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烏合之眾
透過虛偽的外表看本質,孫曉紅的眼裡滿是蒼蠅下的蛋(蛆)。這個家,她誰也左右不了,都一一留在了心裡。可能所有的人都沒有做錯,自己也沒有錯,錯就錯在是自己陽差陽錯地誤入歧途吧。她認為做長輩就應該有個長輩的樣子,既然想在兒媳婦面前樹立一個好的形象,就不應該為老不尊。所謂的人心都是肉長的,那就是你敬我一尺,我就敬你一丈,反之,就是你噁心我十次,我就會記你一輩子。這就是現實,現實得讓人無法呼吸。她一直用沉默的方法,來保留著自己的存在方式。相信誰也不如相信自己。
現實太殘酷,生活太吝嗇,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在孫曉紅的眼裡,她連自己都駕馭不了。想想自己,也挺可悲的。在家裡,刁鑽邪惡的婆婆,整天戴著一副偽善的面具,擺著至高無上的人設,怠慢自己。見利忘義的公公,瞪著一雙見縫插針的鼠眼,滿嘴沒有遮攔地胡言亂語。他越是鋒芒畢露,孫曉紅就越瞧不起他。任鐵嘴知道孫曉紅無視他的傷害,次數多了,他在孫曉紅的面前,也就沒了自尊。
而軟弱無能的任浩軒呢,他的愚孝就在於沒有本事把這些關係好好處理,更多的時候,把自己的一片赤誠本能地倒向了特彆強勢的父母這邊。他寧可夾在父母和孫曉紅中間,像一棵飄擺不定的牆頭草,一會兒飄向這邊,一會兒倒向那邊,哪頭風硬,他順著哪頭,也不願在孫曉紅面前吐露半點心聲。
他這樣做,一是維護自己的好名聲,第二就是逆來順受,對孫曉紅毫無惻隱之心,想想他的難處,也是日積月累養成的一種噁心循環。有時候,他的一片孝心,也只換來父母對他變本加厲地無理取鬧。他的無言以對,竟然助長了父母的恣意妄為。
孫曉紅漸漸意識到這個家庭扭曲得有點兒離奇,婆婆的嬌縱和蠻橫,完全是老輩和小輩,三代人過度忍讓造成的。在這個似親非親,似惡非惡的怪圈裡。孫曉紅從來就沒得到過一絲一毫的溫暖。嫁入這個家門,她愛了三年,恨了三年,毀了三年,也把自己丟了三年。她從未嘗過的酸甜苦辣,在這三年的時間裡,全都飽嘗辛酸。她受夠了,不想再撐下去了。如果有一線生機,她連想都不想,抬腿就走。
可有些人就會得寸進尺。她們把這種惡劣的行為,當成一種資本,在孫曉紅面前晃來晃去地進行沒有底線的炫耀。任浩軒的三姐帶著兩個孩子,在家裡整整住了大半年的時間,眼看。在這些時間裡,連同她的兩個女兒也吃在家裡,穿在家裡,花在家裡。她們賴在家裡不走,公婆也不往回攆,孫曉紅就變成了他們的公敵。
年關將近的時候,任浩軒的三姐夫才趕著馬車,優哉游哉地來到家裡接她們。一家人回家過春節,本來是件好事,可不知道為什麼,兩口子在東屋收拾東西的時候,兩個人竟然閑嘴對閑舌地吵了起來。
兩口子拌嘴是常有的事,說深說淺一會兒就合好的。可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他們倆倒是沒放在心上,老太太可受不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像一個老妖婆一樣,也在中間插了一手。她當時正在廚房裡做飯,聽見他們在屋裡的叫罵,以為自己的老姑娘被欺負。她發瘋似的闖到屋裡,從炕頭上抄起一把撣子,照著任浩軒三姐夫的前額狠狠地抽了下去。她倒是打得解氣,可她女婿的臉上卻綻開了萬朵桃花災來。
這下,屋子裡面可就鬧翻天了。丈母娘打女婿,女婿打女兒,女兒抱著孩子,哭成一團。任鐵嘴站在屋子中間,張著兩隻手死死抓住女婿的胳臂拉偏手。可他拉誰也拉不開,勸誰誰不聽。他終於嘗到被人欺負到頭頂的滋味來。
孫曉紅看著家狗咬家羊,沒有上前拉仗。任浩軒她媽飛起雞毛撣子,轉著圈地抽打女婿。而他們的老姑娘,竟然狗仗人勢地朝著自己老公的臉上又抓又撓,兩個孩子也不消停,她們圍著幾個大人,嚇得哇哇大叫。
孫曉紅站在西屋的門口冷冷地看著她們演戲般地躥上跳下,心想:這事跟自己無關,最好別跟著摻和,不然,婆婆就會把自己的過錯,全都推到自己的身上。想到這裡,她悄悄地關上了房門,去給孩子餵奶去了。
任浩軒三姐夫見這麼多人打他自己,又不能還手,他見兩個孩子都哭啞了嗓子。他突然抱起那個大的,放在炕沿上給她穿好大衣,抱著她就衝出了屋門,揚長而去。
「愛過不過,這種人還跟他過啥,跟他離婚,我看離開他還不能活了!」兩個人都在氣頭上,可這樣的話老太太一句都沒少說。好像她生來就是挑事兒的,不管什麼話兒,到了她的嘴裡准變味。
這次,孫曉紅算是見識到了婆婆的真實面孔。這個老女人,下手太狠了,這回,她可把事兒給惹大了。她把女婿的前額抽開后,也沒有顧及到女婿的臉面,就把老姑娘和那個還在吃奶的孩子,強行地留在了家裡。
