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百世劫:莫蓮生卷 第四十一章 俗世紅塵
?「好了,好了,哭一下子就好了,你不能像一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宣漓為他拭乾眼淚。
莫蓮生乖乖點頭,收住眼淚,把心情整理好,才抬起頭便看到柳竅提著水壺愣愣地站在屋外,呆傻地看著坐在床沿擁抱的兩個人,他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只是這一場景令他愕然,費解不已,他直直地轉過身,走開這裡。
「柳竅,我......」莫蓮生只覺羞愧,急忙從宣漓的懷裡退出來,想要喊住他,卻被宣漓拉住手。
「我......我......柳竅看到了,我這個做公子的怎麼自處。」莫蓮生大窘,百口莫辯,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話,他還沒有從剛才的心境中回過神。
「我們又沒有做什麼,只是蓮生你心情大起大落,我安慰你而已。」宣漓說得極其雲淡風輕,毫不在意,莫蓮生終於看到他身上的隱藏技能,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說出如此淡然的話,真是天生的厚臉皮。
宣漓扶著莫蓮生坐下,熨帖在他額頭上,抹去他額頭的細汗,說道:「你受凍著涼,我剛剛讓柳竅去燒熱水了,我看看扶微寺中有沒有可以退燒的草藥,給你熬藥,喝了之後便會痊癒的,我再去要幾床被子,讓蓮生你蓋著,出一些汗,明天就會好一些。」
宣漓想得十分周到,細緻入微,難見那時照顧聶子英時的束手無策了。
「要一床即可了。」
「那怎麼夠?我今天晚上也要在這裡睡,柳竅怕是也要和我們擠一屋,只要一床,我和你蓋一床才行呢!」
宣漓看著莫蓮生眯眼笑道,心往壞處引,讓莫蓮生羞愧大囧,趕緊用被子捂住臉龐。
「多要幾床、多要幾床!」
宣漓出去,隨手摘了一些草藥,才走幾步便看見柳竅站在雪地中,孤單的一人,雪影流光,驀然闌珊。
見宣漓走近,柳竅向宣漓請禮,眼中頻閃,若有所思。
宣漓把草藥拿給他,吩咐道:「燒的熱水想必冷,再去燒一壺,把這些草藥洗乾淨拿去熬煮,再拿給蓮生喝下,退寒后我再去要幾床被子讓他蓋著,出些汗他的燒也就退了。」
「是,多謝宣漓公子。」
柳竅看了看宣漓又說:「宣漓公子,我家公子想來心軟心善,容易相信別人,從不防著那些明槍暗箭,才落得如此境地。今天你寥寥幾句便讓他心神皆失,願意走出這一片小天地,完完全全被你掌握住,連葉堡主也做不到如此,柳竅只能說一聲佩服。」
柳竅道:「只是宣漓公子,望你愛惜我家公子的心善,不要欺負他這麼的......老實,他吃了多少的虧,受了多少的苦,才堅持到今天,我有時真怕他走不下去,自盡隨老爺他們去了。柳竅自小隨在我家公子身邊,他心裡的想法我還是知道的。」
「如果蓮生身邊沒有你這麼個聰明人,他怕是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回了。但他的前途大業還是要他自己去爭取,我會對他好的。如今他差不多過了心裡的那道坎,我會引著他走到下一步。」宣漓鄭重說道。
柳竅撲通跪在宣漓面前,重重一磕頭:「多謝宣漓公子!」
之後柳竅去燒水熬藥,十分暢通,沒有人阻止,原來是宣漓已經說通了方丈允許他們在此借宿燒水熬藥,宣漓也借來了幾床被子拿到莫蓮生的房間里,給他蓋上。
