兒?
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只覺頭痛欲裂,似乎剛被人用鋼針仔細劃過我腦袋的每一寸。
我記得我明明是昏迷在自己家裡的啊,怎麼會出現到這個地方?看這兒周圍一片荒涼,連個破敗的村落都沒有,是誰把我弄到這兒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有人嗎?」
我嘗試著開口小聲呼喊兩聲,嗓子乾澀如同兩枚生鏽的銅鑼碰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把我都嚇了一跳。
沒有人回應我,周圍依然是空蕩蕩的。
在原地等死也不是辦法,我環顧四周,唯一能稱得上參照物的就是眼前那兩顆枯死的龍爪槐了,無奈之下我只能舉步往那走去。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現在我算是見識到了,這兩顆龍爪槐看似不遠,但是我足足跑了小半天才到樹下,而且我現在是又渴又累,肚子里咕咕亂叫,嗓子眼即將要冒出青煙。
終於來到樹下,我扶著一棵龍爪槐粗糙褶皺的樹榦拚命喘息著,過了片刻功夫終於歇息過來,正要站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我的手不知為什麼,竟然牢牢粘在而來樹皮上,怎麼撕扯都撕扯不下來。
這詭異的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啊!
我急得滿頭大汗,但是想盡了任何辦法卻還是抽不回來手,正當我認真考慮要不要學古人壯士斷腕的時候,只感覺手心一痛!
雖然我看不見發現了什麼,但我知道我的手心肯定是破了一個口子,而且鮮血正在順著傷口汩汩流出去,我心中焦急萬分,但是卻並沒有辦法阻止,每當我撕扯一下手掌,傷口便又擴大一分,我實在沒辦法,只能安安靜靜地等待著,雖然我也不知道在等待些什麼。
身體里流出的鮮血越來越多,我已經漸漸感到有些頭暈目眩,每呼吸一次都要花費莫大的力氣,眼前已經看不清什麼東西了,現在想來,眼前這所謂的龍爪槐根本就是陷阱,虧著我還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簡直和在青銅神殿的時候一模一樣!
等會……青銅神殿?!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聽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是不可能啊,我一個安分守己的心理諮詢師,怎麼可能去過那種地方?不會是我臨死前的幻覺吧?
不對不對,青銅神殿……這肯定不是幻覺,雖然我不知道這四個字代表什麼,但是當我想起這四個字的時候,內心卻狠狠顫慄了一下,就像有個大手攥著我的心肝狠狠揪了一下,真正鑽心的疼。
身體里的血越流越多,明明已經過了昏迷甚至死亡的界限,但是我卻奇迹般的還活著,而且意識越來越清晰了,我腦海里固有的記憶開始慢慢鬆動然後模糊,卻有些本不該屬於我的記憶被硬生生塞了進來!
野雞墳……青銅神殿……
小妖……胖子……洪景龍……
還有……心魔!
不對!我現在肯定是身處心魔的幻境之中!
當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第一刻,我便感覺豁然開朗,現在腦海里被人強加給我的記憶頓時煙消雲散,原本屬於我的記憶在一點一滴慢慢回來,然後,這個荒涼的世界在慢慢出現裂縫,然後像地震一般開始崩塌。
這麼說……剛剛那棵龍爪槐是救了我?
我又轉頭看了一眼那棵龍爪槐,在我的目光注視之下,那棵龍爪槐慢慢長出了血紅色的嫩葉,然後飛速枯萎,整棵大樹開始變成飛灰,隨著震蕩飛速消逝,只留下原地一個黝黑且深不見底的黑洞。
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
再也沒有猶豫,我直接朝黑洞跳了過去,等我即將消失在這個世界的時候,不經意間轉頭一看,竟然看到了那個黑衣人,他在世界的一個角落,安靜地向我微笑,一口潔白的牙齒熠熠生輝。
原來他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