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六章 失落的花榮
黃崖嶺,宋江自得了董平的投效之後,便日日待為上賓。其人出身高貴,武藝高強,便兼有一副好模樣,卻是宋江夢寐以求的好幫手。而相應的另一個平時倚為臂膀的花榮,便在他的眼裡慢慢的失去了作用。
而自晁蓋、吳用等於青州離開之後,花榮由於當時仗義說了幾句公道話,日後與宋江的那些「兄弟」愈顯的格格不入。宋江雖是對他不喜,但手下一幫蝦兵蟹將沒有一個當用的,關鍵時候他還的用上花榮,所以一直在明面上對他加以籠絡。而董平的到來使他有了新的倚仗,於是這個往日里的「好兄弟」,立即變的可有可無了。
好巧的是,這兩個新老高手這一天卻突然相遇了,而且還鬧出了一場不小的風波。
說話這董平自進入了黃崖嶺之後,相對於王英、周通、丘小乙、崔道成之流自是鶴立雞群,數日里彼此交量下來,根本沒有十合之敵,因此也更加傲慢,而作為老大的宋江自然是更加驚喜。
花榮並沒有參與這些鬧劇,其實他的內心也巴不得有一個替代他之人,連年來他通過一些隱蔽的渠道,不斷收到了梁山莊園家眷的來信,他的內心對那個地方早就充滿嚮往,特別是在二龍山那烏煙瘴氣的環境里呆久了之後,他在心裡對自己當初的選擇產生了深深的懷疑。而董平到來之後,宋江明顯的態度變化,他在感慨其人勢利之餘,更多的其實是一種解脫,是一種仁至義盡之後的輕鬆。所以對近日來寨子里那一些人對董平的極力奉承,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而只是冷冷的旁觀著。
這一日,花榮早早的離開了住所,沿著山路往山頂去晨練。但到了半路之時,卻聽的旁邊的樹從里傳出一個女子驚恐的叫聲,他一聽卻像是房東的女兒柳兒,便想著必是王英之流又在作惡了,立時幾步趕了過去,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大為驚訝,那個施暴的男子竟然是宋江的新寵董平。
「董都監堂堂朝廷命官、自詡英雄之人,竟然行些不堪之事,實在令人不齒!」
花榮立於一側冷冷的說道。
而董平今日早上登山,偶遇了摘菜歸來的柳兒,頓為這個姿色不俗的山野姑娘吸引,這個「風流將」色心頓起,竟不顧廉恥對其下手,但他沒想到會遇到冷麵人花榮。不由的有些尷尬,不過卻不放在心上。他誕著臉說道:
「嘿嘿!一個鄉里小娘子,玩玩而已沒甚要緊的,花兄弟只當沒看見就好。」
「別人如何我不知道,我看見了卻是不行,趕快把手放開,別再污了我的眼睛。」
花榮見那董平在這種情形之下,竟然還厚顏無恥的拉著那柳兒的手不放,不由的嚴厲了起來。
而董平畢竟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當下憤憤的把柳兒推倒在地上,陰冷的說了一句「你小子充甚聖人,老爺先記下了」,隨即便揚長而去了。可是花榮卻低估了這廝的無恥,當他把柳兒送回家沒多久,宋江那邊便派媒人到了,說是為董都監提親來的。
「直娘賊,天下竟還有如此不知羞恥的敗類!」
花榮看著哭上門來的柳兒父女,想著那個道貌岸然的傢伙,禁不住一陣陣的噁心,他怒罵了一聲后,來到了院子中,把那兩個過來提親的漢子全轟了回去,隨後卻對兩人說道:
「兩位只管放心,只要我花榮在此,必定保你父女無事。」
僅僅過了一個中午,孔亮就找上門來,說是宋江有請。花榮也正積了一肚子的怒火想找他發泄,也就立即跟著去了。
「賢弟近來全不來與哥哥說話,莫非對我生了甚間隙,你我兩人又有甚不能說開的,憑白讓別人笑話。」
宋江見花榮進來,立即滿面堆笑的起身相迎,一邊卻故作埋怨說了一通虛話。
「小弟怎敢生哥哥的氣,只是見你近日繁忙不敢打擾罷了,不過今日卻有一事還望哥哥做主。」
花榮見宋江一面虛笑,心裡已經作嘔,卻還是面不變色挑出了話題。
「賢弟有話便說就是,何須遮遮掩掩。」宋江卻顯得大方異常。
「咱寨中有一敗類,今晨在山中欲強姦民女,正好被我撞見,原本也念著其一寨之人,便也放他去了,誰知這廝卻不知廉恥,竟然借著哥哥的名頭,堂而皇之的尋上民女家中意欲強娶,此等惡徒若不除去,只怕哥哥的聲望、寨中的風氣,日後便要敗壞一盡。」
「想來賢弟誤會了,那董都監早間也曾向我說起,說是途遇一俏麗民女心生愛慕,兩人談心之時被你遇見,卻生起了誤會。哥哥想著那兩人既是兩情相悅,不妨成就一樁好事,便著人前去說媒,那想著賢弟會從中作梗,如今聽來原來還是那因為誤會所致。」