忙活一陣,三人在小房間的炭盆里也燒火取暖,莫蓮生喝葯裹被子,笑得十分開心,冬日漫漫的長夜,在一陣噓寒問暖中多了些許的溫情和暖意,莫蓮生內里的怨氣停住未漲,他熬過了內心最艱難的那一關,在柳竅和宣漓的幫助下慢慢走入正軌,莫蓮生也決心還俗。
進入正題,莫蓮生問及宣漓為莫家平反的辦法,他只說了幾個字:「京城,太子,前程,真相。」
莫蓮生心中佩服,他還沒有想到這一關,他原想著能在玉州城平反是最好的,但玉州城已是皇子龍俊遲的囊中之物,他難以撬動,他的一線生機便在京城,龍俊遲雖然受寵,但終究不是太子,最好的辦法是能夠借太子之手平反此案,拉龍俊遲下水,他的前程也在京城,如果他能獲得太子的信任,便能為太子效力,平步青雲。
反覆討論后,三人決定幾天後前往京城,在這之前,三人前去莫公墳地拜祭,宣漓還想到一些事情,後來他寫下幾封信,分別送去賀州城葉家堡、玉州城太守處,以作權謀之用。
初雪的美,飄掩在林林翳翳間,每一片晶瑩都是漫天的精靈,行走在天地間,渺小的人同雪花一樣渺小,極目遠眺,在跋涉的征途中,莫蓮生走出了玉州城,看見了自己從沒有見過的風景與顏色,他愈發地心胸開闊,那股軟弱也早被風吹走得乾乾淨淨。
半年前莫家被抄,莫家一落千丈,那時莫蓮生只感天昏地暗,心死如灰,他無奈才在扶微寺出家,做了半年清修寡慾的和尚,他本想斬斷紅塵,但是在扶微寺中也過得並不如意,直到宣漓來此才慢慢解開莫蓮生的心結。
莫蓮生決心還俗,在告別扶微寺方丈時莫蓮生以他法號善塵的名義向方丈磕頭告辭,他說道:「在扶微寺半年,善塵有愧,不能明心向佛,我終究還是斬斷不了俗事塵緣,我家裡的事情我還惦記著,我的前程我也還惦記著,我終究是個俗人罷了。」
扶微寺方丈扶起莫蓮生,微微笑道:「善塵心裡自開悟性,只是明白了最適合你自己的路,不必有愧,以心為引即可。」
「多謝方丈。」莫蓮生說道。
「善塵心裡明凈,你應該謝的是你身後的施主,是他點醒了你。」
莫蓮生轉頭看向身後的宣漓,宣漓也正看著他,心中一悸,連忙轉過頭。
北有央夏,南有慈昂。
央夏雲氏和慈昂龍氏一直都是這片大陸的強國,南方的慈昂國和北方的央夏國一直都是競爭合作並存的對手,玉州城和賀州城便是慈昂國沿海的城池,兩國來來往往,互有交易,三十年前央夏雲氏崛起,如今慈昂愈弱,面對來朝的央夏使者,慈昂心有計較,兩國暗鬥,正斡旋在一場鬥爭中。
路途遙遙,雪滿千山,莫蓮生、宣漓、柳竅三人從玉州城出發到慈昂國的京城,路途不長,卻也有百里之遠,冬日雪天他們三人正好碰上一個商隊要去京城,坐上順風的馬車,也減去了許多跋涉的疲勞,商隊的頭名叫沈見熹,經商幾十年,閱歷豐富,也十分熱情,初見莫蓮生三人走在路上便熱情邀請他們加入他的商隊。
在寒冷的天氣襖衣絨巾一件也少不得。宣漓見莫蓮生頂著光溜溜的頭,便給他買了一頂氈帽帶上保暖。
夜間,馬車商隊在郊野休息,在原地生火燒水煮飯。莫蓮生、宣漓與柳竅坐在空地中的火堆旁,郊野外的雪還未融化,月上樹梢,把一抹清亮贈予,沈見熹走來與他們噓寒問暖,他在雪地中他瘦瘦纖纖的身體顯得格外的單薄,他帶領自己的商隊走江湖經商,讓人十分佩服沈見熹的毅力和能力。
沈見熹把一根柴火丟進火堆中,他笑道:「商隊貨物眾多,衣食尚缺,只能吃些粗糧,三位不要介意。」
「沈老闆不要介意我們才是。沈老闆行走江湖之中,一直風餐露宿,還能把生意做得如此只好,莫不讓人敬佩,倒是我們才比不了的。」莫蓮生回笑道,他還是穿著從扶微寺的灰色僧袍,內里夾襖,又外罩了一層衣裳,帶著一頂氈帽,仍是一個清清秀秀的和尚模樣,宣漓讓他如此只是不被人認出來,好便宜行事。
