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鐵骨錚錚奇幻行 第八十六章 往事如煙心如鏡
史可奇聽完頓時來了興趣,道:「這真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子,要不去見見她?」
王元嘴巴砸吧著,輪了一圈捲成O型,對史可奇的品味佩服的五體投地。
「都說她有些年紀了,找這行都是要年輕貌美的女子。」
史可奇無所謂道:「多大了?反正我又不是為了身體。」
「女人的年齡是不會告訴生人的,要不你去問她。」
「好,那現在去吧。」
王元懊悔不已,作勢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道:「嘴真賤,非要說個老窯姐愛琴的故事。早知道還不如去求見花魁,最起碼好看很多。」
「要不去聽聽那琴師高江南獻藝?」
「啊,你嫌我身上一個地方不夠痛,還要加上痛穿耳朵,叮叮咚咚乒乒嘭嘭的琴音會要了我老命。哎,也罷,你好這一口,我還是帶你去見紅姐吧。」
聽濤閣專門會為天字型大小顧客備用馬車,夥計見王元走路一瘸一拐,特意為他的座位加了軟墊。
小藍從草原歸來不知為何開始嗜睡,經常一天能睡十七八個小時,醒來也無精打采,吃過東西又接著睡。
王元來的時候它又睡過去,史可奇將它留在床上,蓋好被子,哎,應該是蛇類半冬眠的狀態吧,他想。
馬夫看上去二十多歲,瘦成竹竿,聽過王元報了地址,利索的將車廂套上馬,鞭花一甩,馬車走的勻速平穩。
幽府乃一州首府,繁華熱鬧的地方不少,不過大體程度和湘州府差不多,東南西北四個街市,不是東市興旺就是西市,中間夫子廟或者什麼寺。
馬車一路向西,從繁華東市逐漸走到一般人家,大約走了兩刻鐘,最後來到一個衚衕口,車夫勒住馬,打開車簾。
史可奇從馬車上下來,看到街口立了木牌,上面寫著老楊衚衕四個字。
「是這裡?」
王元在一邊揉發麻的腿,有一半的路程是半蹲半站著,聽到史可奇詢問,一抬眼皮道:「錯不了,全城獨一份老楊衚衕,別無分衚衕。我帶路,進去吧,紅姐住裡面第三棟,位置挺靠前好找,就是不知還住不住這裡。」
他順手拿起馬車上的軟墊,朝車夫道:「墊子不錯,借我裡面坐坐,回頭帶出來。」
「您儘管使用,我在這候著兩位尊客。」
王元說了多謝,領著史可奇進到衚衕,僅走了十幾步就到第三棟房屋。
這個屋子只有一層,但有個小院子,從院子的圍牆處看不到屋頂,靠門的左右牆壁上有十幾處濕苔。
「呵,瞧著輕車熟路的,你怕是來過,休要誆我。」
「前年來過幾次,她屋裡有兩個人,另一個年輕漂亮點。」
還沒敲門,門卻自動開了,屋裡人聽到聲音出來開門。
那是個二十幾歲露出半個肩膀的女子,彎彎的眉毛塗成畫眉鳥。
「唷,是你,官人好久沒來看奴家了,不知奴家想你想的快要死......你還帶了個這麼俊俏的少年。」她上前左手挽起王元的手臂,右手游來牽史可奇,她的口音清脆,頗為動人。
史可奇不著痕迹的晃開她的手,她又牽了一次,沒成功,擁著王元進來,見史可奇跟著跨過門檻,反身掩上院門。
這棟一層房屋一字排開有四個房間,院子頗大,兩邊擺些奼紫嫣紅的花朵。
「誰來了?小林,這麼早就有客人光顧?」中間屋子走出一個人,她打著呵欠,雖然梳洗過一番,頭上仍有幾咎散亂的頭髮。
上午過了一半,冬日的陽光溫暖著大地,但從事這個職業的人一般還在補覺。
「嗯,紅姐幫沏茶。」小林應道。
這就是紅姐,史可奇打量著她,第一眼感覺三十,再多看幾眼,又像四十。
她身材瘦小,有兩隻好看的丹鳳眼,眼裡已沒了年輕時的煙波流動,含了些歲月的風霜,如同鬢角的些許白髮。
茶還沒上,那邊王元腿不瘸屁股不痛,吃吃笑著擁了小林去最左邊的房間,留下一句話。
「兄弟對不住了,我先行一步,紅姐替我好好招呼他。」
紅姐從肩部衣襟的對角處取下手絹,嫵媚的朝史可奇一甩。
「小官人請進。」
史可奇咳嗦一聲,裝作老手的模樣,跨進中間屋子。
屋裡陳設簡單,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和一張床,桌椅擺放整齊,床上繡花熏香紅被子疊的整整齊齊,只床單有些皺起來,想必是紅姐補覺弄出的痕迹。
角落裡還有一個柜子,柜子放了暖瓶。
紅姐拉起史可奇的手往床上坐。
