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是天地,不是天神
第十一章那是天地,不是天神
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
是道家學派『不爭之德』的主要中心。
意思是善於統兵者,不窮兵黷武;善於打仗者,不會被激怒;善於戰敵者,不會與敵對持;善於用人者,反而處於眾人之下。
這個理念是建立在『道』之下的闡釋,而道本來就是最接近自然的一種靈性產物,就像是這群原始人。
即便他們有著孤竹國的文化傳承,但是他們的本質依舊是至純之人,他們不會因為食物分配不均而感到憤怒,不會因為勞動量多少而感覺委屈,更不會因為生活苦難而感到絕望。
或者也可以稱之為『無知的快樂。』
但是墨奎,與這些人都不一樣,或許是文明傳承者的高傲,或者是國家領袖的身份,讓他始終在族內處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
在王詡沒有來之前。
他儘管卑躬屈膝的侍奉王詡,但是卻依舊在試圖控制王詡,或者說,他似乎把『從天而降』的王詡,當成了一種統治武器,
但是他沒有預料到,王詡會如此強勢且不受控,更沒有預料到,王詡會如此迅速的掌握了主動權融入族群中,他本以為,大帝就是應該每天被供奉在神廟之上,在有用的時候,被他這個國君拿出來利用一下而已。
就像是族裡養的那幾隻山羊。
他讀過很多史書,傳承了孤竹國所有的文化,沒有見過王詡這種親力親為做事情的『大帝』,這讓他在困惑之餘,還十分煎熬。
不但墨奎在困惑,已經能夠下地的王離也十分困惑。
看著窗外被一群衣不蔽體的野人圍在中央歡呼的王詡,他能夠感覺到王詡身上確實有股超塵脫俗的氣質,能夠看出他的智慧不屬於人間。
那個看似荒謬的木甲,真的被他造了出來,而且似乎看著還不錯的樣子。
難道這就是神靈?
王離十分疑惑。
『合甲』的製作成功讓王詡也十分開心,不過族人們身上的跳蚤和難聞氣味真的讓王詡忍受不了,如果不是真的缺少水資源,王詡真的很想挖一個地坑填滿水燒開,把他們肉扔進去好好洗洗。
把『合甲』留給墨狼他們繼續試驗防禦力,王詡溜回了石屋,脫掉外面的迷彩服,他總感覺墨狼他們頭上和身上的虱子跳蚤什麼的鑽了進來,讓他渾身難受。
「你的腿上不適合現在就下地亂走。」王詡看了眼坐在石墩上的王離說道。
「神靈都是你這樣的?跟一群野人混在一起?」王離皺著眉盯著王詡。
「他們不是野人,是我的族人。」王詡笑了笑。
「傳聞上古女媧大帝捏土造人,這些人,也是你捏出來的?」王離繼續問道。
「跟捏土造人比起來,女媧大帝的補天之功更值得稱頌和紀念。」王詡輕笑道「畢竟折骨為炊,易子而食的父母不在少數,比起賜予生命,拯救生命更為重要。」
王離神情一滯「我聽家裡的門客所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那是天地,不是天神。」王詡微微一笑,打開一個罐頭,挖了一勺放進嘴裡。
罐頭的香味一下子就引起了王離的注意力,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瞪著眼睛盯著王詡手中的罐頭。
「如果不是你大秦的鐵騎太過兇悍,我也不會踏出羨門。」王詡假裝沒有看到王離流口水的樣子,自言自語道「公孫鞅是個人才,也是個英雄,不過就是有一點不好,他開啟了一道人性之惡的大門,有道之君,務在弱民,愚民以利役使,人頭換爵位這一招,讓你們大秦當之無愧的成為了虎狼之軍。
山東之卒,被甲冒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裎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人家在戰場上巴不得全副武裝,你們秦軍為了跑得快,脫掉鎧甲上去打仗,左手提著人頭,右手夾著俘虜,著實兇悍。」
王離瞪大的眼睛離開罐頭,怒視王詡「我軍將士勇武,乃是治軍之功!與商君何干!」
「六國其頓首戴羽為將軍斷死於前不至千人,皆以言死,白刃在前,斧鑕在後,而卻走不能死也。」王詡輕嗤道「論起治軍,趙之廉頗,趙奢,李牧魏之信陵君,哪一個不是治軍有方的大將?」
「哼,敗將爾。」王離不屑的輕哼道。
「若不是有公孫鞅的軍功行賞封爵刺激著,你們秦軍又有何異於他過之處?」王詡反問道。
王離語氣一滯,漲紅著臉反駁「大丈夫馬上封侯,有何恥之有!」
「以命搏前程,自然是物競天擇,但是你怎麼能確定,軍卒們用的都是敵軍的人頭?」王詡笑眯眯的問道。
王離表情一僵。
「你父帶著三十萬大軍滅燕,燕地境內千里,若不搜羅到足夠的人頭戰俘,如何跟將士們交代。」王詡嘆了口氣,放下吃剩一半的罐頭遞給王離「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道則不然,損不足,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王離臉色陰沉的結果罐頭,毫不遲疑的挖了一大口塞進嘴裡,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哼哧哼哧的狼吞虎咽完后,一擦嘴,滿臉的大義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大丈夫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乃是行軍大忌!」
王詡輕笑著搖搖頭「強者即便生來不是保護弱者的,也不應該殘害弱者。」
「在三十萬鐵騎面前,我想看看你這個神靈如何保護他們。」王離那張俊俏的小臉上滿是認真。
「我救了你一命,難道還不足以拯救他們?」王詡微微一笑「莫非少將軍是一個知恩不圖報的禽獸之徒?」
「虎符之下,只有軍令。」王離神色黯淡了一下,隨即轉瞬正色道「再說,我並不是跟隨大軍同來出戰,而是秋獵與此!」
王詡微微挑眉,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這麼說,你父親應該還不知道你丟了?」
王詡詭異的笑容讓王離後背一凜,下意識的抱進肩膀警惕道「你要做什麼?!」
........