「善塵謬讚了,這只是家常便飯,還不知三位要去京城做什麼?」沈見熹稱呼莫蓮生的法號,問起三人去慈昂國的緣由。
宣漓替莫蓮生回答:「這不央夏使者來朝,兩國高僧相聚有一場法會,善塵心往,我們便陪同他一起去瞧一瞧這盛況,實現他的心愿。」宣漓並非胡謅,卻是真事,只是他們的目的並不在此,他們藉此掩人耳目,才好進入京城之中。
見宣漓說得面不改色,莫蓮生心疑他如何做到,這到底只是一個幌子,但他素來不愛說謊,有些不敢說出口,此時也只能應和宣漓的胡話:「確實如此,這種盛況百年難遇,更何況是我一個小僧,自然慕名前往,為此我也不惜跋涉千里。」
沈見熹點頭,神色不明,眼神中若有所思,他與他們說了一會話便走開了。
柳竅與莫蓮生面面相覷,柳竅說道:「公子,你剛才眼神飄忽,沈老闆怕是看破了,他一個行走江湖的大老闆,怎能識破我們這點小伎倆?」
「我......我和宣郎都是說的一件事,怎麼偏我這裡漏了破綻?」莫蓮生小聲說道,他為自己辯解的模樣實在可愛,他眼睛又瞟向面無表情的宣漓,作委屈的模樣。
「公子一看就是不會說謊的人,至於宣漓公子,他面不改色,誰也找不到他的破綻,自然不好說什麼。沈老闆心裡知道,卻沒有點破,這就表明他不會說出來,公子也就不必擔心了。」柳竅說道,暗說莫蓮生不懂人情世故。
其實莫蓮生這一點最為可貴,他心地善良,明凈如玉,不必為了人情世故堪折,同流合污。
「恩恩,柳竅說的正是,蓮生不必擔心,你就算有再大的破綻,我也會幫你彌補的。」宣漓微微笑道。
「怎麼你們都明白似的,只有我不明白。」莫蓮生噘嘴說道。
宣漓:「蓮生不必懂,懂得太多反而陷得越深。不管是莫家之案背後暗藏多少隱情,還是往後的官場行事,你都不必深究背後的道理,你做你的好事、做你的官,不需要對別人阿諛奉承,不要折了你父親對你的期許。」
宣漓卻如此回應莫蓮生的疑惑,他心裡最清楚容樾、最清楚莫蓮生的品行,但是他曾被蒙蔽雙眼,視容樾為眼中釘,如今幡然醒悟,他更想去探究背後的真相,他的妹妹宣泠到底還能不能復活。
「宣郎不知剛直不屈在一些人眼裡就是笑話,但是你卻說出來我的心聲,若我未來為官,定然不會忘記今天晚上的話,要為百姓造福一方。」
莫蓮生心念一動,看著宣漓鄭重許諾,他不知道為什麼宣漓總是容易挑起他的情緒,有時他的眼中就只有宣漓,自從宣漓來到他身邊,就輕易解開了他的心結,把他引領到他原來想去的位置。
寒風微嘯,雪景融光,寂靜的冬夜漫長綿延,火光微微,明滅有時。
莫蓮生看著柳竅說道:「柳竅,你先去馬車上拿一件襖子過來吧。」莫蓮生有意支開柳竅,柳竅笑而不語,慢慢走開。
宣漓抬眸,默然不語,他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莫蓮生才說道:「你把柳竅支開,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我......我......」莫蓮生支支吾吾,結巴著說不太清。
「沒什麼,只是想謝謝你不遺餘力地幫我這麼多。」
「應該的,誰叫你不能沒有我。」宣漓說道。
不經意之間就說出來曾經畫璩仙君囑咐宣漓的話,微覺驚訝,但是他心裡微有蜜色,到現在為止,他沒有為下凡幫容樾而後悔,但他唯一後悔的就是此前下凡給容樾設劫,他不知道容樾重回仙界之後會不會恨他,現在他已經在極力地彌補他傷害容樾的事情。