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百世劫:聶子英卷 第十一章 望穿秋水
第二日早晨,晨光朦朧初透,竹樹簌簌飄搖。
聶子英醒來,房中已無宣漓的身影,他鋪地而睡,一夜安眠,竟然十分香甜,醒來時枕頭邊上放著那隻精美的劍穗和雲辰所贈的龍紋玉佩,還有一套衣裝。
換完衣服后,將劍穗和龍紋玉佩收入懷中,聶子英徑直走向廚房做早飯,熬煮清粥,揉捏麵糰,做了幾個饅頭,昨天他做的飯菜都已吃完,聶子英心裡的滿足感都露出溢出來了。他上廳堂下廚房,不知不覺有幾分操勞的模樣。
準備好早飯以後,聶子英對外大喊:「師父,吃早飯啦!」
連喊幾聲,也沒有人回應,聶子英就圍著竹園的別墅走了一圈,在別墅的後山上看見他師父坐在一處削竹子。
走到跟前,聶子英俯身瞧著:「師父,你在做什麼?」
看著宣漓將一竿竹子截斷,取出其中最有質感的一段,再細緻去皮磨合,一把竹劍漸漸成形,他手藝笨拙,卻不顧竹片割手流血,聶子英忽然心疼了。
「我送子英劍穗,奈何你無劍,這裡也沒有別的東西,便就地取材,給子英做一把竹劍,配上劍穗。」宣漓淡淡道。
「把劍穗給我。」
「哦。」聶子英獃獃回應,把劍穗拿出來給他。看著宣漓手上的血痕,不知所措。
穿入劍穗,一把竹劍終成形,宣漓扔給聶子英:「接著!」
「多謝師父!」聶子英自然愛不釋手,但他眼睛頻頻望著宣漓的手掌,說道:「師父,你起來這麼早,都餓了吧?咱們先去吃完飯!你這手都流血了,我給你包紮一下!」
經聶子英這麼一說,宣漓才注意到自己一隻手掌流血,血痕猶在,他凝視片刻,忽有遙思,只輕輕嗯了一聲,隨聶子英慢慢走下山。
聶子英腳步輕快,衣擺飛揚,時而反步走著,一態少年風采,面若秋光皎皎,眼似桃花流波,他穿著灰青的對襟映月衣裳,寬袖輕袍,藍色髮帶綁著頭髮,清爽秀麗,揮舞著手中的竹劍,活脫脫一隻頑猴。
他笑臉看向宣漓:「師父,竹劍比木枝好使多了,你看我這一個動作凌厲不?」
聶子英隨手揮劍,猛地向身側的竹子一砍,竟生生削斷了這隻竹子,聶子英不由得睜大眼睛,再看見自己手中的竹劍,絲毫未損,更加驚喜:「這看似普通的竹劍簡直就是一件神兵利器,天上地下也只有這一件,還是師父給我做的。」
見聶子英沾沾自喜,宣漓目露柔波,心中一動,閑雅如畫態生風,他一手在前一手負后,不減威儀。
吃早飯時,聶子英不知哪裡找來了一塊布條,坐在桌子旁給宣漓綁上,聶子英先是輕輕吹了一下宣漓的手掌,抬眸含笑,看了宣漓一眼,他不知自己這一眼蘊含千轉流波,含情脈脈,連宣漓也怔住了,那一眼心亂,無須刻意的媚惑也會讓人把持不住。
聶子英給他綁上布條,一邊弄一邊嘮叨:「師父,徒兒感念師父的恩情,可要是師父也傷了手,徒兒會很心疼的,果然這些粗活並不適合師父做,像師父這樣細皮嫩肉的,你彈彈琴,吹吹蕭,釣釣魚,多好,唉?師父手上也會有繭子,想來劍器也拿握得不少,待會我能與師父切磋一會嗎?」
聽著聶子英叨絮,宣漓起初十分不耐,但也慢慢平靜,遂點頭:「嗯,這不正是子英想要的嗎?這些,我都答應,只要子英開心。」宣漓抬起另一隻手撫摸聶子英的頭頂,說出這樣的話他自己也愣了一下,聶子英更是發獃,轉而咧嘴笑道:「師父你最好了。」
清粥已涼,饅頭微熱,一頓清簡的早飯就這麼用完了。這是聶子英夢想的粗茶淡飯的生活,當慢慢變成現實,他還是有些不知所措,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但確實觸手可及。
早飯後,聶子英約定宣漓去湖邊比劍,他先行過去,在湖邊提著竹劍揮揚劍法,一時飛躍而起,腳踏翠竹凌空旋動,聶子英身形輕快,彷彿腳踩清風,自在靈動,一時攀上懷抱著竹子,一時捉弄鳥雀,看著渺渺落落的竹園,他心情大快。
壓在翠竹的頂端,他也看不全這片竹園有多大,也看不到這片湖泊的盡頭,天地的廣闊,竟能容得下這麼多。
他見宣漓青衣白袖走過來,聶子英飛下竹端,任翠竹回彈驚起山林的鳥雀。
「師父!」
聶子英落在宣漓面前,手裡拿著宣漓所制的竹劍,一臉燦爛的笑意。
他總是笑呵呵的,樂天知命,有師父在眼前,他別無所求。
看著宣漓手負長劍,那銀色長劍十分精巧,寒光逼人,只看見劍身上寫著「鳴空」,禪意之中自帶一股殺氣。
這是宣漓的本命劍器,在仙界赫赫有名,在魔殺劫之中他手握鳴空劍,殺掉了無數魔靈,一舉成名,威名亦不下蒼夷使君,在三百年前的魔殺劫,便湧現仙妖五公子,對抗魔界的三公子,以此領軍。
蒼夷是仙妖五公子之中排第一,實力超群,仙器定坤,鳳齊君緊跟其後,仙器鳴空劍,妖界孤狐胡雪墨排第三,妖器骨刃,嬰合君容樾排第四,仙器月離劍,妖界鹿晟排第五,妖器煬扇。
