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我願意給你我的命
靜謐的夜裡,雲影遮住了月光,暗沉沉的園子里,花木疏默。一道黑色的身影快速的穿過其中,如同一隻低飛的雨燕,划空而過,不留痕迹。
只是這「雨燕」不知道,她早已被人盯上了。
在芙娘身後不遠處,緊緊的跟著兩個人,正是綠筠和南陽。
綠筠只是碰巧從此處路過的,今晚她值守,待到半夜上個茅房的功夫,剛穿過月洞門,便被人捂住了嘴擄到了一旁,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南陽。
雖然芙娘是夫人帶回來的人,並且看樣子還和夫人七爺有著莫大的關係,感情深厚,可南陽總覺得這芙娘不像表面看著的這般單純無害。
因此,南陽表面上像是從未在意過芙娘的存在,背地裡卻一直暗中留意著芙娘的一舉一動。
很快,南陽便發現了芙娘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在長安帶回七爺書信的那一日,芙娘本在後廚里幫忙,一聽南陽來命人準備些好菜,說是長安回來了,芙娘當即便借故溜了出去。
南陽順勢跟著去了,她的功夫不錯,一點也沒令前邊的芙娘發現,很快便看見芙娘抱著一件新衣進了夫人的屋子,沒一會兒又抱著夫人的衣袍走了出來。
南陽躲在園子里的假山後邊,親眼看著芙娘從夫人的衣袍里抽出一封書信來,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長安剛剛帶回來的那封信。
芙娘一璧走,一璧看信,在聽到夫人的喊聲后,慌忙將信塞了回去,藏在了自己的袖口裡,這才鎮定自若的轉過身……
自打那時起,南陽便一刻不鬆懈的盯著芙娘,只是她從未見過芙娘往園外遞消息出去,怎麼也想不通,那賢親王是如何得知到七爺已經回京了的,這樣迅速的便在城外安排了流民,開始了下一步的行動。
不過即便賢親王奪權失敗了,南陽仍舊緊盯著芙娘,直到今晚,賢親王被關押的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芙娘終於趁著月色昏蒙,再一次行動了。
南陽沖綠筠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扯著她往芭蕉葉后一躲,指了指前邊鬼鬼祟祟的人影,綠筠當下便明白了。
那人雖一身黑衣,可她的身形綠筠再熟悉不過,正是桂枝。綠筠一顆心七上八下,雖然不知道桂枝究竟要做什麼,可這深更半夜的,穿著一身夜行衣,又鬼鬼祟祟的模樣,怎麼也不像是做好事。
這不像是綠筠熟悉的桂枝會做的事……
「要不要……告訴掌柜的?」綠筠望了眼碧梧館的方向,雖然碧梧館早全黑了,可她剛剛守在門前的時候還聽見屋子裡掌柜的長長的嘆了口氣,想來掌柜的還沒睡著才是。
「夫人與芙娘感情匪淺。」南陽搖頭,「我們先跟著她看個究竟再說。」
綠筠猶豫片刻后,點了點頭。兩個人隨著芙娘來到了虹園的角門旁,角門前明亮的燈籠下守著兩個小廝,旁邊是個不大不小一畦地的芍藥園。
現下芍藥正開著,碩大的花朵,重重複復的花瓣重得將纖細的紙條壓得垂墜在了地上。
南陽繞開角門,向著芍藥園深處而去,火光照耀之外,黑暗愈加濃重,芙娘的身影徹底隱藏在了幢幢花影之中,角門邊守著的小廝便連眼皮也未抬一眼,芙娘已踩著石塊攀上高牆,從園子里翻了出去。
南陽生怕跟丟了人,顧不得綠筠了,趕緊追了上去,一個翻身便上了牆,眨眼人就越過牆頭不見身影。
綠筠可沒有這麼好的身手,好半天爬上牆的時候,弄出的窸窣動靜已引得角門邊的小廝叫喊著圍了過來。
待綠筠與兩個小廝多言兩句,再出園子時,外邊早已沒了芙娘與南陽的影子。
南陽一路尾隨芙娘,穿過空寂無人的街頭,來到了大理寺外。芙娘取了面紗,拿出了好幾錠銀子塞到守門的侍衛手裡,這才換來了片刻與裡邊的人說話的機會。南陽看著侍衛帶著芙娘往裡進,她也趕忙奔上前去。
