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相別離
「小江總管又來了?」江兒紅了臉,跟著暗衛剛進密室還未出聲就聽見刑官頭也不回的和他打了聲招呼。
「刑官大人,都反反覆復折騰一個月了,這人還沒死呢?」江兒看著地上半死不活的蓮心,滿頭長發粘連在後背的傷口,紅黑相交甚是煞人。
「內服外敷皆是明王府中上品傷葯,輔以靈芝參片續命。」刑官斟了茶水自飲起來,「來日方長,王爺要她活,閻王派人也拘不走。」
「養得倒是好,和公子在荒國行宮一般待遇了。」眉頭輕皺,猶豫得開了口,「那,可曾有做那事?」
「自是做了,剝皮之痛稍稍緩解潑以暖熱椒水最是折磨。莫要在公子面前多言,這身皮肉養好了些,還得再施罰。」
「安心,主子向來心善,若是被他知了,哪還有這個毒婦的苦頭吃。想到那些日子恨不得活吃了她,沒人比她更惡毒的了。」
花苑重建后,不僅是明王府內最高的樓閣,也成了皇城之最,近觀王府盛月,遠眺城外山河。周衍之知曉葉煙行喜好名川秀水,雖是狐妖卻親水愛潔,便以百年巨木細細打磨成足有半人高佔了半層樓的浴池,引百里之外的溫泉上這幾十丈的高樓,供他賞景沐浴。
葉煙行愛極了這個地方,池壁雕刻生花連成樓閣護欄,連著一個月都依伏在溫暖的池水裡觀景,也不生膩,為這高樓取名探月。初回皇城時明王時時護在身邊,登這高樓同玩賞,相扶相依美如畫卷一對恩愛眷侶。明王政務繁忙自是不能日日相陪,只得吩咐府中下人小心伺候,也知他會不喜,只能明裡收斂暗中增派人手。
葉煙行覺得此樓最得他意的便是藏在此處的機關之術,換過衣物背著眾侍婢悄悄溜到升降台,棉繩一抽,頂端精緻銀鈴輕響,繩子另一頭綁著的鈴鐺應聲而噪,候在機關前的老倌催了力牛驅動輪盤。眾人一驚聞聲,手忙腳亂的跑到升降台前,只見主子笑眯眯的和他們說了待會兒見,第一個下樓的今兒不許吃飯。
無論乘坐了幾次,都不由得發出感嘆,這些工匠真是厲害,能從日常的貨物垂吊升起,衍生到富貴人家載人的奢華升降平台。
下了樓,看到眾僕役還在樓間一步一挪的朝著下面緩緩走著,這些小東西真好哄,隨即伸了懶腰慢慢在府中晃悠起來。身邊沒了侍女僕從一溜串的跟隨心情也好許多,看不見的暗衛就當不存在好了。
「我就在池邊歇了,莫要再來伺候了。」
匆匆趕到的下人也不敢吱聲,站在遠處定定望著葉煙行賞花逗魚,俯身點了浮在淺處的一尾紅白錦鯉,錦鯉被人擾了進食紅尾一甩帶起水花濺濕袖口。葉煙行得了樂子,脫下鞋襪朝池邊一坐雙腳浸入池水,取過魚料撒在腳邊,魚兒哄搶撞得他兩條腿直顫。伸腳去踩魚背,魚兒滑溜得竄走了,雙腳併攏去夾魚兒,它們卻在腿間游來游去,一時不知是在戲魚,還是被魚兒戲弄。
他倒是玩得歡樂,僕役紛紛捂著胸口,心臟都被揪痛了,口中低低念著公子不要公子不可以公子不要那麼做。看著公子泡著冰冷的池水還伸長了手腳去逗弄魚兒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跌到池子里去了。
「去,快去請二總管。」上了年紀的老侍衛瞅著公子玩瘋了,眾人也不敢阻止的模樣,只能出主意去請公子的貼身僕人了。
「是,是,我這就去。」
江兒收到消息中途都不帶換氣的跑到花園池邊,目光觸及自己公子時候,深深呼吸著平復喘息,整理跑亂的衣物。都說婦人有孕后易驚易怒,脾性變得難以捉摸,江兒想著公子是男子當是不會如此,卻忘了葉煙行是以男兒之身受孕,從身心上變得更為敏感焦慮了。
害喜之後,葉煙行性格變化得有些讓人難以適應,本是溫柔和善的人兒變得調皮愛鬧,態度雖不惡劣卻是把人折騰得頭疼。一頓飯食也會百般挑剔嫌甜厭辣,總要換過幾次才合心意。飲葯時候對著葯碗滿臉毫不掩飾的厭惡,一來二去,喝葯時江兒便獨自伺候在身邊,怕別人誤會了他家公子。不僅如此還變得過於敏感警惕了起來,總覺得承折殿外有人喧鬧,江兒不得不一次次假意推開房門到外面巡視一番,好讓他安心。
江兒遠遠的就朝著葉煙行打了個招呼,捧著呈著錦帕的托盤慢慢走了過去,貼在他身邊低聲說:「公子莫要貪玩,天還早水涼,現在有了身孕體質虛弱,若是生病了斷了補藥不說,不能輕易用藥,只能每日捂在被窩裡靠發汗治療,到時候您憋悶了,小世子也得不到營養,那該如何是好?」