魔殺劫戰況慘烈,持續有五十年之久,後來妖界孤狐胡雪墨莫名失蹤了,此中鳳齊君宣漓更是突然陷入昏迷,許久才醒來,兩方實力天平時有傾斜。
最後一場定鼎之戰仙妖才真正勝了魔界,在魔殺劫之前,嬰合君容樾的名聲還沒有這麼差,他在魔殺劫之中還是立功了,並且位列公子之中,後來在鳳齊君宣漓回仙界瑤池再會,他就總是糾纏鳳齊君。
有人說容樾落得如今地步,還不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誰也不知道魔殺劫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現今在凡界,宣漓封住了鳴空劍的仙力,它與人間之劍並無多少差別,只是更加鋒利而已。
「師父,你待會可別把我的劍給削斷了。」聶子英有些忌憚。
「怎麼,子英怕了?只是切磋比試。」
「我怕師父的劍太鋒利了,我擋不住。」
「若你達到一定劍境,木劍也會勝過鐵劍。」
「真的嗎,師父?」
「嗯。要麼快到難以破解,要麼練到絕世無雙,只要有心,什麼都能夠做到的。」
宣漓這麼一說,聶子英也恍然大悟,退了一步忽然橫劍揮向宣漓:「師父,來招了,得罪了!」
饒是聶子英此時快如閃電,宣漓也能夠快速反應過來,他持著鳴空劍微擋,眼神一厲,蹬地凌空翻身飛躍過聶子英的頭頂,飄然靈動,宛如雲天之鶴,他落在聶子英身後挽劍刺來,淡淡說道:「太慢了!」
一刺一擋,宣漓已然反客為主,掌握了主動權,聶子英本想來一個出其不意的致勝,果然還是技不如人。
宣漓有意放水,只依著聶子英的速度和劍法,調整到與他相當的程度。
劍影輝然,眼花繚亂,聶子英使出平生所學。
面對師父,他心中燃起強烈的好勝心,聶子英忽然跳殺,躍起輕點過宣漓的鳴空劍,飛向他身後的主子借力一彈,彈沖向宣漓,如同離弦之箭,威力不小。
宣漓見狀,反是向前一步迎擊,翻身飛踢,猛地將聶子英手中的竹劍踢出,竹劍斜插在地上。
聶子英大意,想要過去拔劍,卻總被宣漓阻擋,聶子英咬牙,雙手交叉反鎖住宣漓握劍的手,他退步一拉,兩人抗衡相抵聶子英卻忘了宣漓還有另外一隻手。
宣漓另一隻手反握住聶子英的手,過肩一摔,破開他的鎖魂手,聶子英見要摔地,凌空一翻,在空中轉了兩圈才穩穩落地,他至始至終都沒有拿回竹劍,也無法比得過他的師父。
這一場精彩的打鬥,讓聶子英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宣漓仿若一個無事人一般,無動於衷。
聶子英終於認輸,懶懶地坐在地上:「不行了,師父終究是師父,我怎麼都沒辦法比得過!」
宣漓輕輕搖頭,伸出左手給聶子英要拉他起來。
聶子英把手給宣漓,在拉起的瞬間反扣住他的手,聶子英已移到他的身後,鎖住了他細白滑膩的喉嚨。
聶子英本要得意大笑,但此時他也不敢動彈,聶子英原想出其不意制住,但宣漓反應仍是更快,他左手被扣住的瞬間握劍的右手一動,劍刃已抵在聶子英的脖頸處。
鳴空劍削鐵如泥,吹毛斷髮,聶子英已眼睜睜地看著鳴空劍斷去了他耳下的頭髮。
聶子英一吞一吐的呼吸從宣漓耳後傳來,惹得他耳朵一癢,心神微顫,他抿唇不語。
「師父。」
「師父。」
「師父,我……」
聶子英連喚三聲,卻恁地悅耳動聽,引得宣漓心魂顫動,一時目光亂飛。
「子英,我是你師父。」這聲音冷靜清醒,沒有絲毫紊亂。
「子英,這一次平手了。」
「我知道。」
可是聶子英沒有放開宣漓,兩人貼得如此近,連呼吸、心跳也可以聽見,但是只有聶子英真正亂了,他沒有感覺到他的師父有任何的紊亂,氣息如常,他有一絲失落,也才鬆開宣漓的手退離。
宣漓一轉身,鳴空劍的劍尖抵上聶子英的喉嚨,聶子英訝異惶恐,他看見宣漓無瑕的面容上隱有一絲的怒氣:「子英,我是你的師父!」
宣漓再重複一遍,試圖引導聶子英。
聶子英神色落寞,彷彿被奪去了力氣,連眼睛里也絲毫無神。
看見聶子英如此,宣漓心中一震,彷彿剜去他皮肉的是他。
只見聶子英向宣漓一拜,臉上的情緒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平平開口:「師父,徒兒該死,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然後聶子英拿起竹劍走回了別墅里休息,一蹶不振,但是他仍舊把平常事做好,一日三餐都準備好,他還是在宣漓房中睡覺,但其他時間聶子英總是避著宣漓。
這第二日彷彿夢境破碎,聶子英的表現讓宣漓有些傷神,他竟然如此在意,如此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