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步入圈套(二)
好不容易挨到了戊時,偌大的府中已是冷冷清清。一抹嬌小的黑影一閃而過,向後門而去,沒入人潮湧涌的大街之上,一襲黃衣羅裙,翻邊羊皮小靴,頭上簡單的挽了個桃心髻,簪一隻白玉,略施薄粉,那人不正是樓煙落么。
連續晴天,積雪融化。今年的萬燈節比往年更為熱鬧,一路花燈懸鬧市,處處齊唱太平歌。但見三街六市燈亮,月如銀盤,燈似繁花薄錦鋪地。紅妝欄,倩女雙雙倚欄;綠橋邊,對對遊人戲彩。滿城蕭鼓喧嘩,徹夜笙歌不斷。
煙落的步履有些急,上百艘畫舫,挨個的找「臨仙畫舫」還著實有些困難。幸好她一路問了幾個往來賣燈籠的小販,果然不出她所料,這「臨仙畫舫」便是在這斂翠湖的最東側位置,是今年萬燈節上最大最華麗的一艘畫舫。
漸行漸近,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她便來到了畫舫跟前。
幾丈高的畫舫,看著約三層樓的樣子,隱隱可見大廳,還有樓梯,奢華而絢麗。紅漆綠瓦與漢白玉雕花柱子,船頭則是兩隻栩栩如生的龍頭,船頭船尾都樹立著桅杆,上面插滿了黃緞面旗幟,全綉滿了龍飛鳳舞的「晉都」二字。攢梁檐角之上掛滿了各色的燈籠,有綉屏燈,梅花燈,馬兒燈,壽星奇座燈等等,品種繁複,令人眼花繚亂。
煙落抬腳跨上擱板,剛想上船,一名藍衣小廝忙上前阻攔,凝眉道:「姑娘,這臨仙畫舫可不是隨意之人可上的,不知姑娘可有請帖否?」
請帖?煙落遲疑了下,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沒有,那就對不住了,姑娘請回吧!」小廝一見她沒有請帖,便立即露出了一臉鄙色,看眼前的這位姑娘衣著打扮皆不是上品,雖貌美但看著也不是什麼有錢的主子。邊回絕著,邊欲上前趕人。
「等等。」煙落見狀,出聲阻止道:「我有慶元侯的書信。」說著便從衣兜中取出那信封,眼下這狀況,不知行不行的通,也唯有一試了。
哪知這小廝一聽「慶元侯」三字,也不看書信一眼,瞬間便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尖聲道:「姑娘原來是慶元侯的貴客,我已經在這裡恭候您大駕多時了。」翻臉倒是比翻書還快。頓了下,那小廝又道:「不過,姑娘,今日是萬燈節。按慣例這上船的規矩不能改,裡面等著姑娘的那位爺交代了,姑娘必須挑一個燈謎作答,答對了方能入內。」言罷,他便指了指身後滿掛的燈籠。
「好。就那個吧。」煙落隨意一指,挑了個粉色蓮花燈。
小廝一見,拾起一邊的杆子便將花燈引下,道:「姑娘可要慎重了,我們這畫舫的規矩,答對才能上船,而且只能作答一次,如若答不對便只能請回了。」
「沒問題!」煙落自信一笑,猜燈謎一向是她拿手的。伸手撈起一縷不經意間垂落的秀髮,舉手投足間的風情讓那小廝是愣了又愣。
此時周邊已不斷地湧上了圍觀的人群,個個翹首等待。以往年年這最大的畫舫之上都是懸挂的最難的燈謎,所以那些個看客們早就群聚於此,就等著看拔籌之人的精彩作答了。
「好,那我念了:飛燕不言牡丹掩面。請姑娘現作一句七言詩。」小廝挑起花燈,高聲朗讀道。
「呦,作詩的燈謎,少見呢,難……」議論聲不斷傳來。
煙落只是淡然一笑,旋即答道:「鳥自無情花自羞。」
清脆的聲音如風如絮般劃過人們的心田,靜寂的彷彿喧鬧在瞬間遠離,維有清晰的呼吸之聲此起彼伏。少刻,終於有人出聲打斷了這凝滯。
「好,好,好,真是絕句。」
圍觀之人中頓時又沸騰了起來,喝彩聲一片,讚賞的目光紛紛投來。
「姑娘,請上座!」小廝見她應答如流,忙側身讓開一條道,單手作出一個「請」的姿勢,道:「姑娘,您要找的人已經在三樓『順』字雅間等候您多時了。」
