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成長

實習生上手術台，能做的著實有限，也就是拉鉤而已。能讓學生縫針的都不多。尤其有些骨科手術都是大手術，醫生習慣了自己一套解決。

但是這次羅琰文給了顧欣縫針的機會。

羅琰文率先縫了一針給顧欣示範，他縫針的動作十分流暢從容，如雕琢一件藝術品一般。然後他將持針器和鑷子遞給顧欣，下巴點了點傷口處，示意顧欣繼續。

手術台上的羅琰文和平素懶散悠閑的羅琰文是不同的，他眼眸沉穩老到，不管術中遇到什麼情況，他都不會慌亂。

在他那銳利的盯視下，顧欣一手持針器一手鑷子還有點發抖。

好在還是有點經驗的，顧欣第一針下去，便順暢了許多。不過平時練習都是單手打結法，現在用鑷子還有點不習慣，姿勢上來看還真說不上自如，和方才羅琰文的順暢從容沒法比。

「太緊了。」羅琰文看著她動作，然後皺眉道：「這樣病人的皮拉的太緊會不舒服，以後拆線了也不好看。」

他忽然說話，又帶著斥責的意味，顧欣本能便手抖了一下，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辦。

羅琰文伸手過來，握住她拿鑷子的手，將一側線頭輕輕一拉，結便鬆了些。

雖然都帶著無菌手套，可是她依然可以感覺到握在自己右手上的溫度，正呆愣著，只聽到一個無奈而清潤的聲音傳來，「繼續！」

顧欣陡然回神，深深吸了口氣方繼續縫針。

這是她緩解緊張的方法，再看向傷口時，她的目光已變得清明，按照方才羅琰文的示範又縫了一針。

這一針不緊不松，倒符合他的要求。不得不說，這丫頭雖然底子不好，但是悟性高，模仿能力也強。於是他點了點頭，淡淡道：「可以。」

這句肯定給了顧欣莫大的信心，接下來的五針她都自如了許多。

當縫完針，又將傷口用無菌敷料包好后，一旁的巡迴護士便上前給兩人解開手術服上的結。

回了辦公室後顧欣回想雖然第一針不如人意，但好歹後面幾針都是不錯的，可以看出能夠達到羅琰文的要求。想到這裡，顧欣嘴角便勾了起來。

「我跟吳醫生換了班，明天是我的24小時班。」羅琰文打開一點窗戶，然後又點了一根煙，對站在一邊傻笑的顧欣道。

顧欣點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了。

但沒想到羅琰文的話還未說完，「你明天記得帶一套洗漱用品，我會讓她們在護士值班室給你留張床。」

顧欣愣住，抬頭疑惑地望向羅琰文，這是什麼意思？

她尚不解，坐在對面的吳興和鄧斌卻都笑了，「羅老師這是準備培養小顧以後當一個骨科醫生啊。」

「正好正好，咱們科室好多年沒來過女醫生了，小顧被羅老師帶幾個月，再考個研，進咱們科室沒問題的。」鄧斌一邊翻病歷一邊打趣道，順便還轉頭問自己帶的實習生，「小蘇，你打算以後干骨科嗎？」

蘇卡笑著搖了搖頭，「鄧老師，我們女生一般會選擇內科或者婦科，骨科這種需要體力的我們怕吃不消啊。」

而羅琰文含笑瞥了一旁的顧欣一眼，懶洋洋道：「什麼培養骨科醫生啊，顧欣的底子不牢，給她打打基礎而已。」

很快的，顧欣便感覺到了羅琰文的帶教與先前不同。她的任務不再只是寫病歷、貼化驗單、跑腿，更需要在查房時準確的說出羅琰文所管的每個病人的主要癥狀，以及每天檢查的結果有何異常。

最開始顧欣彙報得磕磕巴巴的，也沒什麼條理。

羅琰文皺著眉頭道：「病人因什麼不適而入院，入院后體查有什麼問題，做了什麼相關檢查，檢查有何問題，用了什麼葯。將這一些條理清晰的說出來，很難嗎？」

天可憐見，這些對羅琰文來說的確一點都不難，但是對她這個半道出家的醫學生來說，還是有點難度的。在羅琰文微沉的目光下，實習生小顧只好發憤圖強，鑽研每個病人的病史。

不過鑽研太過，導致顧欣在周一的例行大查房裡又鬧了個笑話。

骨科的習慣是每周一大查房，也就是主任帶著所有醫生查看所有病人，這種場面是十分壯觀的。你想想，一群個子高、長相又對得起觀眾的男醫生穿著一身白大褂，器宇軒昂、風度翩翩的走過來，能不壯觀嗎？