遼東苦寒之地,不但氣候異常,更苦惱的是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
大軍一旦一頭扎進森林中,很容易迷失方向而耽誤軍期。
五年前王翦攜二十萬大軍,為始皇帝報荊軻刺秦之仇,大破燕地二十城,攻克燕都薊城,逼迫燕王殺太子丹獻頭顱求和,秦王不允,燕王攜殘部逃亡遼東苦寒之地,老將王翦就是在被這一片原始森林擋住去路,權衡之下退兵以攻魏楚。
五年後,王翦之子王賁再次帶著三十萬大軍來到這片森林前,這一次,燕國註定會消失在歷史的舞台之上,成為秦統一天下的墊腳石。
為了不在林中迷路延誤軍期,王賁選擇了一個比較粗暴的方式,三十萬大軍像是推土機一樣,一路砍著樹,向遼北進軍。
耗時半月有餘終於藏在後面的遼陽城。
看著那座由高約百丈的雄城,所有秦軍都有一種暴殄天物的感覺。
這麼一座雄城修建在這種窮鄉僻壤,簡直就是浪費錢糧。
但是在王賁眼中,這座城確實另外一幅景象。
身披鐵甲的王賁站在烈陽下,就像是一尊發光的神邸,玄色的披風隨風飛舞,他已經站在這裡半個時辰了,沒人敢上前打擾主帥的沉思,更沒人敢揣測主帥在想些什麼,即便大軍的午飯已經延誤了一個時辰了。
副將李信站在幾十米外的陰涼處,也在看著這座雄城。
在他眼中,這座城是他雪恥翻身的唯一機會。
他本應該是秦帝國最閃耀的一顆將星,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有了身居少上造,再進一步,就是手握軍事重權的大良造,可能是帝國最年輕的大良造。
但是可能還是年少輕狂,亦或者時運不濟,在他深的秦王喜愛,並且肩負率軍攻打楚國,將要建立滅國之攻,一戰封君的時候,意外發生了,昌平君叛變,臨陣與楚將項燕夾擊,制使李信兵敗如山倒。
一戰損兵折將,使秦王震怒,重罰了李信。
而最終滅楚的功勞,依舊落在了老將王翦頭上,一戰封侯武成侯,為帝國軍功最高者。
兵敗的打擊讓李信開始收斂鋒芒,一直到這次滅燕伐齊,李信才再次主動請纓。
李信一向自負自己的才能,對王翦王賁父子頗有微詞,覺得二人在軍事上並無才能,除了打消耗戰利用人數優勢之外,並沒有什麼可稱頌的。
見主帥遲遲不願意下令攻城,李信終於忍不住上前請示「將軍,日頭西下,正是出兵的好時機。」
王賁似乎沒有聽見一般,沒有回應。
李信微微皺眉再次提高音量「將軍!此時不攻,等燕賊反應過來會增加傷亡。」
「李信。」王賁聲音低沉雄厚「本將知道你想要建功封君,但是你不要忘了,我大秦的每一位士兵都是珍貴的,不會浪費在無用的地方。」
李信身子一僵,額頭冒出冷汗。
「而且這遼陽城,只是一隻翻蓋烏龜而已,不足為慮。」王賁的語氣透著嘲諷「我們真正的目的,是齊都臨淄啊。」
李信倒吸一口冷氣,錯愕的看著王賁。
這時他突然想起來,在中途,似乎有兩位副將帶著人馬離開了,難道?
就在李信驚懼王賁的操作時,烈馬的嘶吼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臨陣坐騎驚怒者,按律當斬!
不等李信起身,一個短打裝扮的俠士就已經落在了他身邊,雙手呈上一封錦帛捲軸「將軍,陛下的加急令!」
王賁接過錦帛,打開后沉默了很長時間,悶聲說道「下令安營,生火圍城,將砍伐的木料,都運到陣前。」
儘管王賁聲音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是李信還是敏銳的察覺到,王賁握著錦帛的手在顫抖。
同朝為官多年,李信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將軍如此失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