「嗯。」煙落略一頷首,面帶微笑,撩起裙擺,抬步跨上隔板,小碎步來到船中。無心欣賞畫舫中的奢華擺設,她滿心的期待著能早些見到她的傲哥哥。幾縷紅霞早已飛上了腮邊,一顆心簌簌直跳著。
殊不知,這一切都落入不遠處人群之中一雙漆黑清冷的眸子之中。
「宋祺,去查查她是誰?」低沉的嗓音極富磁性。
「遵命,二殿下。」黑影一閃,迅速沒入人群之中,無影無蹤。
……
拂過紅木扶手,煙落隨著滿鋪大紅色柔軟厚密絨毯的樓梯緩步來到了三樓的「順」字型大小雅間。不過看起來,這三樓似乎只有一間房而已,八扇齊嶄的雕花紫檀木門有著說不出的華貴與氣派。虛掩的門透出一室綺麗的光亮。
有些急切地推開。
「傲……」那一聲傲哥哥的呼喚,卻被她生生地咽回了喉口,菱唇微顫,一雙似水美眸中寫滿了驚訝與困惑。
兩扇通天落地的雪白鮫紗帷帳以流蘇金鉤挽起。房中青煙繚繞,香氣逼人。迷濛間唯見一男子正坐於雅間內獨自飲酒,一襲海水綠耀眼的織錦便服,頭戴熠熠生輝的赤金冠,怎麼會是他??
她怎能忘記,那一雙隱透著些許暴戾與邪氣的眼睛,此時正直勾勾地注視著她,目光深邃得彷彿要將她吸入無邊的黑洞一般。
強作鎮定,煙落啟唇,道:「這位公子,真是抱歉,我……走錯房間了。」聲音卻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名男子不知有著什麼樣的目的,想到這,背後竟是泌出了冷汗。船外的湖面之上騰地吹過一陣冷冽的風,直灌入她的脖頸間,又惹來一陣瑟縮。
調轉身,她急欲逃離。
「昔日廊坊行,佳人今不見。」身後的男子卻不疾不徐地念道。
心中一驚,煙落慌忙回頭,脫口而出道:「你……你怎麼會知道?」
「你說呢?」風離御勾唇一笑,卻並不急著回答。獵物已在囊中,他自是不著急,今晚將有一場好戲在這裡上演。
輕輕地撥弄著眼前的青銅鼎香爐,裡面正娉娉裊裊地散發出陣陣怪異的紫煙,一縷一縷地縈繞盤旋,在凝凍的空氣中慢慢變淡,直至消失殆盡。
「難道,那封信是你……」煙落微咬下唇,又問道:「可明明有『安邑』的印鑒……」
「我以為你很聰明!『鳥自無情花自羞』確實是好句。只是,難道你不覺得如果是你的情郎給你寫的信,印鑒之上不應是『慶元』二字么?」此時銅鼎之內的紫煙已然散盡,風離御輕輕打開了銅鼎的蓋子,執起底座湊至冷硬的薄唇邊,只一吹,爐內的殘香便灰飛散盡,不見蹤影。
一抹邪笑掛在唇邊,他挑眉,眸中閃過一絲算計,差不多了,以她剛才所站立的位置,這香她應該吸入了不少。
「什麼……」煙落一驚,她確實沒有想到過這點。如果是傲哥哥給她的信,印鑒用的的確應該是他自己的封號「慶元」二字才是,這麼大的疏漏,而她竟然沒有發覺。
再次對入那一雙深邃的眸子,他眸中無邊的冷意浸潤了她的全身。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落入面前這名邪氣男子的圈套之中。上次他無端扯碎了她的婚嫁之物,這次不知他又意欲為何,煙落心中暗叫不好,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很想逃離這艘臨仙畫舫。
只可惜,已經太晚了……
一種莫名的燥熱感瞬間遊走全身,勾起她心底深處的渴望。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也不知自己究竟要什麼,瞬間乾澀的喉嚨讓她幾乎發不出聲音。
沉重的雙腿再也無法邁開步子,只一秒她便落入他硬朗的懷抱,鼻息間滿滿的都充斥著純男性的氣息,昭示著危險即將來臨,而所有的掙扎都顯得那麼綿軟無力,無法逃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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