「紅姐,我只是單純想聽聽你的故事,銀錢雙倍。」
她見到俊秀的史可奇,以為是來尋求身體安慰的年輕人,眼神為之一亮。
待聽到主顧神情堅決地說只為聽聽故事,神情慢慢落寞下去。
「哎,人老珠黃了,老人都不要妾身,年輕人更加不喜。」她自嘲道,顯然來聽她講故事的年輕人不止史可奇一個。
她很快調整了情緒,將職業化的微笑抹上臉,正正衣袖,請史可奇坐在椅子上。
她泡了兩杯清茶,一杯遞給他,一杯放在自己桌邊,坐下來身子微微傾斜朝著客人。
可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特特跑來聽一個窯姐的故事。
氣氛尷尬了一小會,還是紅姐打破僵局道:「年輕人你想聽哪方面的故事。」
「可以問下你為何喜歡琴嗎?」史可奇拋出一個問題。
「就是喜歡,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沒來由的喜歡。」
紅姐沉默了一小會,繼續道:「小時候,我隔壁是富裕人家,家中子女請了琴師來教習,我聽不懂也不覺得好聽。過了一陣子,就莫名喜歡上琴了。」
「自己偷一根家裡準備做凳子的木頭,用菜刀削了一把四不像的琴,裝上縫衣服的白線做弦,以為能奏響。」
「可是還沒弄好,就被父親找到,奏響了屁股。」
「大了才明白,那時喜歡的是一個幻象,幻想家裡有錢,和隔壁富人一樣可以請琴師,卻不是真的喜歡琴。」
「以後經歷了很多,無需他人指點,只要譜曲的人往琴里灌注了感情,我就能聽懂一些,聽多了自然喜歡那種有感情的情曲。」
「我想如果有一天,能像琴師一樣,將自己的過往融入曲調里該多好,我想譜一曲人生。可惜跟著高先生學了一年,徒留下一個笑柄。」
「要聽聽我學會彈的兒歌嗎?」
史可奇委婉拒絕道:「不了,謝謝,紅姐我能接著問下一個問題嗎?」
「可以,請問。」
「我冒昧想問一個尖銳的問題,你可以不答。」
「哦,有多尖銳?你問吧,能答的盡量答,反正見不得人的事情做多了,臉面沒有了,皮早厚的法力無邊。」紅姐笑道,那笑容里泛起一絲絲苦澀。
「好的,那我冒昧了。」史可奇笑了笑道:「聽說你年輕時租房一直從事這個,為何不去大院子里,那兒收入高一些,將來生活也有保障點。」
「你是說院里後台頗硬,一般小混混不敢找茬,客源又廣,日進許多白銀。」紅姐道。
「對呀」
紅姐一咬牙道:「說真話吧,我上不得檯面,去過一次后被嫌棄。我就自己做了。哼,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進進出出的那幾下,還能弄成天花亂墜么?」
「可以說說那次的狀況么?」
「這問題尖銳了,年輕人,你話里有針。」
「對不起,那我問下一個。」史可奇抱歉一笑。
紅姐道:「不過這刺不到我,說說也無妨,又不是殺人放火的罪孽。」
「我是個鄉下逃難來的女子,自卑又自信。在幽州府城裡舉目無親,尋過兩份粗活,主家太過刁難刻薄。做不長久,不做工沒得生存,活不下去的時候,去院子應試過一次,要想做清倌人,錢多還不賣身。」
說到這裡,紅姐的臉上浮起像是自嘲又像是諷刺的神情。
「老鴇問琴棋書畫,或者輕歌曼舞,有沒有擅長哪一樣,我答道會聽琴。」
「她說啥,聽琴?不會彈?」
「是的,我能聽懂琴里的意思。」
「合著你來這是做大小姐的,要客人彈琴給你聽么?說這話時老鴇臉上的贅肉抖動著,至今我還記得那個樣子。」
「不是的,如何你可以提供學琴機會,我一定比別人學的快。」
「她說我已經是大人了,這個院里沒有培養大人的習慣。如果不介意,讓我先去接客,如果還是處子,第一夜她可以安排個好價錢,今後賺的錢六和四分成,她六我四。」
「我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笑容一分一分減少,艱難地說過謝謝,轉身走掉。從此我再也沒進過院子,自己租間房攬客艱難地活下去,後來遇上小林,就搭夥過日子。」
「到後來,與高先生結識的故事流傳開,年齡已經不小,居然還經常有人慕名前來光顧。其中有聽故事的,也有身體交流的,不過大多來過一次,便不會來第二次。」
「這想必是高先生故意宣揚,幫我拉點生意,要不是有了點奇怪的名氣,怕是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