京城裡大多的侍衛都已換成了高琅的人,南陽只是拿出了堯王的令牌,便輕鬆的獲得了通行。
跟在那侍衛和芙娘身後,進到重重鐵門之中的地牢里。
侍衛守在一個長長的沒有窗戶的過道外,緊鎖了外邊的鐵門,過道裡邊還有一扇更密更堅硬的鐵門,鐵門裡鎖著的便是賢親王。
南陽支開了過道外的侍衛,自己靠在牆邊,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
賢親王趙堇一身錦衣,斜靠在一個暗灰色的軟墊之上,神色泰然,聽見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便連頭也未回,緩緩張口便道:「你來了。」
芙娘站定在牢門外,眸光望向裡邊人的背影。
他似乎不像是在地牢里,倒像是愜意的倚在書房如意榻上一般,與曾經許多個夜晚一樣,這樣淡然的等待著自己。
「嗯,我來了。」芙娘應聲,「到我起作用的時候了。」
見賢親王並未答話,芙娘接著道:「金小樓對桂枝的感情非同小可,我敢肯定,她會不顧一切的救我的。」
「最不可揣測的便是人心。」趙堇開了口,「你知道,只要是計劃,便有失敗的可能,你賭的是命,若是失敗,就再沒有可能回頭了。」
「我知道。」芙娘毫不猶豫,「五爺,我願意為你賭命。」
說完后,像是不妥,芙娘又重新開口道:「我願意給你我的命。」
直到此刻,趙堇才慢慢的轉過了臉來,目光看著芙娘,一字一句道:「你只是我的一枚棋子,從一開始便是。」
「我知道。」芙娘回答得乾脆。
「你與金小樓的過去也是真的,你就是她的桂枝,你們情誼深厚,是彼此的親人。」
「我也知道。」芙娘眼也沒眨,「五爺,這些你從一開始便對我說過。」
「可我沒有過去。」芙娘眸光閃動,「我的過去是一片黑暗,所有的記憶都是從那個地獄般的洞穴里開始,那幾個男人對我百般凌辱,是五爺你的出現,將我從黑暗之中拯救了出來。」
芙娘說完,又深深的看了五爺一眼。過去或許太過痛苦,曾經的桂枝帶著那樣慘烈的痛苦無法活下去,所以她選擇了遺忘。
對於現如今的芙娘來說,桂枝早已經死了,她自己也更喜歡五爺給她取的這個名字,芙娘。
在救了自己的那一日,騎在黎明時分的馬背上,芙娘只覺得在身後攬著自己的懷抱莫名的熟悉,那時候他說:「你從前叫桂枝,可我覺得不好聽,你是瀲灧湖水中的絕色,是粼粼波光里驀然綻放的那一支芙蓉,不如便叫芙娘吧。」
「芙娘。」芙娘點點頭,迎著新生的太陽,迎接了她的新生。
……
芙娘與南陽相接在天亮之前回了虹園。
綠筠還未等到南陽來將此事細細說與掌柜聽,在掌柜的剛剛起床,坐在銅鏡前梳妝時,便聽得丫鬟慌裡慌張的前來稟報,芙娘出事了。
金小樓驚得亂了朱釵,令綠筠去叫大夫,自己趕緊往芙娘住處去,剛走到,便見南陽已在那裡。
芙娘靜靜的躺在床上,桌面上的硯台下壓著一張寫著墨字的紙。
紙上的字很簡單,芙娘是自己吞了毒,解藥只有賢親王才有,只要堯王放了賢親王,賢親王便將解藥送上門來。
金小樓早料到芙娘是趙堇的人,卻也沒想到她能為了趙堇捨命。
想也沒想,金小樓便要去叫高琅,替桂枝換解藥,腳還未踏出門外,南陽便將人攔了下來。
「夫人,這一切都是他們設計好的計謀,芙娘對你的情誼全都是假的,她已經忘記了從前,眼下,她是為在賢親王賣命。」
「即便是計謀,即便她接近我全是因為趙堇,可桂枝是真的,她要死了也是真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桂枝死去。」金小樓並不傻,這是個實實在在的圈套,可桂枝用命逼著她,生生要往裡跳。
那是桂枝啊,即便桂枝已經全然忘記了過去,可她還記得,她還記得桂枝端來的第一碗糖水,還記得她初初展露的笑意與溫暖,她已不是桂枝的親人,可桂枝卻是她的親人。
「夫人,你眼下若是放走了賢親王,他日賢親王定然不會放過七爺。」南陽冷冷開口。
「眼下我能竭盡全力救回桂枝,他日,我也能拼盡一切保護高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