「你這小廝,倒是厲害了,變得忙了,嘴上也利索了。」葉煙行抱怨著收回雙腳,取過錦帕自顧得擦拭起來。「和衍之一樣,都不再陪著我了。」
江兒抿嘴笑著給他擦另一隻腳,果然性情雖是變了,但一提小世子整個人就聽話了不少,「哪能呢,江兒才不忙呢,在殿里備了酸梅湯,就等著您回來呢。」
「那酸梅湯定是忙前吩咐了小廚房吧,我早知你們的把戲了。」說完悶聲穿好鞋襪,哼哼著回了承折殿。
江兒不由得暗自嘆氣,步步跟在後面,只求著小世子快些長大,早日出生。
「公子,您看啊,這屋裡是不是多了什麼討人喜歡的物件?」
葉煙行一進屋就看到了桌上的紅果,鮮紅欲滴的模樣,正是他最喜好的顏色,裝作不在意在意的樣子慢慢靠了過去。
江兒見公子這副不坦率的模樣,就知道他是偷偷藏起了開心的情緒,清清嗓子說:「外藩貢來的,今日天黑著,總管就去接回來了,特意放到冰庫里鎮著,王爺晨間時候特意囑咐解了寒氣才能給你見著,不然肯定是貪嘴涼到小世子了。」
葉煙行冷哼一聲,趴在桌上望著果子也不動手,「倒是有心,他什麼時候回來?」
江兒想了想,今日總管沒有特別交代,當是同往日一般的時辰,探頭看了看天色,「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了,走差不多,一個時辰便要回了。」
「還有這般久?」百無聊賴地玩著果子,「做些什麼打發無聊時光吧。」
江兒猶豫了一下,「公子,其實江兒一直有話想要問您,只是怕您生氣...」
葉煙行眼中精光一閃,「問吧,好過了這陣閑暇。」
「那江兒可要問了,公子莫要生氣。」江兒吞吞口水,放低聲音說道,「公子是狐仙,為什麼會被散去法力,還會有陣法逼得你顯出原形。」
「其實,散去仙力這點很簡單,落雲用得是針對我狐身本體弱點的藥粉,使本元無力,只是一直不明白我與那道人相處不過晚陽祭奠幾日,他便看出了我的本體,許是我低估了他的道行吧。」
「那第二點呢?」
「現原形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葉煙行面露苦意,憶起了那段不堪的記憶,「我陷於陣中,覺得那陣法十分霸道,陣間流轉著邪妄氣息,根本不是道家法術,我想著是道人身後有了高人出了主意,得了這本不屬於他的術式。」
幾問幾答之後,江兒聽得一愣一愣的,不過大意就是他家公子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變回狐狸了吧。
「那,前來救助公子的...」
......
主僕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葉煙行取幾顆果子放到江兒手心,突然問道,「幾時了?」
江兒看向盤香,自說話開始燃完一卷,回了剛過半個時辰。
「走,隨公子去門口接他。」說完風一陣的又跑出去了,在王府門口轉來轉去,站累了一甩衣袖爬上了門口兩人高的石獅子,抱著獅子頭休息了起來。
江兒真是悔得肝都綠了,完了啊,平日了公子怎麼鬧騰最多是暗衛私下裡通報一聲,沒有實在的犯在王爺手上,這下好了,這爬高上低的撞到王爺面前,大家都是要吃責罰的啊。
連忙派人團團圍住獅子,以防意外,急急開口:「我的好公子啊,求您了,可快些下來吧。」
「您這樣王爺回來見了要處罰我們的,來,手給我,我扶您下來。」
「無事,我見著他們就下來,不會被發現的。」葉煙行坐得高,遠遠看到周衍之的車輦,勾著石獅子慢慢滑下,踩著方座扶上江兒的手,卻見周衍之已經冷著臉站在不遠處了,索性站直了身體。
周衍之看著急風吹過寬大衣物勾勒出那人的身形,日日擁著的人自是無比熟悉,細細看來也能看出腰腹有了淺淺的隆起,眉頭不悅的皺起,大步走了過去朝著葉煙行伸手,「來。」
葉煙行看得出周衍之有些生氣,輕輕落進他懷裡,攬著他軟軟喊了句夫君。
周衍之心頭一跳,面上不露聲色抱著人回了承折殿,「愈是寵你就愈是沒了分寸,如此下去,恐是誰都管不住你了罷?」葉煙行張嘴欲要爭辯便被男人瞪了回去,受了委屈一般不再理會旁人,回了承折殿就推開周衍之,自己跑回寢殿,周衍之心中無奈,也只能跟在後面慢慢走著。
幾月來葉煙行喜怒無常,周衍之也習慣了,怕他不安怕他焦慮哪怕把府里攪個天翻地覆,只要不傷著自己一律寵著,只是今日的危險舉動可確實是撞到自己手裡了,不說不行。