可真親惱不了百日,能往好處說合,還是成全最好。幾天以後,三姐夫的哥哥姐姐和嫂子們又來家裡接人。儘管他們都磨破了嘴皮子,老太太也沒有把老姑娘放行。她端著架子,本來是鎮鎮他們,沒想到破大盆端漏了,她滔滔不絕地說起女婿的不是來,滿嘴直冒唾沫星子。來人見她也不講理,互相使了個臉色,背地裡一咬耳朵,全都腳底板抹油溜了。
本來可以見好就收的事情,經老太太這麼一鬧,兩家的老人都不好收場了。孫曉紅見三大姑姐懷抱著孩子,天天在家裡抹眼淚,也挺同情她的。老太太卻不管這些,她天天變著法給老姑娘烀肉吃,但是她哪頓吃得都不香。「小浩,你把這頭蒜砸了,我去煮餃子。」一天下午,任浩軒早早回到家裡,老太太包了酸菜餡的餃子,餃子包好以後,她把一頭大蒜遞給任浩軒后,就去廚房裡面煮餃子去了。
蒜瓣扒好了以後,任浩軒拿起蒜捶剛要砸蒜。就聽見咣當一聲,抬頭去看,只見兩扇鐵門突然被他三姐夫一腳踹開。任浩軒見三姐夫氣呼呼地走進院子,急忙放下手裡的蒜缸子推門迎了出去。
「三姐夫來了!」他的話音沒落,只見他三姐夫窮凶極惡地竄過來,他舉起手掌就扇他一個巴掌。任浩軒沒想到三姐夫能動手打他,他捂著臉,氣得渾身顫抖。他想還手打回去,回頭一看三姐在那抹眼淚,這口氣他只能咽在肚子裡面,他又把舉起來的手放了下來。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日子還得過。三姐夫打了任浩軒一巴掌,好歹也算給他一個台階下,任鐵嘴只能見好就收。為了老姑娘,他算是把大兒子豁出去了。他親自趕著馬車,總是把老姑娘一家送了回去。他們高高興興地回家過年了,孫曉紅在家裡更沒好臉子看了。她幹活的時候,婆婆就躺在炕頭上看孩子玩兒。她一旦閑下來,她馬上把孩子往她懷裡一腿,啥都不管了,還絮絮叨叨地朝她要人情說:「在家看孩子,可不是什麼好活兒,這一天下來,渾身骨頭節都疼。寧可幹活,都不當孩子奴。這輩子的孩子,我算是看夠了!」
婆婆總是借著看孩子找她的茬兒。她本來就心術不正,罵人跟唱歌一樣,都帶著顫音。孫曉紅不想跟她較真,她這也叫看孩子。聽人說,她年輕時,也沒看過孩子。她生的這幾個孩子,都是任浩軒奶奶帶大的,想想奶奶年輕時守寡,到晚年被她欺負成那樣,也真夠畜生的。
老的被她給欺負死了,現在又來折磨孫曉紅,這種人真是天理難容。看著孩子慢慢長大,孫曉紅早已經把那些傷心的事情都轉移到疼愛孩子身上。
又要過年了,掐指算算,孫曉紅已經在這個家裡過了四個新年。人總是在變化中成長,在這四年裡,她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她感謝生命中有這樣一個婆婆,將她從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獃子,變成了一個遇事波瀾不驚的資深婦女。也許,人世間的苦辣酸甜都有它的不易和挫折吧。她的人生收穫,都是含著眼淚在掛滿芒刺的叢林中,看著一張張不善的臉孔,小心翼翼地一步一個腳窩走過來的。
也許,這就是命,可她從來都不相信命運的擺弄。不過,這個家裡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的心裡還有很多更好的還沒來得及實現的追求。她不相信天空有太陽,相信曠野有春天,也相信自己終究會有出頭的一天。忍吧,忍到一定程度,自會有解決的辦法。
大年初二,任浩軒的大姐和大姐夫回來拜年。她一進門,老太太就像要彙報什麼機密要文一樣,把東屋的門關得緊緊的,不許孫曉紅進來。
她這種做法,孫曉紅早已經司空見慣。婆婆這樣背著她說壞話,她也毫不介意。孫曉紅已經把飯都做好了,她們在屋子裡嘀嘀咕咕也沒有把話說完。
孫曉紅從廚房裡面出來,從走廊裡面路過的時候,聽見了大姑姐刺耳的聲音傳了過來:「趕緊讓他們自己過,結婚時,花多少錢,就讓她還多少。你還指望她能養你老啊?」
這是什麼話,她們這樣說自己難道不心愧嗎?家裡的這些活,哪一樣不是自己親自乾的。還密謀往出攆我,好啊,你們就是不攆我,我都不想在這裡待。她就知道大姑姐會給老太太出謀劃策。真要是這樣的話,也省得自己開口說話了!走就走唄,誰怕誰呀!孫曉紅雖然聽得彆扭,心裡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解脫感。
既然你們都設計好了,那我就等著接招吧!都說虎毒不食子,我看她媽也沒有把任浩軒當成自己的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