何況骨科的男醫生顏值水平是全院最高的。據說還有不少別科護士專門趁這個時間段上來溜達。

就在這種場面里，恰好主任又查到了羅琰文所管病人上，顧欣便反射性的道：「病人是前天晚上九點因車禍導致右小腿及左跟部疼痛，伴活動受限半小時入院的，入院后體查右下肢無明顯畸形，右小腿外側上段壓痛，以腓骨頸處壓痛明顯，膝關節活動可，足趾皮膚感覺及活動正常，血運正常……」

現場一片安靜！

在蘇卡拉了拉顧欣的袖子后，顧欣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問題，這種主任在場的大查房，彙報病人情況這種事……似乎不是她這個小實習生做的。

她愣愣的看了微笑不語的主任一眼，而其他幾個醫生都是一副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的模樣，最後只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羅琰文身上。

羅琰文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眼底的笑意卻更深了，淡淡道：「繼續。」

顧欣本來一陣尷尬，但是卻奇特的在羅琰文開口后淡定了下來，就連心跳都沒那麼快了，在看到主任沒有不滿后，她清聲繼續道：「左跟部腫脹，以外側明顯，根骨壓痛明顯，左足活動受限，足趾感覺及活動正常，本院x線示：左根骨骨折。」

「不錯，彙報得挺有條理。」主任點了點頭，還表揚了一句。然後才問起病人入院后的用藥問題，以及是否手術的問題。

趁著羅琰文回答的功夫，顧欣已經趕緊退後一步，站到了羅琰文身後，和蘇卡交換了一個『嚇死我了』的表情，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等大查房結束后，羅琰文回護士站洗手池洗手，顧欣才蹭到他身後，期期艾艾道：「羅老師，我剛才是條件反射……」

「沒關係。」羅琰文一邊洗手一邊漫不經心道：「以後大查房的病歷彙報就由你來。」

顧欣聞言如遭雷擊，有氣無力的解釋道：「羅老師，我只是實習生……」

「那又怎樣？」羅琰文洗完手轉過身來，嘴角輕輕一勾，「你是未來的醫生。」

說著便往辦公室走便嘀咕道：「正好給我省點事。」

這話聲音太小，顧欣沒有聽清，下意識追問道：「您說什麼？」

羅琰文回頭，薄唇微勾，面色嚴肅而凜然的道：「我說，正好鍛煉鍛煉你。」

「噢。」顧欣聞言也同樣肅然的應了一聲。

大查房鬧的烏龍雖然尷尬，但是卻讓主任正式記住了她。當初馬克的傷口感染時，羅琰文已經用視頻證實了顧欣換藥並不存在問題，這次查房的彙報，更讓主任對她好感倍增。

不只一次跟羅琰文開玩笑道：「老羅啊，好好帶小顧，以後考上研再招來咱科室，咱們骨科就不再是和尚科室了啊。」

對此，羅琰文只是笑著搖頭。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想要將顧欣往骨科醫生方向培養，但其實並不是，顧欣將來要選擇什麼專業，是她根據她自己的興趣和專長來的。他只是想要她的專業知識牢固些，並培養她給病人看病的方式和思維體系。

他側頭看了眼正擰著眉頭和《骨科學》較勁的顧欣，悠然點燃了一根煙，這個女孩是棵好苗子，只需要給她土壤和時間，她遲早也是醫學某一領域的能者。

當有一天顧欣給一個奶奶辦了出院后，那個奶奶神秘兮兮的將顧欣叫出辦公室，然後從自己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糖不由分說便塞進顧欣的白大褂口袋裡，「丫頭，你換藥換得十分好，一點都不痛，這是我謝你的，我孫子從國外帶回來的糖呢，你可得收著。」

顧欣望著老奶奶那一臉笑意也不由笑了，她沒有推脫。醫院不準收紅包，糖應該還是可以收的。

送走老奶奶后，顧欣靠在辦公室外的牆壁上，低頭微微一笑，她盯著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的下擺，那片潔白在自己眼前晃著。

當初她回到C市，放棄了學了多年的外語，而選擇了專業性強的醫學，家人都很擔心她的前途，其實就連她自己也很擔心。我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在某天的一個不經意的選擇，會給自己的人生帶來多大的影響。不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什麼樣的路，也不知道自己放棄了一條什麼路。

但是她現在卻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沒有錯的，她也希望，有一天如羅琰文一般，沉穩老到的用自己的專業知識解決患者的病痛，看到他們恢復健康，得到他們一聲謝。

可能醫者所求，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