葉煙行裹在被子里也不動彈,就漏個腦袋看著床邊的周衍之,看著他如常的疼惜愛戀,掀開被角一陣示好。周衍之莞爾,褪了袍子穿著裡衣就躺了進去,隨即被人包了個嚴實一雙不安分的小手上上下下的摸索了起來。葉煙行眨著溫潤淺眸,勾著周衍之輕輕磨蹭著。
周衍之閉上眼,腦中理性與天性激烈交戰,嘆氣著壓制住了作亂的小妖精,「大仙,收了神通吧,我要撐不住了。」
「衍之,春深了。」
周衍之伸手感受著掌中曲線的變化,啞著嗓子回道:「是啊,狐狸發情的季節到了,都開始止不住勾人了,這兒都有小東西了還想著合歡。」
「莫要胡言,這是情之所至,才不是念想著有事發生。」
「是了是了,那就不發生的好。」說著撫進一處溫軟,聽見葉煙行輕輕喘息。眼角微紅,帶著水意望著他,嘴唇輕啟不語,小聲呵著氣,別是一番妖艷風情。抵著細微處碾磨,看小白狐也不收斂情意,哪似平日的超脫世俗,周衍之不禁低頭吻著他,疼惜自己得來的寶貝。美妙無比的觸感,只想用傢伙替了這手指出入,只是這往裡了也是小祖宗,「真想就這麼辦了你,每天都想,想得好疼。」
「以後聽話了嗎?還敢做那些危險的事嗎?」說話間便撫著不再動作了。
葉煙行被抵著敏感處舒服得淚眼朦朧,手指絞緊了被枕巾,「不...不了,你說什麼都聽別停。」
「還想要?」
「要...喜歡得緊。」
手下多了花樣,輕揉慢捻得把人送到頂峰,吻著迷迷糊糊的小狐狸,取過床邊錦帕替他擦拭清理,靠在床頭閉眼撫摸葉煙行的髮絲,等待火浪平息。滿室溫香,周衍之終是平靜了下來。
自從察覺葉煙行孕意明顯之後,周衍之立即命方潛督促御織坊準備了幾身衣物,今兒送到了就連忙趕去處理朝中事務。
「公子可有心儀的顏色?別看這些衣服不起眼,每一件都是冬暖夏涼的好衣裳,價值連城。」江兒看著葉煙行換了一件又一件,也看不出對那件有偏好,「王爺雖是有心做了新衣,只可惜沒有問公子喜好的款式色彩。」
「你怎得知了是冷暖?」葉煙行挑選了一身煙白色綉紅狐的衣裳,看了許久,「都是我愛的,他我心意相連,自是不必多問,你這小僕役懂甚,快些找個知心的吧。」
「雖然沒有穿過,但是剛剛有摸過啊,好東西這麼誇都是沒問題的。」江兒哼哼了兩聲,「況且奴才年歲尚小,不論婚事,只想陪在公子身邊。」
「花言巧語,就你嘴甜,我可不吃這套。」說著動手和江兒把衣物收疊了起來,放到櫃中。
江兒收著衣物的動作頓了頓,「公子,不出幾日我們便要去了王爺城邊的院子,這幾身衣物最近也穿不上,不如一同先整理進去吧?」
「真的要走嗎?」葉煙行不由得嘆氣,心下惋惜,「離了這王府幾月,我們在拭月院子種的花草都沒了人打理,生了雜草搶了養分,那些名花名草都快活不成了,這一月才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又要離去了。」
「臨行前我有仔細囑咐過他們的,可是王爺總管帶著您和我就去了邊關,根本沒人盯著這群懶傢伙,偷懶了也只能斥責幾句,也救不活花草。」
「唉,怨不得他們,怪我自己沒時間照顧好罷了。」葉煙行垂頭看著紅狐狸,若有所思道,「江兒,不知是不是我生了的錯覺,近來府中似乎忙碌了起來。」
江兒升了二總管,雖是多陪在葉煙行身邊,但有些事方潛還是要分派到他手上,他自是知曉近些日往來的都是王爺重要的門客。這皇城的天啊,要變了。
「公子,府中無事,去了別院,王爺照樣會每日來陪著你么?」
政務繁忙,城郊別院,來回耗時路上不安。葉煙行抬頭看著小僕從,字字句句的說,「江兒,傳話給他,說我不願離府。」
江兒點頭,轉身去了大殿門口候著。
周衍之認真想著,認為葉煙行的考慮不是沒有道理,自己頻繁去往別院也是告訴他的敵人,那院中有他所在意的,反倒是不安全,稍加試探便是把他的寶物暴露在了別人面前,留在府中如常倒是可取。放在身邊有暗衛全力保護,兩人都很安全,自己忙過了,折回寢殿也能看到那人安睡的容顏。輕笑幾聲,發覺自己何時也會多般尋些借口,不去坦率的直言不願分離,想時刻陪在他身邊的心意了。
依了葉煙行不再去往別院,寢殿只許江兒一人伺候,一切事務由他二人處理,外務交給方潛,想來也是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