這宋江其實並未知道董平做了那齷齪之事,但在他心裡一個民女的份量那及得上董平,也便無視了花榮的說辭,反而替董平打起圓場來。
「我花榮人雖愚笨,但眼睛尚未瞎了,光天化日之下那些卑劣的醜行還是看的清楚的,哥哥若是不便開口,卻由小弟出頭就是,我雖是武藝平常,但拼上一條命總也要護的柳家父女安全。」
花榮見宋江揣著明白裝糊塗,當時便心火大冒,他撂下了一句狠話,起身就要向外走去。
「賢弟留步!咋恁地性急,有事就不能慢慢說來。」
宋江一看花榮竟為了一個不相干的民女,卻全不把他放在眼裡,心裡大惱,但又擔心他出去與董平鬧出事來,連忙把他叫住。
「賢弟,當下正是多事之秋,天下各地煙塵處處,也正是大好男兒立功報國之時,只可惜咱們寨子里實力有限難有大的作為。董都監一身本領,更難得的是,與我等意氣相投,哥哥以為大家正應該一心一意做一番大事業,莫為無關小事壞了兄弟情誼。便是那個村婦,董都監若是看上眼,就是娶了她也是她的福份,又何必壞其好事。」
宋江這一番話倒是講的「語重心長」,但花榮聽來卻失望透頂,瞬間也明白了,那甚麼「及時雨」「呼保義」,原來全是假仁假義,心裡頭對這個「哥哥」僅存的一絲的情義,也全然逝去,一時間,心境反而平靜
了許多,於是便淡淡的回道:
「那個柳兒若是心甘情願嫁給姓董的,在下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如若不然,我花榮也是說到做到的。」
一番言罷,花榮便拂袖欲去。宋江卻強忍怒氣死死把他留住,只說兩兄弟好久沒有好生聚一聚,今日正好一起喝兩杯交交心。花榮被迫無奈,心裡想著,便當作絕交酒吧,於是也就坐了下來。話不投機,自然喝酒也是索然無味,其間花榮數次欲停杯告辭,卻再三被宋江留住,如此一直拖到了晚飯時分,花榮才脫身離去。
冬夜的山間寒氣逼人,花榮原本也不曾喝多,出來被冷風一吹已然清醒。居住之處也不過是百餘步的距離,不過片刻他更到了院前,卻發現裡頭圍著滿滿的人,激憤的聲音不斷的傳了出來。花榮心頭立即浮起一個不祥的預感,他連忙三步並做二步擠了進去,然後他看到了一個終身難忘的慘烈場景。
房東——那個樸實的老漢,脖子被生生的割斷了一半,整個人撲倒在右側房門口,而裡頭的坑上,那個柳兒赤身裸體滿身血污的橫死在那裡。
花榮一瞬間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巨響,隨後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頓時把下午的酒食吐個乾淨。
「董平賊子——老爺誓不與你罷休!」
花榮仰天長嘯一聲,衝進左廂房裡,抄起長槍背上弓箭就往董平的住處奔去。片刻之間他急急趕到,只不過那處卻空無一人,他盛怒之下張弓怒射,片刻之間,只見箭枝在那門板之上留下了一個殺氣騰騰的「殺」字,這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掉頭而去。
宋江的住處,花榮怒氣沖沖的趕來之時,迎接他的卻是孔明、孔亮兩兄弟冷冰冰的面孔。
「俺師父酒醉卧床未醒,知寨有事明日來見?」
「人命關天,非見不可!」
花榮那肯答應,他一雙血紅的眼睛瞪著孔家兄弟,惡狠狠的喊道。
「知寨這是要用強嗎!你眼裡可還有俺師父這個哥哥!」
只見孔明厲喊一聲,隨即其身後圍上數十個全副武裝的嘍羅。
看著眼前的一幕,花榮瞬時明白,原來下午盛情根本就是一個圈套,那個滿嘴仁義道德的宋黑子,卻是那個下流兇殘人面獸心的惡棍——董平真真實實的幫凶。只可憐他還為了最後的一絲情義,和他喝一杯絕交酒,殊不知人家早在心裡已經把他絕交了。
「哈!哈!哈!甚麼仁義道德,原來全是一丘之貉,只可恨我花榮數年來瞎了眼睛!」
花榮仰天一聲長笑,頓時一股熱淚盈眶而出,也不知是悲憤,也不知是愧疚,也不知是傷心,也不知是解脫……隨後他帶著一身的疲憊、一心的失落,緩緩的轉身而去。
是夜,花宋在那個院子坐了很久,直到寒露濕遍了全身,他才緩緩的站起了身子。
子夜時分,黃崖嶺上一座破舊的房子燃起了熊熊大火,不久之後,忽明忽暗山道上,一馬一槍一弓,還有一個孤獨的身影落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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